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姐是“珍珠女郎”,全村的珍珠魚都是她釣來的。
剖開魚肚取出珍珠,我娘將它們賣給村裏人,收錢收到合不攏嘴。
直到我發現,姐姐的魚根本不是釣來的。
她隻要光著腳走進魚塘,珍珠魚就一直往她懷裏鑽。
後來,家裏的珍珠突然不見了。
我娘懷疑是我弄丟的,氣得讓我替姐姐去抓珍珠魚。
後來,我抓的魚比姐姐還多,可村裏的人卻全都死光了。
1
“你個賠錢貨!不是讓你把盒子裏的珍珠看好的嗎?”
盒子上了鎖,我娘當時告訴我,裏麵有珍珠。
“你知不知道你姐釣珍珠魚有多辛苦!幾顆珍珠,比你的命都值錢!”
娘一聲聲地對我吼著。
我絕望地縮在角落,頭上手臂上全是血跡。
我娘氣得將盒子摔在地上,抽出藤條打在我身上,鑽心的疼。
姐姐坐在床上,嘴裏嚼著又軟又香的包子,一臉怨毒。
我被打到幾乎差點喘不過氣來,隻是斷斷續續地說出幾句:
“娘!珍珠真的不是我弄丟的。我睡覺都把盒子抱在懷裏!”
娘的怒意並沒有消下去。
“嘭”的一聲,大門被關上,我被扔出了家。
夜晚的風吹在身上,冷到讓我顫抖。我躺在魚塘邊,邊流淚邊看月亮。
忽然間,有幾條大魚從水底蹦了出來,魚眼死死地盯著我。
那就是珍珠魚嗎?
月光照在珍珠魚上,我好像都能看到魚肚裏那顆閃閃發光的珍珠!
是不是我像姐姐一樣,能釣起來珍珠魚,我就也能吃上熱飯菜,不用幹苦活了?
可那天我跟在姐姐身後,看她去到魚塘時,發現珍珠魚並不是釣上來的!
我躲在暗處,看著姐姐小心走進了魚塘,不由得捂住了嘴巴......
2
我記得很清楚,當姐姐光著身子走進魚塘時,水麵頓時蕩開一圈圈波紋。
有幾條大魚跳躍至半空,一下子撲到姐姐懷裏。
她將魚抱在懷裏,一條條地運到魚簍中,小心背回家。
之後,我娘就和姐姐在後院裏殺魚取珍珠,邊殺魚邊笑。
而我是絕對不允許摻和這樣的場麵的,她們生怕我手腳不利索,偷偷藏起幾個珍珠私賣。
光打在我的臉上時,我才回過神來,天已經亮了。
回到家時,已經接近中午。
我娘和姐姐早就坐在桌子上,喝起了熱氣騰騰的魚湯,一臉滿足。
我看著直咽口水,在外麵睡了一夜著了涼,咳嗽個不停。
見我回來,我娘也沒給我個好臉色,隻是慢悠悠地喝完魚湯,擦擦嘴巴:
“死丫頭回來了!你說,你弄丟了你姐弄來的珍珠,怎麼辦吧?”
她站起身來,圍著我轉圈,打量著我:
“知道珍珠為什麼這麼值錢嗎?我們家的珍珠磨成粉敷在臉上後,可以延緩衰老。”
“你已經成年了吧?既然你闖了禍,就要負責。明天開始,你就替你姐去釣珍珠魚吧。”
說完,她和姐姐對視一眼,哈哈大笑起來。
我的眼眶裏有淚水在打轉,可我還是憋了回去。
我知道,這肯定不是什麼好事。
從小到大,我就沒有嘗過什麼甜頭。
或許是因為我是我娘撿來的吧,但她既然把我撿回家,卻又從來沒有把我當人看。
很快到了晚上,月光照在魚塘上,顯得格外神秘。
可我背後卻直冒冷汗。
因為就在前不久,我看見姐姐的身上有好多處紅腫。
我娘不會打她,這些肯定是跟魚塘有關係。
可我又有什麼辦法呢?
隻要我釣到了珍珠魚,我娘就不得不對我好,我就能享受姐姐的待遇。
想到這,我咬咬牙,下定決心往魚塘走去。
3
一路上,我總感覺有好幾雙眼睛在盯著我。
我知道,那是我娘和姐姐的眼睛。
她們等著看我鬧笑話,看我出醜。
我放慢了腳步,魚塘邊的泥和土不知道什麼時候,變成了紅色。
後麵的草叢裏忽然傳來動靜。
“誰?”
我緊張地回頭,卻發現身後並沒有人。
空中傳來幾聲鳥的啞叫,令我渾身發冷。
我時刻關注著四周,過了一會兒,草叢裏探出一個頭來。
是村長家的兒子,石頭。
我下意識地捂住身子,臉都羞紅了。
他並沒有挪開眼睛,反而對我笑:
“夜出珍珠女,左腳入池塘,錢愛兩手抓,真是好名堂。”
說完,便還往我這裏走近了幾步,一點兒沒覺得有什麼不對。
我找來幾根粗樹枝想把他趕走,可還是沒用。
村裏來這釣珍珠魚的女人很多,我姐是其中最厲害的一個。
看來每次有人來這時,村長家的這孩子都在這裏。
沒人敢得罪村長。
我恨不得將他打一頓,可眼看著天快亮了,我知道自己再不下魚塘,就沒機會了。
魚塘裏的水很冷,冷意從腳底直衝天靈蓋。
我咬牙堅持著。
一分鐘,兩分鐘......
就在我以為快要失敗時,水麵突然起了動靜!
一條又一條的大魚朝我身上撞賴,數量多到我差點站不穩。
我激動地流出眼淚賴,努力摟住懷裏的魚。
“不行!我必須要抓到珍珠魚!隻要我比姐姐還厲害,我就不用再受苦了!”
這股聲音一次次地在我腦海裏響起,一直提醒著我。
旁邊的魚簍裏,珍珠魚裝的滿滿當當的,活蹦亂跳的很是新鮮。
我抵著最後一口氣,艱難地將魚拖回了家,心想著一定能賣個好價錢。
我娘和姐姐看見了,也驚得嘴巴都合不攏了。
“丫......丫頭,你怎麼抓回來這麼多魚?這能換多少錢啊!”
姐姐撅了撅嘴,顯然也沒想到我這麼厲害。
我露出慘笑,對我娘說道:
“娘,之前是我對不起姐姐。明天讓姐姐休息一天,我跟您去趕集吧!”
娘的臉上皺紋堆起,從縫裏擠出一絲慈祥,難得地摸了摸我的頭:
“好啊!果然當初沒白撿你!”
我不知道的是,此時在魚簍裏的魚,本應是死物。
可魚眼卻忽然挪了挪,死死地朝我看。
從魚眼裏緩緩流出液體,像是人的眼淚。
直到魚被我娘剖腹時,也沒有被人注意到......
4
第二天天一亮,我就跟我娘去到了集市上。
連夜用珍珠磨成的珍珠粉,裝在一排排的罐子裏,等著人來挑選。
攤位的位置並不怎麼好,但我娘好像絲毫不擔心的樣子。
沒過一會兒,我遠遠看見有一群人朝著我家的攤位方向擁來。
為首的是村長的媳婦兒,我們叫她陳姐。
一見了我娘,趕忙問她:
“今天還有貨不?我是不是最早來的!”
“我家那位啊,最近老是不搭理我。這不,又得靠你家這珍珠粉好好磨皮!”
我娘朝她遞了一個眼神,示意她看看。
“怎麼今天的珍珠粉這麼多!你是不是把魚塘撈幹了!”
我娘咯咯地笑,將我推到眾人麵前,語氣裏滿是得意:
“這些啊,都是我家二丫頭弄來的!可不比她姐的本事差!”
大家的目光都紛紛朝我看來,我頓時有點不好意思。
隻是小聲說道:
“以後大家想要多少,我都盡量滿足!”
“對了,這珍珠粉家裏的孩子和男人也能用!別隻顧著自己用啊。”
於是,大家沒有再接話,都梗著脖子朝隊伍前麵看,生怕輪到自己時搶光了。
直到最後,我差點累在攤位上。
我娘沾了口水,邊數錢邊笑,朝我大喝一聲:
“走了丫頭!回去做飯。”
回到家,娘做了一大桌子菜,可唯獨沒有我愛吃的韭菜炒雞蛋。
姐姐吃得滿嘴流油,這些都是她愛吃的。
我眼睜睜地看著她碗裏的菜越堆越高,看著娘和她又說又笑。
我低下頭,用力吸住鼻子,不讓眼淚掉下來。
吃飯候,娘露出神秘的表情。
不知從哪裏翻出一罐珍珠粉,對我和姐姐說道:
“孩子們啊,咱家賣了這麼久的珍珠粉,自己還舍不得用。”
“今天也讓我們試試這功效!”
這罐珍珠粉是娘提前留出的一罐。
說著,她便取出些,先敷在自己和姐姐的臉上。
冰冰涼涼的感覺,舒服到快要叫出來。
也許是看見我的眼神,娘不經意問我一嘴:
“怎麼?你也想試試?”
我看著那罐珍珠粉,猶豫了一會兒,搖了搖頭。
“娘,你和姐姐用吧。”
姐姐暗暗“切”了一聲,表情不屑。
我沒有說話,隻是默默起身,正準備收拾時,娘一把扯過我:
“去去去,這些事我來做!今晚你再去魚塘一趟。”
“這幾天集市人多,肯定要大賺一筆。”
我看了看自己逐漸發腫潰爛的雙腿,從牙縫裏擠出話來:
“娘,家裏不是賺了這麼多錢嗎?能不能......緩幾天再去?”
她聽了,提起火鉗一下子打在我身上。
“你姐現在馬上要嫁人了!正是拿錢養人的時候,你倒好,一點兒也不為家裏人著想!”
“當初就應該讓你死在山溝溝裏!”
我背後火辣辣的疼,額頭上直冒冷汗。
見我沒什麼反應,娘又作勢要打下來,一臉凶狠。
我隻得妥協:
“我去!我去還不成!”
黑夜裏,我一瘸一拐地走出家門,擦幹眼淚。
如果我還要強下去,說不定會被她活活打死。
不過,出了家門,我並沒有直接去魚塘,而是拐了個彎兒往村西走去。
我忽然想去見一個人。
5
我憑著記憶摸索著陸,終於在視線盡頭看見了一間屋子。
昏暗的燈光一閃一閃的,很久沒修過了。
我敲響了門,給我開門的是一個老奶奶。
看清黑夜裏我的臉,她的雙眼猛地瞪大,聲音嘶啞:
“小翠兒......是你嗎?”
我沉默了一會兒,隨後歪著腦袋對她笑道:
“奶奶你認錯人了,我叫小春,不是您口中的小翠兒。”
她愣了愣,又將我笑著拉入房內。
“丫頭,受苦了吧?”
她不知從哪裏拿出草藥,磨好後敷在我發腫的腿上。
這是被珍珠魚咬的。
我看著老奶奶,眼裏有說不盡的情緒。
我隻感覺我的雙腿開始慢慢恢複知覺,變得潔白起來。
奶奶是對我最好的人,總是在我被趕出門時,給我留門。
在她這裏,我才能感受到愛。
但她時常犯病,認不清人,不過這不影響我經常來看她。
我看向越來越亮的天空,抱了下奶奶,轉身出了門。
是時候了。
我再次走到了魚塘邊,土變得更加紅了,像血一樣。
我深呼了口氣,看著平靜的水麵。
但這次,我並沒有純白地走進魚塘,而是劃破手指,輕輕在水裏一點。
水麵有了巨大的動靜。
一道水柱衝天而起,卷起了無數條珍珠魚。
魚兒雨點般落在我的腳邊,不停拍打著。
我將一條條魚小心地裝進魚簍裏,用衣服擦幹它們的眼淚。
他們永遠都想不到,現在的珍珠魚,根本就不是什麼好東西。
6
之後的日子,簡單又重複。
我每天去魚塘裏抓珍珠魚,娘取出珍珠後拿去賣。
可直到某天,姐姐突然抱著肚子躺在地下,渾身直冒冷汗。
我娘一看,暗叫不妙,連忙對我說:
“壞了,怎麼這麼早!快去喊接生婆來!”
接生婆?
難道我姐懷孕了?究竟是什麼時候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