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是流落紅樓的卑微舞女,卻有幸得到斐少卿恩澤。
他向我許諾,會八抬大轎娶我回家,讓我成為裴府明媒正娶的夫人。
可約定好要給我贖身那天,斐澄以卻失約了。
後來我才知道,是因為那天他辦案時見到了當朝公主。
公主長相貌美,他對公主一見傾心。
甚至在公主需要替身和親之時,他為討公主歡心,義無反顧地把我綁上了馬車。
我苦苦哀求:「斐郎,如若將我送去大漠,我會死的。」
他聲音淡淡的。
「若能替了公主去死,也算是你的福報。」
後來我確實死了。
沒死在大漠,卻被極其殘忍地分屍死在了中原。
當我的屍體冷冰冰地躺在官府的床榻上,被他檢查死因時。
他卻崩潰地哭喊:
「阮娘,怎麼是你!」
1
斐澄以來紅樓找我的時候,我還以為他回心轉意了。
誰知他的身後還跟著一群官兵,一群人神色冷冷地將我團團圍住。
我麵上的笑容緩緩收起來。
「斐郎,這......是做甚?」
斐澄以淡淡地瞧著我。
「阮娘,你應該也知道了最近的事吧?大漠王子因著見了公主的舞姿,便對她一見傾心,更是當眾就向陛下求娶公主。」
我微怔。
怎麼會不知道呢。
畢竟那天在太後壽宴上跳舞的人是我。
前些日子公主經由斐澄以找到了我,要我教她霓裳舞。
這舞是太後年輕時所作,因技巧和難度,會跳的人寥寥無幾。
我一賤籍自然是不配跳這舞的,從前隻私底下當著斐澄以跳過一回。
公主會來找我,隻會是他親口相告。
見到我後,公主便直接改了主意,讓我扮作她上場。
斐澄以走近我,用隻有我們兩人能聽到的聲音繼續開口:
「王子因為霓裳舞對公主傾心,可跳這舞得人卻是你。」
「阿阮,你既能替一次,應該也能再替第二次吧?」
我有些遲鈍地消化著這些話。
最近來紅樓的客人時不時就會談及此事,都說公主整日一哭二鬧三上吊,死活不肯嫁過去。
大漠之地偏遠貧瘠,又常年風沙肆虐,公主殿下金尊玉貴,自然不願過去受苦。
但別無他法,最近天災甚多,國庫空虛,若此時再起衝突,隻怕民不聊生。
所以公主這次和親是非去不可的。
可是......
再開口時,我聲音有些顫抖:
「斐郎,你的意思是,公主不肯去,便要我替她去嗎?」
斐澄以昂了昂下巴。
「你若替了公主前去大漠,賞賜不會少的。」
「你想要的,無非就是贖身,屆時都會一一滿足你。」
說完這句話,他有些輕蔑地打量了一遍我的全身,隨後勾起嘴角:
「其實我也挺舍不得你的,不過除了你,也無人再適合」
「畢竟讓那王子為之傾倒的舞可是你跳的。」
我微微瞪大了眼睛,看著斐澄以的眉眼,隻覺分外陌生。
明明往日,他對我說話之時麵上還會帶著明媚的笑意,眸中愛意盡顯,整個眼中隻有我一人。
我不明白,為何隻是見了一眼公主,直至現在不過過了十餘天,變化竟會如此之大?
我強忍住眼底的酸澀之意,垂下眼睫。
「斐郎,如若將我送去大漠的話,我可能會死的。」
斐澄以麵不改色回我:
「王子不似尋常大漠男兒那般粗鄙暴虐,你過去也不會受苦。」
不似尋常大漠男兒那般粗鄙暴虐......
可那日宮宴散後,我分明撞見他將宮女壓在身下淩虐的場麵。
鮮活的女子如同細枝般被他折斷,很快就沒了生息。
就在我驚叫出聲險被發現時,幸好一批夜巡宮人出現讓我脫了身。
我將那日所見又同斐澄以複述了一遍。
場麵靜謐了一瞬。
再開口時,他聲音淡淡的。
「若真能替了公主去死,也算是你的福報。」
他根本就不信我說的話。
我的手一下子緊緊捏住了衣裙。
下一秒,頭上的橙花簪忽而掉在了地上。簪子上的珠釵散落一地,不成形狀。
這個簪子是斐澄以贈予我的。
更可笑的是,送這個簪子的時候,他對我說:
「阿阮,你是我心中最重要的人,我名為澄,便贈你橙簪,唯願我們永不分離。」
當初說永不分離的人是他。
現在主動送我走的人也是他。
如今我的生死在他心裏都輕如鴻毛。隻有為了公主去死,才堪堪稱得上是「福報」。
眼淚不知何時落了下來,落在了那破碎不堪的珠釵之上。
斐澄以的聲音聽不出悲喜:
「既如此不情願,那便不用再費口舌了,動手吧。」
「將阮娘綁進皇宮,帶到公主的麵前去。」
他身後的官兵聞言上前摁住我,我剛要掙紮,又聽他說:
「阿阮,想想你樓中姐妹。」
2
我娘曾是教坊舞姬,因得罪宮了宮中貴人被強行送進紅樓。
我是她意外生下的孩子,生父不詳。
她恩客眾多,時常顧及不了我,我算是被樓中姐妹拉扯大的。
直到她後來病倒,才徹底清閑下來,便教了我霓裳舞。
看著麵前的斐澄以,我突然想起我娘死前說過的話。
「阿阮,我們天生低賤命薄,身不由己,往後你一人萬事需得小心謹慎,順服退讓,那些後果我們承擔不起。」
天生低賤命薄,身不由己。
娘,我好像明白你的意思了。
3
我的順從換來了我在紅樓最後的體麵。
斐澄以給了我上樓拿取行李以及重要物件的時間。
回到寢房的路上,一向與我不對付的姑娘站在一旁捏著帕子看我的笑話。
「喲,阮娘,前幾日不是還說自家的小郎君就要來給自己贖身了,怎麼今日瞧著,那小郎君還帶著那麼老些官兵來給你贖身啊?」
「真以為能靠男人贖身啊,真是癡心妄想。」
我麵色微微發白,沒有說話。
之前的斐澄以愛我愛的張揚熱烈,所以整個紅樓的人都知道我們的事。
那天,他穿著深紅色的外袍,拿著聘禮來紅樓求娶我。
他的眼睛亮晶晶的,像是隻裝得下我一個人。
「阿阮,這是我帶的聘禮,七日之後,我便會來紅樓為你贖身,將你娶回家!」
「屆時,你便是我斐府明媒正娶的夫人!」
那時候的我感動的語無倫次,連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隻是捂著嘴巴一個勁地掉眼淚。
身邊雖然有一些豔羨嫉妒的目光,但大多數人還是真情實意地喝彩著祝福我們。
我天真地以為,斐澄以真的會是我人生中的救贖。
但現在看來,好像錯了。
麵前姑娘原本刻薄的表情變得慌亂起來:
「哎呀,你哭什麼,不就是一個男人!」
「那些官兵到底怎麼回事呀,你若真遇到什麼事了,我..我們這些姐妹也不是不能幫你想想辦法。」
眼角的淚,因為這些話刷一下就下來了。
我沒有回答,轉身直接跑進房間。
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我麻木地收拾著自己為數不多的行李。
和我一個寢房的綠娘和我關係很親近,隻有她知道那晚我因為公主入宮的事。
她見我這副頹靡的模樣,紅著眼奪過了我手上的行李。
「阿阮,怎麼回事?我聽他們說了,那個大理寺司直根本不是來求娶你的。」
「是不是因為公主的事?他是不是叫你去大漠?早在聽說大漠王子對公主一舞傾心後我就覺得不對勁。」
「那大漠是什麼地方?你若是去了大漠說不定會死在那裏。」
我看著綠娘,張了張嘴巴,卻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興許是瞧見了我麵上的無措和悲戚,綠娘眼中氤氳起了熱意,再開口時沒了方才的急切。
「非去不可嗎?」
她蹙著好看的眉,悲憫地瞧著我,問出這句話。
我廢了好大勁才勉強露出了一個笑容。
「阿綠,你放心好了。此番我是替公主前去的,大漠那裏肯定也不敢太為難我。」
「屆時,我回來之後,我們就不用繼續再待在紅樓了,公主會為我們贖身的。」
綠娘沒有再繼續說話。
直至我收拾完行李,頭也不回地被他們帶離了紅樓,她也沒有再講一句話。
隻是默默地瞧著我離開的身影。
踏出紅樓的那一刻,頂上是火辣辣的毒太陽,晃的我眼睛都有些睜不開。
我卻是奮力汲取著眼前為時不多的愜意。
4
到皇宮之後,我直接被斐澄以送到了公主的麵前。
公主於我全然是兩種不一樣的風格。她長相明豔,麵上往往掛著未經人事的純真笑容,任誰見了都難免會軟著嗓子來同她說話。
而我久居風雲之所,即使是發自內心地笑著時,也會帶著幾分奉承之意。
所以斐澄以說他愛我之時,我是有些不信的。
如今看來,確實不可信。
我還不知所措地愣在原地之時,斐澄以已經恭恭敬敬地行了禮,一臉溫情地向公主邀功。
公主淺笑了一聲。
「斐司直,本宮說過了,你身為本宮的救命恩人,見到本宮之後不用再行李。」
原來,在斐澄以見到公主的第一麵竟是正好救下了公主。
說完這句話,公主眉目淡淡地打量著我。
「阮娘是吧?身形婀娜,倒是確有幾分與本宮神似。不過姿態也太小伏低了些,這幾日便在宮中好好練習著,千萬別出去丟了本宮的臉麵。」
「若是讓本宮在宮裏聽聞外頭說本宮的半點不好,本宮可不敢保證會不會把你一輩子都丟在大漠。」
「或者,將你那紅樓的好姐妹綠娘送去一夜陪數百人的地方,也不是沒可能。」
說這些話的時候,她麵上掛著明晃晃的笑容。
明明樣貌可愛,我卻在這個時候覺著格外地毛骨悚然。
也是在這個時候,我忽而萌生了對階級壓製的深深無力感。
斐澄以道:「公主,她倒是膽小,可別把她給嚇壞了。」
公主有些不滿意地撅起了嘴。
「斐司直,沒看出來你還挺了解這個阮娘。」
一聽這話,斐澄以竟是不顧在場其他人,直接走到公主的身邊,輕輕摟住她的肩膀。
溫聲道:「微臣所做的這一切,都是為了公主。」
公主淺笑著輕輕將腦袋靠在了他的肩膀上。
看著這刺眼的一幕,我輕顫著眼睫垂下了視線。
我奮力咬著自己的後槽牙,才堪堪克製住自己沒有當場失態。
公主走下台階時,身後的斐澄以半步不離地跟在她身後。
為她提著裙擺。
看著這一幕,我忽而想起我和斐澄以第一次見麵的那一天。
那日,我在小橋邊采買著扇子,連自己的衣裙沾染了濕潤的泥濘都沒有發現。
是斐澄以走過來為我提起裙擺。
日頭正盛,耀眼的日光落在他俊朗的眉眼上。那一刻,天地萬物化為虛有,世間隻有我和他二人。
我曾以為那一刻會是永遠。
但原來,不隻是我的裙擺,公主的裙擺他也會小心翼翼地為她提起。
我心中忽然覺著有些好笑。
公主經過我身邊時,瞟了我一眼。
隻這一眼,便叫我心驚膽戰。
「阮娘,這幾日好好學習,一定不要丟了本宮的臉麵哦。」
「不然,本宮定是會讓你生不如死。」
5
我被送上和親馬車的時候,斐澄以也在護送隊伍裏。
因為我替公主嫁去這事說到底還是一個秘密。
整個隊伍都是皇家親信。
斐澄以如今也成了公主的親信。
到達大漠的時候,王子親自來國門迎接。他笑意盈盈地瞧著我,眼中滿是貪婪。
在紅樓呆了好些年,盡管我隻賣藝不賣身,但我深知這種眼神是什麼意思。
他牽住了我的手,我微微怔了一瞬,緊接著全身開始止不住地僵硬。
「不愧是中原的公主,真是國色天香。公主,今晚就好好享受我們的新婚之夜吧。」
我下意識地求助般望向了斐澄以的方向。
他麵上沒什麼表情,甚至連多餘的眼神都不願意施舍這裏分毫。
我忽而就想起那日在皇宮他對公主噓寒問暖的模樣。
一下子就明白過來。
他已經不是原來的斐澄以了,如今,他靠不住。
所以當晚,當我蓋著紅蓋頭坐在洞房裏之時,渾身都因為恐懼開始瑟瑟發抖。
王子明顯在婚宴上喝多了,他絲毫不顧及我這個虛假公主的身份,在我的身上肆意妄為。
種種惡趣味般的酷刑,在我的身上輪番施行,叫我痛不欲生。
但我記著公主在我走之前對我說的話,不敢有任何反抗的行為。
所以當我第二天滿臉破碎地瞧著斐澄以之時,他麵上有些許的驚異。
但很快就恢複了平靜。
沒等我開口,他就已經淡淡道:
「公主,請您自重。皇軍不日便會啟程返回中原,屆時公主便會獨自留在大漠。」
「此番已是恩賜,莫再奢求其他。」
我麵上掠過一瞬的空白。
這真的是恩賜嗎?
真正的公主還完好地留在中原皇宮中清閑度日,我卻被迫替她來到大漠飽受折磨。
身上因著昨日的暴行已然傷痕累累,哪怕是輕微動作,傷口都會因為摩擦到衣裙布料叫我疼痛不已。
可明明要遭受這些的不是我啊。
我出身低賤,又是紅樓賤籍,所以從未受他人尊重過。
如今連曾經口口聲聲說愛我的斐澄以,也會輕而易舉地將我丟下,讓我飽受折磨。
我到底做錯了什麼?
我腦中好似有根弦斷了,忽而有些崩潰,哭著哀求他:
「斐澄以,我什麼都不要了,我不要任何人給我贖身了,我隻求你讓我回去,讓我回到紅樓裏去......」
斐澄以靜靜地看著我。
我淚眼朦朧,卻依舊抱著最後一絲希冀瞧著他。
然而下一秒,他所說的話一下子叫我墜入了深淵。
他特意壓低嗓音說:
「公主那般金尊玉貴,受不得這種委屈,可是你不同,你在紅樓待慣了,定能討得王子歡心的。」
「若是暴露,不管是你還是紅樓那些人,都得死。」
我愣愣地站在原地。
眼淚順著臉頰緩緩落下來,我才後知後覺地拂上了臉頰,輕輕笑了一聲。
我突然說:「斐澄以,我想吃桂花糕了。」
其實從前我並不嗜甜。
之所以喜歡上桂花糕還是因為斐澄以。
他是罪臣之子,我是紅樓舞姬,我們過得都算不上好。
那時他親手將桂花糕喂到我嘴邊:
「阿阮,我們活得苦,便要多吃點甜。」
「以後跟著我,我必不會再讓你吃苦。」
斐澄以怔愣了一瞬,垂眸斂下神色:「阿阮,大漠沒有桂花糕。」
隨即他像是怕我再繼續鬧騰一般,頭也不回地大步離開了。
一股絕望感,遍布了我的全身。
6
中原皇軍已經回去整整月餘了。
這一個月裏,我深深體會到了大漠王子暴虐殘忍。
若是清醒著他可能會顧及到我中原公主的身份,有所收斂。可大多時間裏,他都是酗酒暴虐的。
一月下來,我已經從一開始痛的尖叫嘶吼,變到如今沉默寡言的模樣。
每日每夜都有湯藥源源不斷地送來。
我明白,若是沒有這些藥物,我恐怕撐不了多久就會被折磨至死。
所以有時候我也在想,與其過這種望不到頭的日子,幹脆還是直接死了算了。
但總會想起公主警告我的那些話。
還是算了。
我痛苦一點,就不會牽連到綠娘還有其他對我好的人。
但今日,我不小心聽到了王子和親信的談話。
聽到了大漠的機密。
原來大漠王子迎娶公主,好色是其一原因,但真正的目的是準備在一月之後全力攻打中原。
他們準備先拿公主做人質,若是不成了,把公主的屍首當眾掛在城牆之上,也能挫一挫中原軍的銳氣。
但我聽到王子猛的捶了一下案板。
「中原人真是陰險狡詐!這送來的公主,竟是一個冒牌貨!孤派人去查了一下,竟然是一個妓女,現在想想,真是惡心......」
「來人,把那冒牌公主架上來,孤要親自處置了她!」
聽到這裏,我的心臟已經控製不住地開始劇烈跳動。
明明我這段時間竭力忍下所有痛苦,全心全意地扮演著中原公主的角色,為何如今還是會被輕易識破?
來不及多想,我下意識慌亂地逃走。
我知道,如果我被抓住,我隻會是死路一條。
王宮的守衛並不嚴。
所以我憑借著這一個月來在王宮中兜兜轉轉悄悄記下的路線圖和偶然發現的一個狗洞,還算輕鬆地逃了出去。
逃出王宮之後,我一刻也不敢停歇,拿著身上為數不多的值錢東西又是買馬又是買船。
幸好大漠就在中原的邊上。
當我在深夜趕到中原的領地之時,我以為我已經安全了。
但身後很快傳來讓我戰栗不安的聲音。
我回頭之時,心跳仿佛暫停了一瞬。
王子的麵色晦暗,在夜色籠罩下顯得格外陰沉。
「沒想到你這個假冒公主,跑的還挺快啊。」
我不知道這晚我是怎麼撐過去的。
在荒郊野地,幾十個甚至上百個士兵麵前,衣物被撕碎,尊嚴被踩踏在腳底。
因為得知了我冒牌公主的身份,王子的行為更加肆無忌憚起來。
在陣陣難以忍受的疼痛之中,我開始意識模糊。
我下意識往東邊看。
那是中原京城的方向,是家的方向。
彼時,東邊有大片的煙花綻放,美輪美奐。
腦子一片混沌,我的眼前也開始模糊。我卻依舊吃力地想著,斐澄以現在是不是在京城一心一意地伺候公主呢?
我想和公主說,我沒有說錯任何話,做錯任何事,我並不知道身份為什麼會暴露。
所以求她,千萬千萬,不要把這件事遷怒到綠娘以及其他人身上。
但沒機會了。
王子提起衣褲,拔起劍對著我的臉就刺了過來。
「你真是讓孤覺得惡心!」
我能聽到這世界的最後一秒,是我腦內的一道聲音。
阿娘對我說:
「不要輕信男人的話。」
「他們說的話,都是騙人的。」
7
再有意識的時候,我已經變為了一縷魂魄。
靜靜地飄蕩在天空中,無悲無喜。
興許是為了泄憤,大漠王子將我的屍體大卸八塊,不斷有鮮血噴湧而出,濺到了他的身上。
「總算是出了氣舒服些了。不過這女人的血濺在了孤的身上,也實在是惡心!」
「到時攻打中原,這筆帳我定要找他們清算!」
他惡狠狠地將口水啐到我身,冷笑著吩咐身側的人:
「把這堆肉給中原人還回去。」
我的屍體就這樣被帶去了京城。
用這種奇怪的方式,回到了我熟悉的「家」裏
我被發現時,屍體散落在好幾處。
尤其是頭顱,十分可怖地歪在地上,連眼睛都沒有闔上。
那個婦人嚇得花容失色,站都站不穩,直接飛奔著去報了官。
地方官顯然沒見過如此慘烈的死狀,抱著一旁的樹幹幹嘔了好一陣,隨後當機立斷道:
「如此行為,必定是極其可怖的奸佞所做,交由大理寺處置!」
我四處晃晃悠悠著,沒敢回去看紅樓一眼,卻在不知不覺間來到了皇宮。
來到了公主的宮殿。
果不其然,斐澄以也在。
話說回來明明他不過是大理寺的一個小官,卻能夠整日陪在公主身邊,當真是奇怪。
公主在貴妃榻上吃著葡萄,漫不經心道:
「阮娘怎麼樣了?」
提到我名字時,斐澄以麵上沒什麼表情。
「回公主,線人前幾日寄信來報,說阮娘在皇宮之中對大漠王子很順從,大漠王子沒發現什麼異常。」
聽到這些話,公主輕哼了一聲。
「不愧是紅樓出來的下賤胚子,自己過得倒是舒坦,真是不要臉。」
我沒什麼反應地聽著這些侮辱我的話。
斐澄以眨了眨眼。
「公主說的是。」
我怔愣了一瞬,不由自主地握緊了拳。
即使變成了魂魄,在聽到斐澄以說出這些話的時候,我還是會有別樣的反應。
公主似乎是很滿意斐澄以的回應,轉而嬌俏笑道:
「不過斐司直,你是如何得知本公主在前日過生辰?原本因為嫁去大漠這件事無人問津本宮的生辰,但你卻給本宮精心準備了煙花,本宮真的很感動。」
聽到這裏,我腦內嗡地一聲。
好像有什麼東西悄悄破碎了。
原來我在臨死前最後看到的那一眼美輪美奐的煙花,竟是斐澄以精心為公主準備的。
我躺在草地上被折辱致死時,他們正曖昧不已地看著煙花。
一束束璀璨煙花在天空中綻放的同時,他們也會在盛大的煙花聲中悄悄對彼此訴說著愛意。
那一刻,公主應該覺著十分幸福。
就像從前的我一樣。
我的手顫抖著撫上了自己的胸口。
明明此刻沒有呼吸,也沒有心跳,但有一股莫名的窒息之意籠遍了我的全身,叫我難捱不已。
斐澄以微微笑了笑。
「隻要公主高興,微臣做什麼都行。」
公主甜蜜地笑著,轉而主動陷進了他懷裏。
我忽而崩潰了。
像是瘋了一般想要拽住斐澄以的胳膊,但靈魂卻總是穿過他的肉體,拉不住他。
我撕心裂肺地大喊:「斐澄以,憑什麼!憑什麼我在大漠受那麼多慘絕人寰的折磨,你卻在這裏一心一意地討公主歡心!」
「為什麼為了她,你能夠忘記了我們過往種種,忘記了你對我的所有承諾?」
我還有好多好多話想問他。
我想問他,明知大漠凶險,送我過去時,有沒有想過我會死的可能。
難道我的生死,對於他來說,當真也如此不值一提嗎?
是不是世上男人都是這樣,連自己的承諾都可以隨意收回?
但如今他聽不到我所說的話。
我怔怔地瞧著他們。
公主害羞地垂下了眼睫。
「斐郎,本宮真的很喜歡你,即便你出身不高,如今官職也不高。但本宮還是想竭力一試,向父皇求賜婚聖旨,你說可好?」
斐澄以笑得燦爛。
「好。」
我的屍體已經被尋常仵作看過了。
因著死狀著實難看,仵作隻是拿銀針給我的屍體上下試過了毒,確認沒毒之後便沒了下文。
草率地將我死因歸結為:
「全身劍傷,屍體大卸八塊,應是仇家怨恨所為。」
因為給出的信息有些少,大理寺那邊暫時摸不著頭緒,所以斐澄以竟是決定親自前來查看。
他來的時候,那些仵作恭恭敬敬道:
「少卿,您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