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拾衣櫃時,我突然發現老婆賀輕卿的衣服全部失蹤了。
全數出現在她的行李箱裏。
裏麵有一張這周末出國的機票,還有一紙放棄身份信息的承諾書。
當晚,賀輕卿搬回一個自己的人形等身娃娃放到臥室,神色微妙:
“老公,如果有一天我消失了,你不要去找我。”
“想我的話,就看看這娃娃吧。”
我笑著應好。
看著她不著痕跡地背著我收拾行李、跟自己的男助理計劃出國的路線。
我轉頭買了一張比她早一天離開的機票。
1
賀輕卿在儲物室待到半夜,才灰撲撲地推開臥室的門。
見我躺在床上,她湊上來抱住我的腰。
“老公,今天心情不好?”
換做以前,我一定會跟在她身後,用盡各種辦法讓她早點睡覺。
可現在,我壓根提不起興趣。
“沒有。”
我淡淡回應,本想轉身。
卻被她往我懷裏塞了那個印刻了她的臉的人形娃娃抱枕。
她臉上閃過一絲愧疚,親了親我的嘴角:
“老公,以後我不在你身邊,你就抱著這個睡覺吧。”
抱枕傳來劣質的塑料味,聞的人腦仁疼。
我把抱枕拿到床頭櫃,麵無表情:
“好。”
聲音暗啞,心也跟著抽痛起來。
相濡以沫十年的妻子,竟然一直都在謀劃離我而去,甚至願意放棄自己的總裁身份跟沈川私奔。
而這一切,都是為了徹底擺脫我。
一夜無夢。
被廚房打碎碗筷的聲音吵醒時,天才微微亮。
賀輕卿注重睡眠,往常這個點起床的應該是我,樂此不疲地為她做早餐。
她腰上係著圍裙,嘴裏哼著歌,在廚房裏煎雞蛋。
餐桌上擺放了一盤做好的三明治,還有熱乎乎的豆漿。
一股酸澀湧上心頭,眼睛發紅。
她總是這樣,會在不經意間溫暖我、治愈我。若不是親眼看見那張放棄身份的承諾書......
“老公,怎麼起的這麼早?”
賀輕卿溫柔地笑了笑,眼裏滿是愛意。
我收拾好心情坐在椅子上,剛伸出手拿豆漿。
卻被啪的一聲打響了手。
賀輕卿眉頭緊皺,搶過我手裏的熱豆漿。把杯子的豆漿倒進保溫杯裏,又把三明治包起來。
“帶給沈川的。”
“別多想,上周大冒險輸了,我的懲罰是要給同事帶一周早飯。”
許是見我神色不對,她立馬給我端了一杯全是渣的豆漿,又把兩個糊雞蛋推到我麵前。
“吃這個,特意為你準備的。”
我低下眸子,自嘲地笑了笑。
賀輕卿臉色壓了下來,不解地看向我:
“不就是個早飯嗎,你至於嗎?”
“大清早跟我甩臉色,你難道不知道今天是公司年會,我需要忙一天嗎?”
無視她的視線,我淡淡說道:
“抱歉。”
氣氛凝固了一瞬。
賀輕卿提著早餐出門,門開了後又折回來,從身後抱住我。聲音帶著討好:
“我不怪你,等我回來。晚上帶你去江邊看煙花。”
我知道,她在為自己周末的消失做鋪墊。
看著被砸上的門,我拿出手機訂了一張比她早一天離開的機票。
既然你想要自由,
那我全數還給你。
2
手機很快彈出出票提醒。
正在恍惚時,賀輕卿的電話突然打了過來。
“裴景,等會兒有師傅到家裏修電燈泡和水管。”
家裏的電燈和水管壞了一個月了,我告訴她不下十次,她都以工作繁忙推脫。
若我提出請師傅上門,她反而會不耐煩地說我事多。
現如今這麼反常地叫來師傅,想來跟她的預謀脫不了幹係。
她在一遍又一遍地減輕自己心裏的罪惡感。
我靠在餐桌上出了神,恍惚間想到了和賀輕卿剛在一起的時候。
我們是大學裏自由戀愛。
和她在辯論賽上相識,當時的辯題我記得很清楚。
【自由和愛情哪個更重要。】
我激情地為愛情辯論,認為愛情高於一切。
而她恰巧是反方辯手,不斷地輸出關於自由的論述。
我們從此相識、相知、相愛。
她會牽著我的手奔跑,我也會陪她玩一輪又一輪的旋轉木馬,更會在摩天輪上擁吻許下相守一生的心願。
所有朋友都說,我們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至少一天前的我也是這麼認為的。
可我們的愛,早在長達十年的歲月裏慢慢變得平淡。
我對她的愛和關心,慢慢變成了胡攪蠻纏。
甚至在她的備忘錄裏看見了一張我在廚房裏做飯的背影,而配文是:
【窒息。】
思緒被敲門的修理師傅拉了回來。
我拍拍僵硬的臉,對著師傅笑了笑:
“辛苦您走一趟,工資我照付,燈和水管就不麻煩你修了。”
已經千瘡百孔這麼久,強行修好又有什麼意義呢?
3
第二天醒來的時候,賀輕卿正背對著我織圍巾。
從上個月開始,她就開始挑毛線、找教程,一有空就坐在桌子前織圍巾。
我本以為是為我織的,還特地拍照發了條朋友圈。
結果卻被她拿去手機,連忙刪掉。
臉色陰沉:“我隻是試試手消磨時間,你要是想要圍巾我帶你去專櫃買貴的。”
那時我才後知後覺,她用的是我最討厭的橘色,卻也偏偏是她小助理沈川最喜歡的顏色。
想到這裏,賀輕卿轉過頭對我笑,臉上閃過一絲歉意:
“老公,昨晚我回家的時候看你已經睡著了就沒忍心打擾你,江邊的煙花我替你去看了。給你看視頻。”
我睡眠很淺,清楚地知道她昨晚一夜都沒有進臥室。
但我並不願意跟她爭吵,隻是輕輕掃了一眼她的手機。
煙花絢爛,旁邊全部都是相擁的戀人。
炮聲中響起一陣熟悉的聲音:
“賀姐姐,我們會永遠這樣幸福下去嗎?”
“當然。”
女人反應過來的時候慌忙摁上了關機,把手機扔到桌子上,神色緊張地解釋道:
“旁邊的路人,你別誤會。”
“嗯。”
許是見我情緒不高,她湊過來想親我。
還沒等我閉上眼睛,她從口袋裏拿出一個口罩戴到嘴巴上。
貼上來親了親我的嘴唇,又立馬離開。
笑了笑:
“感冒了,怕傳染給你。”
我強忍住心底的刺痛,無所謂地笑了笑:
“沒關係。”
我們剛在一起的時候,恨不得就連上班都膩歪在一起。
她很喜歡親我,總是笑眯眯地說:
“親一輩子都不夠。”
“那我以後成了老大爺一口假牙的時候呢?”
“也要親。”
可我注定等不到那一天了。
家裏又空了一些,被她藏在儲物櫃裏的行李箱也不知何時被她塞進了車子的後備箱,就連衛生間的洗漱用品和毛巾都不見了蹤影。
見我站在衛生間愣神,賀輕卿一臉心虛,不停解釋:
“裴景,你別多想,我隻是最近這段時間工作忙都帶到了辦公室。”
“你千萬別多想。”
若是換做以前,她絕對不會因為一件小事慌張地跟我解釋。
現如今的反應,過於反常了。
可我並沒有鬧,更沒有歇息底裏地質問她為什麼要背著我打算和沈川私奔。更沒有問她到底還愛不愛我,能不能不要拋棄我。
隻是看著她的眼睛,輕聲說:
“辛苦你了,工作太辛苦了。”
賀輕卿咬了咬嘴唇,眼神閃爍:
“不辛苦,賺錢是為了給我們更好的生活。”
她湊上來想抱我,門鈴卻突然響起來。
沈川穿著一身運動衣,懷裏還捧著一本英語詞典。
掠過我眼神直勾勾盯著賀輕卿:
“賀總,我突然有幾個單詞不會讀,還有你最近教我的那幾句口語我又忘記了。”
“你現在可以教教我嗎?裴景哥不會介意的吧?”
他眼睛帶著勝利者的得意。
我不著聲色抽回了在賀輕卿手裏的手。
“請隨意。”
賀輕卿看著我異常冷靜的側臉,心裏閃過一絲難以言喻的不安。她緊盯著我,似乎想在我臉上找到些什麼。
我看了她一眼,沒有絲毫波瀾,笑了笑:
“你們學習,我先去忙。”
她剛想來牽我胳膊,卻反手被沈川拽進了書房。
輕車熟路地鎖上了門。
而此時,家裏隻有我一個多餘的人。
我默默收拾行李,把櫃子裏那一對她送給我的陶瓷娃娃拿在手上。
這是剛在一起時,她像獻寶一樣放在我手上。
“老公,我們一定會幸福一輩子。”
隔壁書房傳來賀輕卿叫我名字的聲音。
我把娃娃扔進垃圾桶。
聽著陶瓷破碎的聲音,苦笑。
我們沒有一輩子了。
4
打開書房,賀輕卿背對著我抬著被子。
被子裏傳來沈川的笑聲。
賀輕卿臉色潮紅,笑著讓我站在床尾:
“沈川非說想要在床單裏試試蕩秋千,你去床尾把被子扯起來。”
即便早有預料,但麵對這種無理取鬧的要求,我的腦袋還是被氣的生疼。
賀輕卿並沒關注我,因為她篤定了我一定會順從和接受。
我如墜冰雕,淡淡搖頭:
“我不。”
兩人的笑聲戛然而止,四目掃在我身上。
“裴景哥,我隻是想念小時候被爸爸媽媽搖晃起來的場景,所以才......”
“對不起,實在不知道裴景哥這麼不待見我。是我要求太多,惹你不開心了。”
他眼尾發紅,帶著哽咽。
還沒等我說話,賀輕卿走上來攔住了我出門的路,壓下了氣:
“不就是讓你抬一下被子嗎,你就算不願意也不至於在這裏甩臉色吧?”
我不說話,靜靜看著她。
“道歉!”
她聲音更大了些,帶著濃濃的不滿和煩躁。
“你非要讓我感到窒息才肯罷休嗎?我要是哪天被你氣走了再也不回來了,有你哭的時候!”
賀輕卿皺著眉打量我,似是想要在我臉上找到什麼。
可她卻在我臉上,看不到一絲一毫吃醋難過的表情。
她感覺似乎有什麼東西脫離了自己的掌控。
我轉頭離開,貼心地關上了書房門。
房間在我關門的那一刻,又恢複了熱鬧和甜蜜的聲音。
此時此刻,我倒是像一個窩在下水道裏的老鼠。
窺探著他們的幸福。
眼睜睜看著他們為了擺脫我而私奔。
不知不覺紅了眼。
5
第二天醒來時,賀輕卿恰巧從外麵開門走進來。
她身體僵硬地看了我一眼,心虛地扯了扯身上的男士外套:
“昨晚和朋友出門聚餐弄臟了衣服,沈川就把他的借給我了。”
“你別多想,我跟他之間隻是老板和下屬的關係。”
老板和下屬,會計劃著私奔嗎?
我點點頭,並沒有過問。
她從前身上也會突然出現一些男士用品,我一開始並沒有多想,可次數越來越多,我才發現她那些加班的日子一大半都和沈川膩歪在一起。
每當我讓她給我個說法時,她總會不耐煩地說:
“你能不能別這麼敏感?”
嘴角閃過一陣苦笑。
今天距離她機票的時間,還有一天。
而距離我離開,隻剩下最後十二個小時。
“裴景,明天是咱們的結婚紀念日。今晚提前過了吧。帶你去餐廳吃飯。”
她一邊小心翼翼地疊著手裏的男士外套,一邊盯著我的眼睛。
眼裏帶著濃濃的不舍和留戀。
我並沒有過問她原因。
拒絕的話在此刻,竟也說不出口。
我點點頭。
既然注定要離開,那就用這最後一頓飯,結束我們相互糾纏的十多年吧。
我安靜地坐在她的副駕,異於往常地並沒有說話。
女人卻頻繁地側著頭打量我。
“裴景,你最近怎麼這麼反常?”
“你不會是看到什麼東西了吧?”
她臉色突然變了,神色緊張地盯著我看。
我淡淡搖頭:“沒有,隻是有些累。”
女人鬆了口氣,可下一秒臉上卻閃過一絲不悅:
“你之前不是一直反對我和沈川待在一起嗎?現在怎麼突然就不在乎了?”
“跟我不用那麼生疏,有什麼想說的不用藏在心裏。”
我靜靜地盯著她的臉,注意著她麵部每一個細微的表情,淡淡開口:
“賀輕卿,如果你真的要離開我,其實沒必要大費周章......”
“胡說什麼呢!”
話還沒說完,賀輕卿慌忙打斷我。像是難以接受般:
“你電視劇看多了吧,我們感情這麼穩定,我怎麼可能會離開你?”
心臟像被人使勁全力擰了一把。
一時分不清,他是真的在意我的感受。
還是害怕我戳穿了她的預謀,阻攔她離開的計劃。
你看,這就是賀輕卿。
我生氣時她覺得我讓她感到窒息。
而我真的不在乎時她又卻覺得不開心。
氛圍凝滯。
女人突然把後座的毛線袋遞到我手上,臉上帶著不自然:
“幫我收個尾吧,我最近太忙了。”
我愣在座位上,苦笑。
正看著手裏的織布針發呆時,
綠燈亮起,而沈川的電話卻突然打了過來。
賀輕卿急得一腳踩到了刹車。
我整個人往前傾去,手裏的針瞬間紮到我的眼尾,眼睛變得花白。
她急匆匆掛了電話,才有空看一眼副駕的我。
神色躲閃:
“裴景,你先下車。沈川他遇到點麻煩,我得趕緊去找他。”
我強忍住痛苦捂住眼睛:
“我的眼睛好疼......”
“先送我去醫院......就當我求你了。”
可女人不再看我,聲音壓的更低了些:
“這種時候了你能不能懂點事?快點下車。”
“下車!”
她的話還沒說完,我打開車門走了下去。
強忍住哽咽:
“賀輕卿,我們離婚吧。”
可她並沒有聽見我的話,早就開著車揚長而去,隻留下一片灰塵和我在原地。
我去診所簡單地包紮後,就馬不停蹄趕到了機場。
而另外一邊準備在放棄身份信息上簽字的女人,卻突然猶豫了。
拿出手機給我撥來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