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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丈夫顧景深去世當天,他的遺作剛出版。

扉頁上印著:【摯愛晚晴,我用一生踐行唯愛你的諾言。】

全網都在磕這絕美愛情。

可惜,我不是晚晴。

我是顧景深上不得台麵的妻子。

不能出現在他的文學沙龍,見客時隻能說是遠房表親。

含恨而終後,我重回二十歲,

堅決地撕掉陪他回京的火車票。

這一世,大字不識的蘇暖暖,不會再拘泥於情愛。

她要借著改革開放的東風,發展自己的事業。

1.

“同誌,您真要退票嗎?

現在車票特別緊張,可能再買不到了。”

售票員好心提醒我。

我笑得燦爛,“不要了,已經決定好啦。”

不該屬於自己的,終究是癡心妄想。

“好的,這是您的退票單和退款。”

我接過來,把那張薄薄的紙片翻來覆去地看。

過了好久,才從包裏拿出顧景深寫的書翻開。

夾在書頁間的是一張他的老照片。

穿著中山裝的青年側著臉,頭發整齊地梳著,國字臉,意氣風發。

上輩子,我想不通的事情太多了。

想不通,當初看我因為不識字自卑,熱心教我認字的少年。

後來新婚之夜,把我一個人扔在房裏,冷冷地說:

“暖暖,我不可能跟一個文盲過日子。”

想不通,去田裏勞作時還要把我繡的手帕帶在身邊的少年。

後來要回京城發展時,看著我哭紅的眼睛,冷冷地說:

“暖暖,就算你把眼睛哭瞎了,我也不會帶你去。”

......

再後來,我明白了,正如他說的那樣。

一個不識字、隻會種地的農村姑娘,是上不得台麵的。

......

我不怪他,我隻恨自己。

所以變賣了這些年攢的首飾,跟著他去了北京。

他跟文化界的名流談笑風生,整天忙著創作,從不讓我出現在他的朋友麵前。

我開始學化妝穿高跟鞋,拚命讀書識字,忍著腦袋發脹去聽文學講座。

可當我鼓起勇氣去參加他的新書發布會,看到他摟著漂亮女人的肩膀合影。

眼神裏是我好久沒見過的溫柔繾綣。

有人問我是誰,他淡淡地回答:“遠房表親。”

而那個女人,是文學教授白晚晴。

他們都在文化圈。

一個是炙手可熱的暢銷作家。

一個是名門之後的文學教授。

他的助理們說,一向不近女色的作家,遇到了真愛。

可每晚和他纏綿的,是我這個所謂的“遠房表親”。

那天,我摸著肚子笑得溫柔。

“景深,我們要有寶寶了。”

我以為,他總該承認我這個妻子了。

可正在寫稿的顧景深,手中的鋼筆一頓。

抬頭冷冷地說:

“去醫院把它處理掉。”

“這樣做會要了我的命的。”

他冷笑一聲:“坐車還會出車禍呢,難道你看別人就不坐車了?”

我捂著肚子,渾身發冷,倔強地一句話也不說。

很久之後,他才輕聲說:

“我一個大男人不會照顧孕婦,回老家讓你爸媽照顧你吧。”

為了保住孩子。

也為了那一點不切實際的幻想。

2.

我天真地以為,隻要我夠懂事,他就會珍惜我。

回到老家後,我和父母一起撫養孩子。

他從未來探望過,也沒有給過生活費。

生活艱難時,我東奔西走謀生計。

下地幹活,手上磨出厚厚的繭子。

卻在電視上看到他意氣風發地接受采訪。

身邊,白晚晴依偎在他身旁,笑容燦爛。

孩子漸漸長大,我每隔一月就寫信催顧景深回來看孩子,顧景深不得已趕回這個下鄉時短暫待過的小鄉村。

可白晚晴也在此時,死於一場車禍。

噩耗傳來,他如遭重擊,整個人癱軟在椅子上。

此後幾十年,留給我的,是冰冷的漠視。

連孩子,他也從不過問。

生命最後階段,他長期臥床不起。

我拖著七十歲的老身子,親自照料,陪他走完最後一程。

可到死,他錢包裏夾著的照片。

不是我,是他逝去的白月光。

她什麼都沒給過他,年輕時就離世,卻深深烙印在他心底。

而我辛苦半生,深愛至極,卻連遺囑上都找不到我的名字。

還好,距離火車開往北京,還有半個月。

一切還來得及。

我丟掉照片,把退票單夾進書裏。

回到和顧景深一起生活過的老屋。

跟大隊長說不去城裏了,我要留下來種地。

上一世,縣裏要選最好的農產品參加展銷會。

我本想試試,因為要陪顧景深進城而錯過。

如今,若能種出好產品,對停滯不前的生活至關重要。

院外傳來自行車鈴聲。

抬頭一看,正好看見顧景深走進來。

他穿著筆挺的中山裝,皮鞋鋥亮。

眉目清俊,嘴角帶著淡淡微笑。

白晚晴靠在他身邊,一身時髦的連衣裙。

“景深,我剛讀完茨威格的《一個陌生女人的來信》,真是太感人了。你覺得那位女主人公怎麼樣?”

她眼中閃著光,一臉期待地看著他。

拿著書本湊近他,指著其中的段落討論起來。

他們有說有笑地走進門,看到我時猛地停住腳步。

我也愣在原地。

上一世我把自己關在屋裏,拚命學習文化知識。

所以不知道,原來他們早就這麼親密。

我放下手中的農具,起身要走。

白晚晴一把拉住我。

“景深,這是誰啊?”

顧景深臉色陰沉,高挺的鼻梁投下冷峻的陰影。

“是遠房親戚,下鄉時他父母拜托我們照顧他,他寄住在這裏。”

3.

我幹脆主動開口說明。

顧景深臉上閃過一絲詫異,片刻才低聲應道:“嗯。”

白晚晴還是不放過我。

拽著我的衣袖,捂嘴輕笑:“景深,這就是你要帶去北京的親戚嘛?”

“你就不怕妹妹到時候在大城市鬧出笑話嘛?”

我一身老式的藍布衫,被她當成笑柄。

我甩開她的手。

顧景深摟著她的肩膀往前走,語氣淡漠:“不用理她,你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我離開的腳步頓住。

他們為什麼可以隨意嘲笑我?隻因為我沒讀過書?

可那趾高氣揚的模樣,我看到就不會傷心嗎?

夜幕降臨,顧景深推門而入。

手裏拿著一本《新華字典》,隨手放在桌上。

見我坐在農具旁整理種子,不理他。

他找了把椅子坐下,語氣冰冷:

“蘇暖暖,這書送你,很高興你明白自己的位置。

”你以死相逼,我才答應帶你去北京,其他的,你別想太多。“

我頭都沒抬:”說完了嗎?說完請走。“

他忽然攥住我的手腕。

顧景深低頭看著我手上的老繭,眉頭緊皺。

”地都不種了,為什麼還在這裏擺弄種子?

“不如多學點文化知識,就算是親戚,也別讓我丟臉。”

我被他身上濃鬱的女士香水味嗆得難受。

淡淡地回他:“知道了。”

我表現得異常溫順,不像從前那樣哭鬧。

顧景深的臉色也緩和下來。

“明天去縣城買些新衣服吧,錢我出。

”你總不能穿得這麼土氣去北京吧?“

我看著身上的藍布衫,是娘一針一線縫製的,明明那麼樸實大方。

可人性就是這樣。

他不愛你時,你穿再好看的衣服,也是錯處處在。

我無所謂地應了聲好。

等顧景深離開。

我打開書,目光落在退票單的日期上。

隻剩十四天了,忍忍吧。

我不想在臨走前惹出事端。

爸媽肯定會反對,說不定又要和顧景深吵起來。

如果因此耽誤了他進城,就更麻煩了。

花了幾天準備好農作物樣品,我便急著去供銷社買肥料。

卻沒想到,在街上迎麵遇到顧景深一行人。

一群時髦打扮的知識分子中,顧景深個子高挑,鶴立雞群。

4.

“妹妹,一起去拍照吧。”

白晚晴拉住我的手。

“她不喜歡照相,別叫她。”

顧景深臉上帶著禮貌性的微笑,眼神卻陰冷地看著我。

我明白,他不想讓我出現。

就像從前不讓我出現在他的新書發布會一樣。

白晚晴笑著,還是拉著我走。

我不明白,一群下鄉的知識分子來拍照,為什麼非要拉上我不可。

直到白晚晴貼在我耳邊說:

“一個賴在景深身邊的拖油瓶,死活不肯離婚,還要跟去北京。

“你根本不懂自己幾斤幾兩,我來幫你認清現實。”

我側頭看著她明豔的笑容,一時語塞。

照相館裏。

白晚晴挽著顧景深去拍合照。

紅色背景布前,一個穿著筆挺中山裝,一個身著修身連衣裙。

說不出的般配。

旁邊的人都在起哄:“這畫麵像極了婚紗照,你們倆太登對了。”

攝影師也笑嗬嗬地指揮:“這位先生往女士那邊靠近點,對,再近一點。”

我站在原地,有些恍惚。

原來上輩子,顧景深錢包裏夾著的照片,就是這時候拍的。

原來,他這麼早就已經心有所屬。

顧景深掃視眾人:“別這樣開玩笑,會讓晚晴難為情的。”

說完,自然地挽著白晚晴。

白晚晴轉頭問我,笑得甜美:“妹妹,你覺得我和景深,般配嗎?”

顧景深眯起眼睛,無聲地警告我。

我忽然想起新婚之夜。

女孩滿懷期待,以為終於修成正果。

卻在喜慶的氛圍中,獨自熬過漫漫長夜。

那一夜,掛鐘滴答響了整晚。

她以為最美好的時刻就這樣結束了。

我扯了扯嘴角,說:“很配。”

前世死守著那點短暫的回憶,執拗地不願放棄的自己,真是可笑。

我握緊拳頭。

還有十二天。

十二天後我就能擺脫這一切了。

相機哢嚓聲響起時,我轉身離開。

從那以後,我每天一起來,就伏在農具旁整理種子。

手指被工具磨破,也不停歇。

那天傍晚,我去找大隊長商量秋收的事。

他正在曬場上清點糧食,見我來了,熱情地招呼我坐下。

我們聊著今年的收成,他說今年的稻穀長勢不錯。

最後他歎了口氣,說農村也該改變改變了。

5.

大隊長的話讓我心頭一震。

我想起了後來的事。

那時改革開放如火如荼,顧景深早已不再理會我。

是大隊長帶領村民辦起了鄉鎮企業,默默照顧著我的生活。

我從回憶中驚醒,看著眼前的土屋。

窗戶透出燈光,我察覺到不對勁,快步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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