第一章

京州人人都知道，顧景琛愛妻如命。

求婚時，他為我戴上價值五個億的戒指。

說這世上的珍寶，遠不及我一人。

意外流產後，他跪倒在手術室門前。

說我若死，他絕不獨活。

可我被醫院下達死亡通知書的時候，

他點燃全城煙花，在哄小女友開心。

醫生告訴我，

我的病從發現到死亡，隻有七天時間。

也就是說，我的生命，還剩最後七天。

我平靜地接受了結果。

而後打開朋友圈，發布了一則訃告：

“本人將於七日後死亡。”

“屆時，望將我的遺體火化，骨灰葬於大海。”

“珍重，勿念。”

01

顧景琛衝進家的時候，慌張地打碎了門口的花瓶。

他不顧腳腕劃破的傷口，緊緊抱住我。

“老婆，你朋友圈發的是什麼意思？”

“什麼七天後死亡，你不要嚇我。”

他語速很快，聲音裏滿是急切與慌亂。

我靜靜看著他。

他眼底的恐懼不假。

可襯衣領口上的口紅印，同樣不假。

相愛五年，結婚八年。

那是他背著我，在外麵養了三個月的小女友，林可薇留下的。

我垂下眼，推開他。

“大冒險輸了。”

我解釋的很敷衍，

要是換做從前的顧景琛，一定會打破砂鍋問到底。

可現在的顧景琛，卻信了。

他終於鬆了一口氣，又一次抱住我。

“還好，還好隻是遊戲......”

“下次不許這樣了。”

“你知道的，你是我的命。”

“我不能沒有你。”

我任由他抱著，目光卻越過他的身側，看向一旁的桌子。

桌上顧景琛的手機亮著，微信聊天頁麵，是林可薇發來的消息。

“這次的草莓味兒聽了我的。”

“下次獎勵你新姿勢。”

......

親昵、裸露的話語，暴露在我眼前。

我心裏一陣刺痛，嘴角卻泛起一抹自嘲的苦笑。

十三年的時間，我自認為足夠了解顧景琛。

我信他愛我。

卻不想嘴上說著我是他的命的男人，卻又和林可薇肆無忌憚地調情。

他的命，似乎也沒那麼重要。

見我久久沒有回應，顧景琛鬆開我。

他有些擔憂：“老婆，你怎麼了？”

“我知道這段時間太忙，沒有照顧你的情緒。”

“七天後就是你的生日，我為你舉辦了一個隆重的生日宴。”

“我要讓你成為全天下，最最幸福的......”

愧疚卻也滿眼愛意的暢想，被突兀的鈴聲打斷。

他看了一眼來電顯示，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異樣。

我猜到了是誰，但還是問他：

“怎麼不接電話？”

顧景琛抿抿唇，選了掛斷。

“老婆，今晚是我們兩個人的時間，我決不允許任何人來打擾......”

可電話再次響起，一如往複好幾次。

顧景琛終於還是選了接聽。

他朝旁邊的房間走去，門都沒顧得上關緊。

“阿琛，我懷孕了，醫生說已經三個月了。”

心中猛地一震，我難以置信地盯著那扇半掩的房門。

三個月前，我意外流產大出血。

顧景琛跪倒在手術室門口，哭紅了眼。

他說：“老婆，你要是死了，我也絕不獨活！”

那時上至醫院的醫生，下至打掃的阿姨，無不羨慕我嫁了一個好丈夫。

現實卻如此諷刺，他轉身就和別的女人有了孩子。

顧景琛從房間出來，他眼底是藏不住的笑。

可看到我，又瞬間換成一副歉意模樣。

“老婆，公司有點急事，我得去處理一下。”

他走向我，在我的發上落下溫柔的一吻。

“乖乖的，等我回來。”

說完，顧景琛便轉身離開了。

我在原地，安靜站了很久。

我抬起手，無名指上，價值五個億的藍寶石戒指在燈光下熠熠閃光。

藍寶石，象征永恒的承諾和忠貞不渝的愛情。

這是顧景琛求婚時送我的。

他那時單膝跪地，說此生所愛，唯我宋覺夏。

八年很短，三千個日日夜夜，看不清枕邊人。

八年很長，長到誓言與起誓的人，都變了味兒。

我一聲嗤笑，摘下戒指，扔進了垃圾桶。

02

也許是病症初顯，我隻覺得渾身疲憊不堪，翻來覆去地睡不著。

床頭櫃上，擺放著顧景琛特意為我買來的助眠香薰。

我盯著天花板，無可自拔地想起十七歲那年籃球場，我和顧景琛的初遇。

顧景琛打出的籃球落在我的腳下。

他跑過來撿，迎著陽光，笑容燦爛又明媚。

我和他一見鐘情，很快陷入熱戀。

耳鬢廝磨時，他說從沒見過像我一樣的女生。

受了驚嚇，像一隻紅著眼的小兔子。

因為身份的差距，顧家人堅決不允許顧景琛和我在一起。

是他抵死反抗，在雨中跪了三天三夜，才求來顧家人的鬆口。

舉辦婚禮那天，顧景琛哭得情難自禁。

他什麼情話都沒說，隻一遍遍地重複：

夏夏，我一定會對你好。

我從睡夢中醒來，才發現自己竟然滿臉的淚水。

我想十七歲的顧景琛，想婚禮上哭得不顧形象的顧景琛。

可窗外的陽光和空蕩蕩的房間提醒我，

曾經的顧景琛，早就成了過去式。

他一晚上都沒有回來。

床頭的手機上，是林可薇發來的十多條未讀消息。

我點開看，清一色的孕檢單照片，

和緊緊依偎著的兩個人的身影。

“我懷孕了，阿琛說要給我和孩子一個家。”

“他還說孩子出生，要叫他安安，希望他以後平平安安。”

......

三個月前，顧景琛滿眼幸福地抱著我，他耳朵貼在我的肚子上。

“老婆，等孩子出生了，就叫他安安。”

“盼望他未來順遂，一生平安。”

原來隻三個月，不僅他的心變了。

連我們孩子的名字，他都讓出去了。

我拿著手機的手顫抖。

顧景琛不知什麼時候回來了，從身後抱住我。

“老婆，我已經想好了要送你什麼驚喜。”

“你就等著老公送你的生日禮物吧。”

我轉身和他對視。

曾經那張讓我心動不已的臉，如今卻讓我覺得越來越假。

甚至胃裏突然湧起翻江倒海的感覺。

我猛地推開他，衝到衛生間，抱著馬桶吐得昏天黑地。

顧景琛頓時緊張起來，他守著我，聲音都在顫抖。

“老婆你怎麼了？是不是哪裏不舒服？”

“都怪我太忙，連你生病了都不知道。”

“走，我們去醫院。”

他又要抱我，我卻不著痕跡地與他拉開距離。

“不用，我感覺現在好多了。”

顧景琛還是不放心。

“老婆，都是我的錯。”

“是我我忽略了你，我向你道歉。”

“你原諒我好不好？”

“等生日，你想要什麼我都給你。”

“什麼都可以嗎？”

我的話讓顧景琛愣住。

他沒懂我的意思，可他還是點了頭。

“當然，你是我老婆。”

我垂眸，笑笑。

“那我也有驚喜給你。”

隻是不知道我的死，對他來說，算不算一個驚喜。

03

而後三天，我都沒有見到顧景琛。

第一天，他在微信上給我發來手捧的薔薇。

他說這是我的最愛，要在生日那天送我滿城的薔薇花。

可林可薇的朋友圈裏，顧景琛低著頭，細細修剪手中的玫瑰。

配文：愛人如養花。

第二天，顧景琛說他請來了國外的大廚，

保證生日晚宴上，都是我喜歡的菜品。

林可薇發來一段視頻。

視頻裏，顧景琛那隻在百億合同上簽字的手，在為林可薇剝蝦。

第三天，我接到了珠寶店員工打來的電話。

她告訴我，有一條以我名字命名的項鏈，需要我簽收。

我並不記得有這樣一條項鏈。

帶著疑惑，我還是決定去商場看看。

剛進商場，就撞見林可薇挽著顧景琛的胳膊，從母嬰店出來。

看見我，顧景琛下意識鬆開了林可薇的手。

他臉色陡然一白，快步走到我麵前。

“老婆，你怎麼在這兒？”

他牽起我的手，感受到我手上的冰涼。

他脫下外套披在我的肩上。

“手這麼冷還穿這麼少，真生了病，你是想心疼死我嗎？”

我從不懷疑顧景琛對我的真心。

他對我的好，對我的心疼，確實緣於他愛我。

可他的愛，又太廉價。

別人勾勾手，就能得到。

見我的視線一直放在林可薇身上，顧景琛眼底的慌亂更甚。

林可薇卻微微一笑。

“聽說姐姐之前也懷過孕，那可以給我傳授點兒經驗嗎？”

“過了三個月，還會孕吐嗎？”

“男朋友天天纏著我要，會不會對孩子不好呀？”

她聲音嬌俏，眼底的挑釁卻快要溢出來。

我不在意她搶走了顧景琛，可孩子是我的軟肋。

如果我的孩子還在，過些日子，他就該出生了。

我臉色蒼白，身體幾乎站不穩，搖搖欲墜。

顧景琛一臉緊張，他扶著我。

“老婆，你怎麼了？”

見我不說話，他又怒氣衝衝地抓住林可薇的手。

“你給我過來！”

顧景琛把她拉至一旁的拐角，盡管小聲，但我依舊聽得清楚。

“你瘋了嗎？我早就告訴過你，夏夏是我的底線。”

“你再敢對她說莫名其妙的話，別怪我對你不客氣！”

林可薇被吼了，卻沒有任何委屈的意思。

“對不起嘛，她這不是沒發現我們的關係嗎？”

“阿琛，別生氣了。”

“我換了新口味的口紅，你想不想嘗嘗？”

話音剛落，那原本還充斥著緊張對峙氛圍的拐角處，瞬間沒了聲響。

緊接著，便是一陣令人作嘔的曖昧聲響傳來。

我笑笑，拿出手機撥通了一個電話。

“喂，殯儀館嗎？”

“兩天後，榆林公寓，預定遺體火化。”

下一秒，慌張、詫異的聲音在背後響起。

“老婆，什麼遺體火化？你胡說什麼呢？”

04

我轉過身，顧景琛站在我身後。

他的臉色煞白，俊朗的麵容因極度的震驚而有些扭曲。

可嘴角，卻沾著林可薇的口紅色。

我移開視線。

“沒什麼。”

“珠寶店要我來拿一條項鏈，是你準備送我的禮物嗎？”

拙劣的話題轉移，顧景琛果然被吸引了注意。

他麵上閃過一絲懊惱。

“糟了，忘記留的是你的聯係方式了。”

顧景琛歉意地看著我：

“老婆，對不起。”

“但你放心，我準備的驚喜，絕對不止這一個。”

他像是還有很多承諾要說，可手機突然震動起來。

顧景琛走到一旁接通。

不知那邊的人說了什麼，他神色一變，眼底染上黯色。

與此同時，我也收到了林可薇的消息：

“宋覺夏，你真的以為阿琛愛你嗎？”

“信不信我一個電話，就能把他從你身邊叫走？”

“識相的話，就趕緊把顧太太的位子讓給我。”

這不是林可薇第一次逼我讓位，卻是我第一次回複她：

“好啊，如你所願。”

下一刻，滿眼掙紮的男人疾步走來。

“老婆，公司突然有事，你的生日......”

“顧景琛。”

我打斷他的表演。

“你會騙我嗎？”

我笑著，可笑意卻不達眼底。

顧景琛攥著手機的手突然用力，指節都微微發白。

他眼中的掙紮更甚，可最終隻是揉揉我的頭：

“傻瓜，我那麼愛你，怎麼會騙你呢？”

“是，你不會騙我。”

我的回答讓顧景琛鬆了口氣，他抱了抱我。

“我答應你，生日的時候，一定會趕回來。”

“乖乖的，在家等我。”

說完，他轉身離開，徹底消失在我的視線裏。

我身心俱疲地回到家，開始收拾東西。

最後兩天，我把家裏所有屬於自己的東西都打包扔了。

我不想在死後，還把它們留給顧景琛睹物思人。

那會讓我覺得惡心。

生日當天，家裏已經沒有我存在過的任何痕跡。

我關了家裏所有的燈，借著月色，點燃了蛋糕上的蠟燭。

搖曳的燭火中，我仿佛看到十七歲的顧景琛出現在我的麵前。

他紅著眼，卻對我笑。

他說：“夏夏，不要原諒他。”

那一瞬間，過往所有的甜蜜如走馬觀花一般，在記憶裏飛馳而過。

他說愛我，會對我好。

最終所有的承諾變成泡沫，陽光升起，什麼都沒了。

我也笑了。

在十七歲少年的注視下，用盡最後一絲力氣，吹滅了蠟燭。

我的生命，也截止在蠟燭熄滅的這一刻。

......

從車庫走向家門的那段路，顧景琛比從前任何時候都要高興。

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回到家，想把手中的王冠戴在我的頭上。

他想告訴我，我是他生命中的無可替代。

他會永遠永遠愛我。

他也想說，等我的身體養好了，我們再要個孩子。

男孩女孩都可以。

如果是女孩就最好。

他會像愛我一樣，去愛我們的孩子。

顧景琛也很期待。

那天我說過的驚喜，到底是什麼。

其實就算沒有，他也會開心。

我愛他，就足夠了。

這麼想著，笑著。

顧景琛推開了門，也打開了燈。

“老婆，我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