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哥就要成婚了。
我娘帶我去城裏買了一頭老黃牛。
她剛把老黃牛牽進院子,一個渾身破破爛爛的女人就衝進了屋。
女人流著淚:「阿姐,這不是老黃牛,這是我男人,他讓人使了邪術,才變成牛的樣子。」
我娘犯起嘀咕:「怪話,人咋能變成畜生的樣子哩?」
女人見我娘不相信,她對著老黃牛喊道:「阿成,你說句話啊。」
老黃牛「哞哞」地叫了幾聲,似乎是在回應她。
......
1
可我娘還是不信。
「妹子,咱好好的不幹這些招搖撞騙的事兒呐!」
女人聞言急了,連忙跪在地上衝老黃牛大喊。
「這時候還死要麵子,還不快跪下求情!」
老黃牛麵上竟然還表現出一絲不情願。
可它還是乖乖聽話地跪下了。
我娘驚訝地瞪大了雙眼。
良久,她歎了口氣。
「罷了,我也不做這喪良心的事兒,這老黃牛你牽走吧!」
女人大喜過望,擦了一把淚,又對著我娘磕了好幾個頭。
她正準備牽走老黃牛的時候,我爹睡眼惺忪地走出屋。
我看見他,渾身不由得發怵,趕緊縮進了我娘懷裏。
我爹搶過老黃牛的繩子,怒視著女人:「幹啥呢這是!」
女人趕緊跪下,又把剛剛的事情說了一遍。
我爹冷笑:「現在這個年頭,什麼騙子都有,趕緊給老子滾遠點!」
女人因為害怕,身體微微顫抖。
她看向我娘。
我娘心軟著幫她求情:「他爹,我看這老黃牛挺有靈性的,就算不是人變的,咱們也放了它吧!」
我爹破口大罵:「敗家女人,蠢貨!人家說什麼都信!」
「再逼逼,攪黃了出息的婚事,就拿這個小賤蹄子去還債!」
說罷,我爹橫著眼睛指向我。
出息是我哥的名字。
人不如其名,天天好吃懶做。
聞言,我娘攬住我,紅著眼眶,再也不說話了。
女人這下也聽懂了,就是錢的事兒。
她擠出一抹笑:「老哥,我也不會白牽走牛啊!您給我點時間,我去湊錢。」
我爹眼珠一轉,伸手比了個數。
他露出邪惡的笑:「就給你三天的時間。」
饒是我看了都倒吸一口冷氣!
這個數,能買好幾頭老黃牛了!
見女人猶豫,我爹冷哼一聲,作勢牽著老黃牛就要走。
女人咬了咬牙,「行!您等著。」
說罷,她摸了摸老黃的腦袋,安撫道:「阿成,你就放寬心,我很快就來。」
老黃牛哞了一聲。
女人抹著淚離開了。
我爹盯著女人的背影嘲諷道:「死騙子,你還真演上了!」
他牽著老黃牛往豬圈裏走。
可這老黃牛強得很,死活不動。
我爹惡狠狠地踢了它一腳。
老黃牛這才不情不願地挪動著身子。
它斜著眼睛,恨恨地瞪著我爹。
這老黃牛太邪性了。
我有些怕它。
我娘最終隻是歎了口氣,啥都沒說。
畢竟我爹真能做出來賣掉我的事情。
買賣人口犯法,買賣畜生就不犯法了。
記得之前聽村裏的老人說過,集市上流傳著把人變成畜生去倒賣的邪術。
隻是到底是不是真的,誰也沒見過,就不得而知了。
那老黃牛匍匐在地上,眼裏閃著寒光。
時間很快就過去,到了約定贖牛的日子了。
這天,我娘不在家。
眼見著我哥的婚期將至,她忙著借桌子凳子去了。
我正在院子裏玩,門外突然傳來砰砰的敲門聲。
那敲門聲很是急促。
2
我不由得有些害怕。
「誰呀?」
有段時間村子裏經常失蹤小孩子。
我娘特別叮囑過我,不要隨便給陌生人開門。
此後我留了個心眼,誰敲門我都先問一句。
「是我,我是來贖老黃牛的。」
豬圈裏蜷縮在地上的老黃牛聽見動靜,蹭地一下從地上站了起來。
被我爹敲詐了這麼一筆,女人怪可憐的。
我趕緊去給她開門。
又跑進東屋去喊我爹。
見我爹出來,女人眉宇間全是喜悅和期待的神色。
她遞給我爹一個厚厚的布袋子,「老哥,您點點數!」
我爹掂了掂袋子,臉上頗有一絲意外的神色。
隻是他也不說話。
我爹眼裏閃過一絲狡詐,上下打量著女人。
猥瑣的眼神遊離在女人胸口之間。
女人的笑頓時凝固在臉上。
我爹朝東屋走去,女人紅著眼眶跟在他身後。
進屋前,女人深深地看了老黃牛一眼。
那老黃牛看起來很是生氣。
它的蹄子重重地砸在地上。
地上都被它砸出一個個淺淺的小坑。
老黃牛背上的毛也豎了起來,鼻子吭哧吭哧喘著粗氣。
要是沒被捆住,看架勢老黃牛都得衝破豬圈。
很快,屋子裏傳來女人的哭聲。
我不懂,以為我爹在毆打女人。
收了錢,還要欺負人家!
我很是氣憤。
等我娘回來了,我得向她告狀!
那老黃牛死死瞪著東屋的方向,眸子裏滿是憤怒的神色。
我有些發怵,縮在桂花樹後麵。
「啷個哩個啷......」
突然,門外響起我哥輕快的歌聲。
我趕緊從角落裏跳出來,「哥,爹他......」
還沒等我說完,我哥鐵青著臉踹了我一腳。
「小賤蹄子,想死啊,嚇老子一跳!」
我捂著屁股,往東屋的方向一指。
雖然害怕,但畢竟還是人命關天。
我哥聽著屋裏的動靜,嘿嘿一笑。
那笑別提多猥瑣了。
「小妹,你不懂,爹是在伺候人家呢。」
伺候?
伺候能把女人伺候哭嗎?
還沒等我想明白。
那老黃牛居然猛然掙脫了繩子,瘋了似的撞出豬圈。
它衝到東屋,不停地撞門。
裏麵的哭聲戛然而止。
我哥也嚇壞了,連忙找家夥式兒攔它。
老黃牛尖利的牛角很快頂破了木門。
我爹殺豬般的尖叫聲響徹整個院子。
我哥找到一根鐵棍,朝東屋衝去。
場麵一片混亂。
我不敢進去。
裏麵劈裏啪啦好一頓響。
不知道過了多久,東屋的動靜才停下來。
我爹衣衫不整地牽著老黃牛出了屋子。
他和我哥兩人身上都掛了彩。
老黃牛昂著頭,很是不服氣的樣子。
我爹緊緊地捆住它,又讓我哥找了根鞭子。
「畜生東西,敢和老子叫板?」
我爹拿著鞭子,惡狠狠地打在老黃牛身上。
連抽了好幾鞭子,我爹才消氣,停了下來。
老黃牛身上滿是血淋淋的傷口,看起來十分可怖。
可它一聲沒叫,歪著頭恨恨地瞪著我爹。
女人一瘸一拐地從東屋走了出來。
她本就破舊的衣服更是被撕爛的不成樣子。
女人乞求道:「老哥,現在能讓我帶走我男人了嗎?」
我爹眼睛一橫,怒氣衝衝地指著被撞壞的門。
「你自己看看,老子的門被撞成啥樣了?」
女人咬著牙,無聲地流淚。
「老哥,我這就去請師傅給你修。」
老黃牛見女人走了,匍匐在地上。
3
我爹警告我:「賠錢貨,今天的事情你要是敢告訴你娘,你就等著挨揍!」
我瑟縮著肩膀,連忙搖頭示意自己不敢說出去。
見我安分,兩人回屋去了。
我娘提著幾把凳子終於回來了。
她看見被撞壞的門,疑惑地問我:「翠翠,這門咋弄的?」
我抿著嘴,不敢說話。
我娘見我的樣子,心裏了然,連連歎氣。
她又走到豬圈邊,看見滿身是傷的老黃牛後大吃一驚。
我娘知道是我爹幹的。
她恨恨地看著東屋的方向:「我才出去多久,家裏就變了天!」
我娘找來一些草藥,給老黃牛敷了上去。
麵對她,老黃牛的眼神柔和下來,不再那麼暴躁。
眼見著我哥婚期就要到了,女人說找的師傅也沒找來。
我娘放下菜籃子,看了眼外麵的天色。
「翠翠,你見那女人來過了嗎?」
我心虛地搖了搖頭。
我娘嘀咕:「看著怪老實的,真是個騙子?」
話音剛落,我爹拿著一把大刀走出了屋。
「出息,快來給我幫忙!」
我哥走進豬圈。
兩人合力往外拖老黃牛。
老黃牛的蹄子死死抵在地上,沒挪動半步。
氣得我爹又是踹又是打的。
還是沒什麼用,我爹決定就在豬圈裏給它宰了。
我娘趕緊衝上去,「他爹,這老黃牛不能殺!」
我爹正煩著,沒好氣道:「死遠點,輪的著你管老子!?」
老黃牛的眼眶裏噙滿了淚水。
它盯著大門的方向,不知道在想什麼。
我爹手起刀落。
原本還在掙紮的老黃牛瞬間沒了氣。
我爹又狠狠地割斷老黃牛的頭。
鮮血染紅了豬圈。
空氣中彌漫著難聞的血腥味。
滾落的牛頭瞪著大大的眼睛,雙眼裏滿是憤怒和不甘。
我娘低聲咒罵:「老畜生!」
我爹和我哥將老黃牛拖出豬圈,用沸騰的熱水淋在它身上。
風一吹,一股難聞的牛騷味飄過來。
兩人的身上都沾了血。
老黃牛很快被抽筋剝皮。
我爹看著大鍋裏煮著的牛肉,滿臉得意。
「嗬,一頭畜生還想和我鬥!」
那牛肉還沒下鍋多久。
我爹就迫不及待地拿起筷子夾了一塊還帶著血絲的牛肉。
他狼吞虎咽,牛肉在他嘴裏冒著熱騰騰的水汽。
我哥看他吃得這麼香,也夾了一塊,隨後又趕緊吐了出來。
他古怪地看著我爹:「這牛肉又腥又柴,一點都不好吃!」
可我爹像是沒聽見似的,前一塊還沒吞下去,後一塊就往嘴裏塞了。
他吃得臉紅脖子粗,也不怕被噎住。
我娘嚴肅地叮囑我:「翠翠,你記住娘的話,千萬不能吃那牛肉,連湯都不能喝!」
我重重地點了點頭。
「娘,您放心,我不吃牛肉也不喝湯。那老黃牛邪性,我害怕。」
我娘見此才放下心來。
明天就是我哥成婚的日子。
我娘點著碗的數,還有其他的一些東西。
有差的,她又出門去借了。
身為新郎的我哥卻不急,他又忙著和村裏那群地痞流氓鬼混去了。
我家臭名遠揚,附近的姑娘都不願意嫁進我家。
我娘還是托了媒人很大的情,才找到一個隔了幾座山的人家。
我哥明明自己長得不咋滴,還貪圖美色。
那女孩樣貌平平無奇。
他看不上眼。
用我哥的話來說,娶那女孩他就是為了完成老羅家開枝散葉的任務。
「有人嗎——」
突然,門口有人朝裏麵喊。
聲音很是嘶啞。
我透過門洞往外看去,發現那女人竟然又回來了!
此刻我很是慌張。
老黃牛都被殺了,拿什麼給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