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外賣軟件的年終報告裏,我看到了傅雲驍這一年以來最長的訂單備注。
【到了不要敲門,孩子剛剛滿月,請把花放在病房門口或者給我老婆打電話。】
可我和傅雲驍沒有孩子,他也從來沒叫過我老婆。
我找到那份外賣訂單,確定了孩子的出生日期和醫院。
那天,我給傅雲驍做椰子雞砍到了動脈。
鮮血淋漓,他卻執意送我去三十公裏以外的醫院。
他解釋說那家醫院的醫生醫術高明,他要給我最好的。
原來隻是因為他的兒子在那裏出生。
那束花的賀卡上寫著:【謝謝老婆給我一個完整的家。】
可是傅雲驍,一個人是不可以同時擁有兩個家的。
1.
我從來沒有想過傅雲驍會出軌。
甚至還和別的女人有了一個孩子。
看著大家都在網上曬外賣軟件上的年終報告,我也隨手打開了傅雲驍的手機。
傅雲驍的手機一直錄有我的指紋,可我從來沒有刻意去查過。
傅雲驍還為此和我吵過架,說朋友的老婆們都會檢查手機,問我是不是不夠在乎他。
我那時笑他幼稚,還告訴他:「被愛是可以感受到的,不需要其他東西去輔證,我對你永遠保留百分百的信任。」
今天才發現,原來可笑的是我。
他和別人的孩子都那麼大了,我卻從來都沒發現有什麼不對的地方。
傅雲驍的微信適時彈出一條消息:
【雲驍,你看寶寶很喜歡你送的玩偶呢,他說謝謝爸爸!】
傅雲驍給她的備注是「安安」。
緊接著,對麵發過來一個視頻。
視頻裏的小孩子看起來隻有七八個月大小,一雙明亮的大眼睛緊盯著拍視頻的女人,小手興奮地揮舞著,時不時發出「ba-ba-」的聲音。
明明是很溫馨的一段視頻,可女人和孩子的聲音卻像利刃一樣一刀一刀地劃過我的心臟。
浴室的水聲逐漸變小,我伸手擦掉了自己滿臉的淚痕。
傅雲驍的身上披著一件鬆鬆垮垮的睡袍,坐在床邊輕輕環抱住我。
隻是看了一眼,他就發現了我神色異常。
傅雲驍捏了捏我的鼻尖:「怎麼不開心呢?是不是我讓你等太久了?」
空氣中都是他身上殘留下的沐浴露的清香,我很喜歡檸檬的香味,十年裏,傅雲驍一直用著不同品牌的檸檬味沐浴露。
我極力克製自己的情緒,可泛紅的眼眶還是出賣了我。
「是哭過了嗎?」傅雲驍問我,眼神滿是心疼和探究。
「傅雲驍,你是不是愛上別人了?」
我緊盯著傅雲驍,他的神色沒有絲毫的變化,隻是笑笑,然後輕吻了我的臉頰。
「這輩子我除了你還能愛上誰?不早就被你吃定了嗎?」
「我剛剛做了個夢,夢見你和別的女人抱在一起了。」
傅雲驍揉了揉我的頭,無奈地歎了口氣:「多大人了,還把夢當真,嗯?」
我沒說話,臥室裏隻有手機不停震動的聲音。
傅雲驍拿起手機,皺了皺眉。
很快,他又恢複了神色:「公司有點事,我先出去一趟。你早點睡,不要等我了,知道嗎?」
我用餘光看過去,果然是那個叫「安安」的女人發來的。
我仰頭看向傅雲驍:「可以不去嗎?」
我一貫支持傅雲驍的工作,從沒提出過讓他放棄工作陪我的要求。
傅雲驍愣怔了一瞬,卻並沒有改變主意:「聽話,我很快就回來。」
看著傅雲驍急切的背影,我的心也跟著一點點沉下去。
今天是我和傅雲驍相戀十周年的紀念日。
臥室裏還擺放著傅雲驍送我的朱麗葉玫瑰。
他說未來的每一年都要與我在一起。
我信了。
卻在「安安」的朋友圈裏發現了一束一模一樣的玫瑰。
2.
我跟著傅雲驍到了一家私立醫院。
眼見他進了一間VIP病房,房門推開的一瞬間,我看清了那個女人的臉。
江羽安,我早該猜到的。
從去年開始,我就經常聽到傅雲驍提起江羽安。
每次提到她時,傅雲驍都眼神明亮,流露出一種我從未見過的傾慕與欣賞。
我因為江羽安和他吵過很多次。
傅雲驍氣極:「季悅寧,你不要這麼無理取鬧,江羽安隻是我的合作夥伴而已。」
他雖然和我爭執過許多次,但最終還是按我的意思,不再和江羽安來往。
直到今天我才明白,不是沒有來往,而是避開了我。
我呆立在病房外。
病房裏,江羽安不停地抽泣著。
「對不起,雲驍,我也不想這麼晚還叫你過來,可是陽陽突然發燒,我一時間沒了主意。」
傅雲驍把她攬在懷裏,安慰著:「我是陽陽的爸爸,陪著他是應該的,放心吧,不會有事的。」
「我看你發朋友圈,今天是你和悅寧的紀念日,我叫你出來,她不會生氣吧?」
「沒事,孩子重要。」傅雲驍語氣平淡,「悅寧很好哄,不會發現什麼的。」
兩個人的身影交疊在一起,昏黃的暖光下映襯得格外親密。
一牆之外,我給傅雲驍打了電話。
傅雲驍的手機鈴聲響起,我又眼睜睜地看著他掛斷。
我像著了魔一樣,不停地回撥,在經曆了一次又一次的掛斷後,傅雲驍終於接聽了電話。
「季悅寧,我出門之前都和你說了公司有重要事情!你能不能不要一直煩我!」
大概是怕吵醒孩子,他刻意壓低了聲音,但能聽得出來,他此刻對我極其不耐煩。
和那個抱著江羽安安慰的男人判若兩人。
「我手疼。」
我隻說了三個字,傅雲驍明顯停頓了一瞬。
我看著自己的左手,一道蜈蚣形傷疤順著手背蜿蜒而上。
那是傅雲驍過生日時,我為了給他做椰子雞,菜刀砍到手臂上留下的痕跡。
鮮血淋漓,傅雲驍慌亂地帶我去了一家私立醫院。
當時我還不懂,明明家門口兩公裏的地方就有醫院,傅雲驍為什麼要舍近求遠,驅車三十公裏來這家私立醫院?
醫生說再晚一點,我被砍斷的神經就可能接不上了。
傅雲驍解釋說是這裏的醫生水平更高。
現在我才知道,那天江羽安也在這家醫院。
傅雲驍冒著我可能落下終身殘疾的風險,來迎接他和江羽安的孩子。
「你能現在回家嗎?」我不死心地追問。
「季悅寧,你什麼時候能成熟一點!達不到目的就裝可憐,你這小把戲玩不膩我都看膩了!」
一股寒意順著我的手背蔓延至全身。
那些曾經美好的記憶,仿佛都在這一刻消失殆盡。
我徑直推開病房門。
「傅雲驍,我也膩了。」
3.
傅雲驍滿臉錯愕地看著我。
「你跟蹤我!」
麵前的男人讓我覺得極為陌生。
劈腿的明明是他,可他並沒有絲毫想要解釋的意思,甚至看起來比我還生氣。
「傅雲驍,你不覺得你應該和我解釋一下嗎?」
「沒什麼好解釋的,羽安是我的合作夥伴,她的孩子生病了,我來照看一下。」
到了這時,傅雲驍還在騙我。
「合作夥伴需要大半夜摟在一起嗎?」
「季悅寧,你不要說話那麼難聽行不行,什麼叫摟在一起!」
「這就聽不得了,我說話難聽有你們做事難看嗎?傅雲驍,你都和別人有了孩子了,還要繼續騙我嗎?」
傅雲驍這才慌亂起來,原本看向我的眼神也有些閃躲:「誰告訴你孩子是我的?」
傅雲驍大步走到我身邊:「寧寧,你聽我和你說,不是你想象的那樣......」
「是不是你的孩子!」
我緊盯著傅雲驍的雙眼,他後半句話就這麼生生地卡在了喉嚨裏。
事已至此,我已經沒必要再向傅雲驍求證什麼了,可他卻硬拉著我不肯放手。
「傅雲驍,你弄疼我了!」
我剛剛在電話裏說的手疼並不是騙傅雲驍的。
雖然早有心理準備,但眼見了傅雲驍對我的背叛,我的身體還是下意識地先做出了反應。
如果不是雙手緊撐醫院的牆壁,可能我已經倒在地上了。
手腕處早就紅腫了,因為傅雲驍的用力拉扯,皮膚下的淤血也變得清晰可見。
傅雲驍這才注意到我的手,連連道歉:「對不起,寧寧,我不是故意的,我帶你去上藥。」
「用不著!」
大概是我們爭執的聲音太大,吵醒了傅雲驍的孩子,一聲響亮的啼哭聲從病房裏響起。
江羽安把孩子攬入懷中輕哄,看向我的眼神裏充滿責備。
「悅寧,不管你對我有什麼不滿的,孩子是無辜的呀,他發燒了一夜,你就讓他安靜睡一會兒吧,算我求你了,行嗎?」
江羽安說著,白皙的臉上劃過幾道淚痕,十分惹人憐愛。
剛剛還在為我受傷而心疼的傅雲驍,突然對我大聲吼道:「季悅寧,你鬧夠沒有!就算沒做過母親也應該有點基本的同情心吧。」
傅雲驍不顧我的意願,強行把我拉到外科診室。
紅腫的手臂看起來有些猙獰。
醫生邊處理邊歎氣:「年輕人這麼不愛惜身體,當心以後這隻手廢掉。」
傅雲驍緊抿著嘴唇,小心翼翼地查看我的傷口。
「疼嗎?」傅雲驍聲音沙啞,「這麼大人了怎麼不會照顧自己呢?」
「如果你不用力扯著我,現在也不會這麼嚴重。」
「寧寧,那個孩子和我沒有關係,我......」
我把出生證明的複印件拍在了桌子上。
上麵清楚地寫著,傅陽,母親江羽安,父親傅雲驍。
4.
傅雲驍一把扯碎了那張複印件。
「季悅寧,你從哪裏搞來的出生證明!你到底想幹什麼?
「你早就發現了是不是?還找人調查我?」
傅雲驍說著,眼眶逐漸紅了:「你不是說過會一直相信我嗎?」
「以後不會了,傅雲驍,我們分手吧。」我異常冷靜。
傅雲驍的眼神逐漸黯淡,他緊握著我的手,聲音還帶著一點顫抖:
「寧寧,我和江羽安真的沒什麼,我們隻是有一個孩子而已。
「江羽安和你不一樣,她是個不婚主義者,她不需要家庭,她隻在乎事業!要個孩子而已,她沒想破壞我們的感情。
「我幫她達成心願,她給我的公司融資,我們隻是合作關係!我從來沒想過和你分手!」
傅雲驍覺得我應該理解他,喋喋不休地和我解釋。
「寧寧,我賺的錢你也享受到了,不是嗎?」
眼前的傅雲驍讓我覺得有些陌生。
或許他並不完全是在撒謊。
隻是我從沒想過當年那個清高的他也會變成一個如此逐利的人。
那我這麼多年的堅持又算什麼呢?
我和傅雲驍是在大學校園認識的。
傅雲驍是我們那屆為數不多的貧困生,可他又長得過於突出。
學校裏隻有兩種人,喜歡他的人,和因為他過分受歡迎而討厭他的人。
後者隻能抓住他貧窮的家庭來嘲諷他,所以傅雲驍那個時候最討厭的就是有錢人。
而我是前者,卻又是傅雲驍最討厭的,有錢人。
為了追到傅雲驍,我裝了許多年的窮。
甚至因為拒絕父母的聯姻對象而和他們決裂。
如今傅雲驍卻告訴我,他為了錢和別的女人生了孩子。
多荒唐呢?
5.
回憶被江羽安打斷。
「雲驍,陽陽不肯睡覺,一直念叨著要爸爸。」
傅雲驍沒有看江羽安,而是一直盯著我。
「你去吧。」
傅雲驍緊皺的眉頭因為我這一句話而鬆開。
我補充道:「畢竟都有孩子了,祝你們一家和睦。」
「寧寧,你懂事一點,我說過沒想和你分手,我答應你明天就和你去民政局領證好不好?」
傅雲驍仿佛施舍我一般。
十年裏,我問過他很多次,我們什麼時候結婚,可他都以公司起步太忙為理由拒絕了我。
沒想到,他第一次提出結婚,居然是在這種場景下。
醫院來往的人很多,見我們三個人爭執,紛紛圍了過來。
江羽安突然提高音量:「悅寧,不管你想和雲驍怎麼樣,我們的孩子還太小了,他又在生病,你高抬貴手,讓雲驍去陪陪孩子吧,我不想和你爭什麼,你理解一下做母親的心,好嗎?」
江羽安的話引發了大家的無限遐想。
「原來是小三啊!」
「怎麼現在小三都這麼囂張了,居然鬧到原配麵前。」
「還是在人家孩子生病的時候,這小三心腸怎麼這麼歹毒啊!」
「你看那男的一看就是有錢人,現在的小姑娘真是為了錢什麼喪盡天良的事都做得出來呦。」
周圍的議論聲不絕於耳。
傅雲驍隻是沉默,沒有絲毫為我辯解的意思。
「雲驍,我們走吧。」江羽安適時催促。
「寧寧,我先去看看孩子。」傅雲驍緩緩蹲下身子,單膝跪地,「明天我們就去領證。」
傅雲驍不等我的回答,轉身離開。
不明所以的人們還在議論著。
我再也忍不住,淚水落了一地。
傅雲驍一向穩重、有責任心,我也曾幻想過他成為爸爸會怎樣。
唯獨沒有想過,他會成為別人孩子的父親。
手機鈴聲響起,是母親打來的電話。
「寧寧,今年還不回家過年嗎?別和你爸爸置氣了,他其實很想你,就是放不下麵子而已。」
「媽媽,我明天就回家。」
聽到我的回答,母親的聲音顯得格外驚喜:「好好好,回家就好,這次回來能住多久,媽媽提前給你準備好。」
「這次回去,就不走了。」
6.
我收拾了一夜的行李,天剛蒙蒙亮的時候,傅雲驍回來了。
他支支吾吾地,猶豫了很久,才和我說道:「寧寧,我們下周再去領證吧。」
「隨你。」
「寧寧,你別生氣,實在是孩子身體沒恢複好,總是纏著我,我抽不出時間來,醫生說要恢複一個月,一個月後我肯定和你結婚。」
傅雲驍的眼神頗為愧疚。
如果他肯仔細看一看這個家的話,就能發現,很多東西都已經被我收拾到行李箱裏了。
既然他不願意關注,那我也沒必要再和他強調我們是分手,而不是結婚。
「話說完了,你可以走了。」
我的情緒很平靜,反而是傅雲驍有些不知所措。
「寧寧,你多理解我一下,我保證就這一次。」
「嗯,我理解。」
傅雲驍猶豫再三,去書房拿了一個盒子。
他小心翼翼地,不敢讓我看見。
可我昨天收拾東西的時候就已經打開過了,是他給兒子買的翡翠長命鎖,上麵還刻了“陽陽”兩個字。
我仔細對比了那塊長命鎖,和我手上的鐲子是一塊料子。
那是傅雲驍今年送給我的生日禮物。
我過生日那天他說要出差,我們為此鬧了不愉快。
當天晚上,他回來的時候送了我這個鐲子。
他說是為了給我買這個禮物,想給我一個驚喜,所以才騙我是出差。
我那時還很感動,現在看來,他不是為了給我驚喜而撒謊,而是為了自己的兒子。
傅雲驍把盒子藏在身後。
「寧寧,我先走了,下周民政局見。」
傅雲驍關門的聲音很輕,卻還是有一股重力砸在了我的心上。
屋子很安靜,我推著行李箱最後看了一眼這個曾經寄托我無限愛和希冀的家。
毅然轉身離開。
再見,傅雲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