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穿著初見時的海棠色裙子,站在高台上,俯視著景承燁。
他神色慌張,朝我衝過來。
我對著他笑了笑,身體猶如斷了線的風箏,墜下城樓。
在看見他毒發吐血跪倒在地時,我安然閉上雙眼。
我知道我的計劃終於奏效了,我護住了我的國家,我想守護的人們。
隻是對不起我的孩兒,我用它的命設計了它的父親......
1.
我是景承燁用盡手段,甚至遣散後宮才娶到手的皇後,自大婚以來,無人不羨慕他對我的癡心。
可僅三個月,他便從外麵迎了位貴妃進宮。
一時間我從受盡寵愛、風光無限的皇後,變成了眾人口中即將失去寵愛的女子。
我很好奇,到底何方神聖能迷得景承燁如此。
於是我帶了些薄禮,去拜訪新進宮的蘇貴妃。
景承燁剛走進來的時候,蘇清月正被我的婢女按在身下毒打。
我好整以暇地撐著頭坐在椅子上,欣賞著蘇清月求饒的畫麵,心中愉悅極了。
景承燁忍者怒意質問我:“棠兒,為什麼動她?”
我若無其事地嗑著瓜子:“不為什麼,心情不好。”
一旁的蘇清月見到景承燁出現,立刻掙紮起來:“陛下,陛下,救救臣妾。”
“皇後娘娘瘋了,她說臣妾搶走了陛下,便要殺了臣妾。”
蘇清月委屈地訴說著,與我幾分相似的臉龐猶見我憐,卻沒想到景承燁地注意力全在我身上。
隻見他跪在我身前,捧起我的雙腳嗔怪道:“誰惹我們棠兒不開心了?告訴朕,朕去罰他。”
“隻是你總是不穿鞋子到處跑,著涼了怎麼辦?”
我雙手撐著凳子,撒嬌道:“臣妾一聽說蘇貴妃要搶走陛下,一個激動鞋子都沒穿便跑過來了。”
“生怕晚一點,陛下就到別人懷裏去了。”
此時蘇清月已經驚得說不出話,隻小聲地喚著景承燁,希望他能注意到自己:“陛,陛下——”
景承燁充耳未聞,神色溫柔地看著我:“是朕錯了,棠兒想怎麼罰朕才能消氣,朕都答應你,隻是棠兒放過蘇貴妃好不好?”
我斂起笑意,臉色一沉站起身:“不好。”
景承燁跟在我身後,在大殿中繞著圈圈:“棠兒想如何?”
霎那間我抽出劍搭在蘇清月的脖子上:“當然是,殺了她——”
蘇清月嚇壞了,不停地喊著救命。
我俯身湊近她,雙眼卻緊盯景承燁:“蘇貴妃,長得與我有幾分相似,是你的福氣。”
“可你靠著你的容貌挑釁我,還妄想替代我便是你的錯了。”
“今日我便讓你看清楚了,我們誰是誰的替身。”
眼見景承燁想出手相救,我手下動作淩厲,刹那間便抹了蘇清月的脖子。
溫熱的血濺到了我的臉上,我衝景承燁笑了笑。
他大驚失色跑來按住蘇清月的傷口,怒吼道:“謝棠你瘋了,你知不知道她是誰?”
我笑得花枝亂顫:“我管她是誰?你想救她,我偏不給你機會。”
“你想讓誰活著,我便要殺誰。”
“隻要是入了你的眼,你的心之人,我統統都要殺掉。”
“你的不開心便是我最大的樂趣,我會毀了你的一切,直到你和我一樣,變得一無所有。”
景承燁紅了眼,掐住我的脖子:“謝棠,你一定要激怒朕嗎,你就不怕朕真的殺了你嗎?”
我呼吸有些困難,卻還是擠出一抹媚笑:“景承燁,我的一切都被你毀了,你覺得,我還怕死嗎?”
一顆淚水順著我的臉頰落在景承燁的手上,他仿佛被燙了一般鬆開了手。
我摔在地上看著他離去的背影,喊道:“恭送陛下——”
2.
我本該是生活在草原上無拘無束、鮮衣怒馬的小公主,是手持長劍保護南境的第一女將軍。
待及笄和我的小將軍成婚,餘生與他一同守衛我南境。
但永遠都不可能了,我被永遠困在這深宮之中出不去了。
我雙手握住破碎的茶盞。
手心傳來的痛意提醒著我,我還活著,大仇還未得報,我得活著。
衣裙早已被鮮血染紅,我想起自己大婚之時,嫁衣也是如此。
彼時我與我的小將軍江年,在與景承燁對戰時慘敗。
他為了保護我被景承燁當場射殺,而我南境作為戰敗國需得年年向景承燁納貢。
可景承燁什麼都不要,隻一句我與謝棠公主兩情相悅已久。
一時間我從風光無量的護國公主,成了通敵害死江年,害得南境打了敗仗的罪魁禍首。
我試著向眾人解釋,但迎來我的隻有更激烈的責罵和唾棄。
眼見大婚之日即將來臨,我起了逃跑的念頭。
可看到年老的父皇父母、年幼的弟弟妹妹、街道上來來往往的百姓、負傷的戰士。
我深知不能逃,一旦逃走迎接南境百姓的,便是景承燁無休止的怒火。
於是我帶著南境眾人的唾罵成為了景承燁的皇後,我的內心日日飽受著煎熬。
我恨景承燁,恨他毀了我的生活;可我更恨自己害了南境的百姓,害了深愛著我的親人。
所以我們誰都不配好好活著。
我躺在地上眼淚止不住地流,直到宮人傳話——景承燁召見。
我才從地上起來,擦幹眼淚整理衣裙,朝勤政殿去。
見到景承燁我的回憶再次被勾起,恨意席卷而來,我攥緊拳頭走到他身邊。
看到奏折上蘇清月幾個字,我忍不住開口嘲諷:“人都死了陛下還念著,看來不論是誰陛下都愛而不得啊。”
景承燁扭頭溫柔地看著我,話中卻帶著諷刺:“怎麼不日日念著你的小將軍,跑到朕這兒來吃醋了?”
“謝棠——你愛上朕了。”
他的笑容刺痛了我的雙眼,在提到江年時我的情緒瞬間失控。
“你不配提起他。”說著我順手拔下頭上的簪子,猛地刺向景承燁。
他扼住我的手腕,將我壓在身下:“棠兒,為了你的母國,最近幾日你最好乖一點。”
“若你執意激怒朕,保不齊中秋宴後,你的故人會被盒子裝著回去。”
“聽話點,南境使者會平安回去的。”
我盯著景承燁,確認了他的話不會有假,咬緊牙關道:“你無恥——”
他沒有接話,隻是強硬地吻上我的唇:“你也不是才知道我無恥了。”
......
3.
中秋家宴,我見到了江年的妹妹江月。
不似記憶中的活潑俏皮,江年的死令她憔悴了許多。
對視的瞬間,我眼眶發酸,心中隻覺著堵得慌。
我借口酒醉離席,卻被景承燁攔住抱在懷裏:“朕記得皇後從前酒量不是很好嗎,怎的今日沒幾杯便醉了?”
我從桌上拿起一杯酒遞到景承燁唇邊:“臣妾身體不適,不宜飲酒。”
“不如陛下替臣妾喝一杯如何?”
他正欲喝下酒,我將手一偏,酒水盡數灑在身上。
景承燁忙用手擦著我的衣裙,儼然一副關心妻子的模樣。
“不留下跟心上人的妹妹,你曾經的小姑子江月敘敘舊?朕可是費了好大的力氣才將人弄來。”
我猛地抬頭,眼眶通紅看著景承燁,他慣會用我在意之人刺痛我。
“皇後,你說若是江年還活著,看見我們恩愛的樣子,是如何想的呢?”他湊在我耳邊說著。
我愣了神,隨即笑道:“江年如何想臣妾不知道,臣妾隻知道陛下愛臣妾,可臣妾不愛您。”
“每每與您歡好時也是惡心至極,隻有想著江年才會好些,您心裏一定是難受的很吧。”
景承燁臉色一變,咬著牙道:“你會愛上我的,棠兒,你隻是暫時忘記了而已。”
我撫著他的臉頰嬌笑:“忘記什麼?臣妾永遠都不會忘記你做的一切。”
我從景承燁懷中起身,得體地向眾人告別。
離開宴席後,我屏退宮人,捂著胸口哭倒在地上。
過了如此久,我還是不能看到與江年任何有關之物。
他慘死的模樣猶在眼前,愧疚和懊悔一遍遍洗刷著我的內心,我每日都飽受煎熬的活著。
一陣聲響傳來,我抬頭發現是江月,我曾經的小姑子,亦是我最好的姐妹。
對視的瞬間,我們皆紅了雙眼,我張了張口想說些什麼,卻發不出一絲聲響。
在南境眾人眼中我是害死江年將軍的凶手,是叛國通敵的奸人,是害得南境百姓陷入水深火熱之中的罪魁禍首。
麵對昔日的好姐妹,我不知道該說什麼。
愣神的片刻,隻見她眼神陡然變得狠厲,從袖口中掏出一把刀,直直衝我而來。
江月的腳步愈來愈近,我緩緩閉上雙眼,想著能死在心上人妹妹的手上也算是圓滿了。
意想當中的疼痛並沒有傳來,隻有刀劍沒入皮肉的聲音,我睜開眼,景承燁的臉龐映入我的眼簾。
他衝我笑著:“棠兒,別怕——”
隻是景承燁話還沒說完,便被我向後一推,身體直接被刀貫穿。
他眼中滿是震驚,我卻笑彎了腰,指著他:“景承燁,去死吧。”
耳邊是江月被抓走的尖叫:“謝棠你以為你幫我殺景承燁,我便會原諒你嗎?”
“我告訴你,最該死的人是你——”
“哥哥死後,父親母親去尋他的屍體,可戰場如此大,他們找了三天三夜也沒有找到,最終帶著不甘撒手人寰。”
“而我的哥哥到現在屍體下落不明,無法入土為安。”
“一切,一切都是你造成的,謝棠,你不得好死!”
江月的每一句話都刺在我的心上,一下一下,鮮血淋漓。
我看著被侍衛攙起的景承燁,恨意再次襲來,可他卻淺笑著走到我麵前:“小海棠,你現在開心了嗎?”
江月的刺殺導致場麵一度混亂,我也被侍從攙扶著離開。
可此刻我已顧不得其他,滿腦子都是景承燁笑著叫我小海棠的模樣。
塵封的回憶迅速湧入腦海,我再也無法撐住,暈了過去。
4.
再次醒來,侍女跪在我身邊向我報喜:“恭喜娘娘,賀喜娘娘,娘娘有喜了。”
聽著她絮絮叨叨地話,我雙手撫上小腹,不知該如何是好。
昏睡的日子,我做了一個夢。
夢到我年少仍是公主的時候,救下了在南境做質子的景承燁。
他顧不上渾身帶血,眼中含著光向我行禮詢問我的名字。
我坐在牆頭隨手丟給他一個海棠果:“我是在海棠花盛開時出生的,叫我小海棠便好。”
他說來日必報我的救命之恩,可後來的日子我們再也沒遇見。
於我而言,他隻是我生命中的過客,與江年才是長長久久。
我想我是心悅江年的,自我記事時他便在我身邊,我也早已習慣他的存在。
可我是什麼時候決定嫁給他的呢?
大概是某夜我的寢殿著火,是他不顧火勢巨大,奮不顧身衝進來救我。
彼時的我因吸入過多濃煙,意識混沌。
也是他抱著我往外跑,哪怕被橫梁砸倒,他仍死死的將我護在身下。
其實當日我並沒有看清救我之人的容貌,隻有男人不停呼喚我小海棠的聲音被我刻入心底。
被救後我昏迷許久,也是一句句小海棠才喚我醒來。
當我睜開眼睛時,看見身邊是江年一直陪著我,下意識便以為是他救了我。
而此段記憶也因為過於可怕,被我刻意遺忘。
直到景承燁喊出小海棠時,才將我沉睡的記憶喚醒。
我的淚水自臉龐滑落,怪不得,怪不得他會說我忘了。
可是景承燁,過去多年,我們之間的仇恨又該如何化解。
因懷孕和恢複記憶,我開始下意識躲避景承燁,日日躲在寢殿中不出門。
而他許是怕刺激到我,也有意不見我。
眼見我逐漸隆起的小腹和消瘦的身體,婢女犯起了難:“娘娘,您多少吃點吧。”
“奴婢知道您恨陛下,可孩子終究是無辜的,哪怕是為了您自己也要吃一點啊。”
我看著關心我的婢女,心中苦澀,她又如何能明白我心中的糾結。
記憶告訴我,我愛錯了人,一直以來我喜歡的、掛念的都應該是景承燁。
理智告訴我,景承燁與我有著深仇大恨,我不應該對他產生除了恨之外的任何感情。
我的內心飽受煎熬,我扯起一抹牽強的笑,衝婢女搖搖頭,回到床上睡下。
迷迷糊糊間,我聽到景承燁小聲地問照顧我的人,近日我可有好些。
“回陛下,還是老樣子,再如此下去,娘娘的身體怕是吃不消啊。”
景承燁並沒有說話,隻是走到我床邊坐下,牽起我的手放在他的唇邊吻了又吻:“無妨,隻要能保證她的健康,孩子不要又如何。”
他握著我的手良久,我知道他是喜歡孩子的,每每見到小孩子他的神色都是溫柔的。
我腹中的孩子或許也是他一直期盼的,他定是舍不得的。
他的手輕輕撫上我的肚子,聲音悲涼又無奈:“小海棠,朕該拿你怎麼辦。”
在他即將手抽走時,我猛地握住他的手:“別走,別走。”
他似乎是喜悅的,再次坐下,柔聲哄著我。
下一秒卻聽見我嘴裏喊著江年的名字,一瞬間他沉默了。
一顆淚砸在了我手上,他歎了口氣,最終吩咐下人照顧好我便離開了。
景承燁走之後,我終於忍不住哭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