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斯宸朋友的生日會上,大家都聚在一起,開心地聊著各種話題。
我百無聊賴地坐在一旁神遊,聽著他們談論著我插不上話的內容。
他們在我麵前,用以為我聽不懂的西語為陸挽月和許斯宸送上祝福,完全沒顧及到我這個正牌女友的存在。
我抬頭看向許斯宸,他臉上掛著禮貌的微笑。
對於這些談論,他沒有否認也沒有解釋。
為了能和他們的圈子更貼近,我悄悄地學了他們那像加密一般的西語。
但我發現,自己始終像是個外人。
他們這些留學回來的博士教授,看向我這個藝術生時,眼神裏總帶著一絲輕蔑。
我將那份孕檢單往包裏塞了又塞,然後離開了座位,撥通了電話。
“哥,我決定回去接受家裏安排的聯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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參加完父親的葬禮,我連夜坐飛機回了江城。
到家的時候已經是淩晨兩點半,可許斯宸依舊還沒回家。
我和他的聊天對話依舊停留在他要去陪著陸挽月複查的那條上。
我還沒來得及告訴他,我的父親去世了。
想到最後一次見父親,我的眼淚就止不住地流。
等我趕到醫院,還是沒能見到父親最後一麵。
“爸身體一直不好,可他硬氣,瞞著所有人。”哥哥眼裏滿是悲傷和自責。
“他很遺憾,沒能見你最後一麵,也沒能看見你得到一個好的歸宿。”
我低著頭,心裏全是愧疚和後悔。
哥哥把父親的遺囑遞給我。
“小黎,我知道你和許斯宸交往了很多年,可這是爸的心願。”
“現在的阮家,風雨飄搖,需要一個能在京北說得上話的家族幫襯。”
“汀黎,你好好想清楚。”
爸生前有兩個心願,一個是希望哥哥撐起這個家,另一個就是希望我和他老戰友的兒子,宋家的兒子結婚。
過去,我為了愛情一意孤行跑到江城。
知道我爸身體不好的時候,我求許斯宸陪我回家一趟,我想告訴他許斯宸一樣可以給我幸福。
“斯宸,就這一次,你能不能......”
但他披上羊毛大衣就走了,說:“阮汀黎,你別太過分了!”
“挽月喝醉了,這麼冷的天,她一個人在外麵不安全!”
他甩開我的手,重重地把門關上。
可我知道,陸挽月身邊還有他們多年的好友周文昊。
晚上,我看到周文昊發了朋友圈。
“無論多少年,相愛的兩個人都會再次相遇,這狗糧真是管飽!”
那一刻,我終於放下了,徹底死心。
我沒告訴許斯宸,我懷孕了。
第二天一早,我攔了輛出租車直接去了醫院。
醫生笑著跟我說,我的孩子很健康,他已經逐漸成型了。
“阮女士,你得保持好心情,你的孩子很健康,可你的指標不太穩定。”
我離開醫生的辦公室,輕輕撫摸著肚子。
那裏平平的,一點也看不出懷孕的跡象。
我是半個月前查出這個小生命的,我原本想著,隻要有了他的存在,我和許斯宸之間也許就會有新的開始。
可他的眼裏都是陸挽月,直到我父親去世我都沒能告訴許斯宸,我和他有了一個孩子。
也許,他來得不是時候。
也許,我該讓他去找真正愛他的父親。
我手裏緊握著被揉皺的檢查報告,有些失神地想著。
沒有完整的家庭,孩子出生後真的能幸福嗎?
因為早上沒吃東西,現在感覺頭有點暈。
我扶著醫院大廳的休息長椅坐下,想讓自己好受點。
不遠處,我看到攙扶著陸挽月的許斯宸,一臉的小心翼翼。
看吧,在許斯宸心裏,陸挽月才是他的人間至寶。
我重新回到醫生的辦公室,請他幫我安排手術。
“阮小姐,您確定嗎?這個孩子很健康,而且他已經成型了。”
我看著B超單子上那個長出四肢的小小生命,最終還是點了點頭。
“麻煩您了,請盡快安排手術吧。”
一個不被期待的孩子,是不該來到這個世界上的。
我的手術被安排在了五天後,這讓我有足夠的時間去整理和許斯宸的過去。
我在車上訂好了回京北的機票,到家就開始打包行李。
門開了,許斯宸穿著黑色大衣,一臉疲憊地走了進來。
“你回來了?”
“怎麼還不休息?”
他眯起眼睛帶著些審視地看著我。
“哦,有點事,你先睡吧。”
他依舊不依不饒:“你整理這些東西幹什麼?”
“哦,我哥讓我給他寄點東西回京北。”
我隨口找了個理由。
許斯宸點了點頭。
“很晚了,你早點睡吧,我很快就弄完。”
我並沒有像往常一樣抓著他的手東問西問,而是異常安靜。
許斯宸似乎對這種安靜感到有些不適應,微微皺起了眉頭。
突然,手機鈴聲打破了這份寧靜,陸挽月在電話那頭哭泣。
“阿宸,你能不能來陪陪我......我感覺我快撐不下去了。”
“挽月,你現在乖乖躺好,我現在就過去,別怕,我一直都在。”
他耐心地安慰著,語氣異常溫柔。
“她抑鬱症又犯了,聽語氣不太穩定......”
他放下手機向我解釋。
“我知道。”我輕輕點頭,打斷了他。
許斯宸愣了一下,下意識地拉下衣袖,遮住了手腕上的傷痕。
我當然知道,當年他也是這樣,是我陪他一步步走出來的。
“上次你說讓我陪你回家,等忙完這段時間,我應該有空了。”許斯宸看著我說。
“還有,我想在朋友麵前公開我們的關係。”
我點了點頭,一直在等這一天。
可沒想到,這一天卻是在我準備離開的時候到來。
這些年我們的關係一直不清不楚,說是情侶可沒人知道,說不是,他是我肚子裏孩子的爸爸。
可不論如何,我們之間也該有個了斷了。
就當是給我們的過去,畫上一個句號吧。
那天他是什麼時候回來的我不知道,隻是我第二天一大早就見到他端著小米粥從廚房裏出來。
“晚上裴旭過生日,你和我一起去吧。”
我點頭,拉開椅子坐下,看著他把保溫桶放進保溫便當袋裏。
桌上是剩下來的小半碗小米粥。
他急匆匆離開,我卻沒了胃口,把小米粥倒進垃圾桶裏,我給自己蒸了個雞蛋。
我不想再被人認為我是東施效顰了,我從衣櫃裏翻出來一件青綠色的新中式旗袍。
那是我和宋聲聲的設計工作室做出來的樣品。
宋聲聲說,我穿得太冷淡了,該有點跳脫的顏色。
我之前一直把這件旗袍放在衣櫃的最深處,隻是因為許斯宸喜歡簡單大氣的白、灰、黑。
可現在,我不想再順著他的心意了。
江城開始降溫,我又翻出來一件杏色的羊毛呢大衣外套。
我站在鏡子前挽頭發的時候,許斯宸剛回來。
“阮汀黎......你怎麼穿成這樣?”
“有什麼問題嗎?”
我看著自己身上的衣服淡淡地問他。
“沒有,這條裙子很適合你。”許斯宸有些恍惚地說。
可能是昨晚陪了陸挽月一整天,他眼底帶著歉意。
“這個顏色和款式很適合你,以後再多買幾件。”
“嗯。”我隨意地應了一聲,將帶著流蘇的碧玉簪子插在發髻上。
不知為何,許斯宸感覺有些東西不一樣了。
空氣中彌漫著一種難以言喻的沉默。
陸挽月他們一早就等在雅間門口,滿臉笑容地候著許斯宸。
難得聚在一起,大家聊得熱火朝天。
話題涵蓋古今、政治經濟、文化哲學,最後又繞到了許斯宸對陸挽月的心意上。
周文昊看著許斯宸,眼裏帶著幾分打趣:“斯宸等了你這麼久,想當初,你倆可是大家公認的才子佳人。”
“你和斯宸,簡直就是天生一對。”
“阿宸......已經有女朋友了,我和他終究是有緣無份的。”
“誰說有緣無份,我們都知道,斯宸心裏一直有你。”
“斯宸身邊那女的哪比得上你,根本是個就上不了台麵的東西!”
“周文昊,你這話有點過了......”旁邊的人忍不住提醒。
“本來就是嘛,大家都知道,斯宸以前心裏隻有挽月,甚至為了挽月......要不是阮汀黎鑽了空子,他們現在早就和好了。”
“斯宸這些年一直沒放下挽月,阮汀黎不過是個替代品。”
“你等會兒瞧瞧,那阮汀黎簡直就是挽月的翻版,穿衣打扮、興趣愛好都一比一學挽月。”
“東施效顰的貨而已,連挽月一根頭發絲都比不上!”
可當我邁進門的那一刻,所有人都愣住了。
這個女孩,氣質溫婉中帶著一絲疏離,和端莊大方的陸挽月完全不同。
為了搭配今天的衣服,我的眼影特意帶著些若隱若現的藍色,和以往的妝容大相徑庭。
氣氛突然有點尷尬,我看著愣住的眾人,把脫下來的杏色羊毛呢大衣掛在一旁的衣架上,大方地跟大家打招呼。
“不好意思,路上有些堵,來晚了。”
我聽見有人小聲嘀咕:
“誰說她們像了?這也不像啊。”
陸挽月看到許斯宸,笑著走上前,“阿宸,恭喜你,這一次的畫展很成功啊。”
“聽說你在創作新的作品,跟我們透露透露?”
她自然而然地忽略了我在旁邊,和許斯宸及一行人聊得很開心。
許斯宸笑著分享新畫作的靈感和他在臨海市那一場非常圓滿的畫展。
陸挽月總能接上話,兩人聊得十分投機。
真是才子佳人,配合默契。
這時,周文昊突然用西語問:“你倆都和好這麼久了,什麼時候結婚?”
大家都看向我,開始用西語交談。
陸挽月也用西語回應大家的祝福,我注意到許斯宸並沒有否認。
我笑著放下手裏的茶杯,不著痕跡地把來不及藏起來的B超單子往手提包的深處塞了又塞。
我用西語扔下一句去洗手間就離開了座位。
周文昊看著我,眼神裏是輕蔑和驚愕交織。
他大概沒想到,這些年我為了融入許斯宸的社交圈子,自學了英語、法語和西語。
這種簡單的交流對我來說根本不在話下。
我站在雅間門口,掏出手機來撥通了哥哥的電話。
“哥哥,我打算回京北,你們幫我安排的聯姻,我也同意了。”
“小黎,你能這麼想太好了。媽媽也希望你能回來,你也知道,爸爸一直看不上許斯宸他們家那種假清高......”
電話那頭的哥哥很高興,妹妹終於想通了。
“我知道,給我點時間處理好工作吧,我和許斯宸也該有個結束。”
電話那頭的阮知禮歎了口氣,“小黎,他這麼久都不願意和你回家。”
“這次甚至不願陪你見爸爸最後一麵。這樣的男人不值得。”
“受委屈了就回家,你永遠是我的妹妹。”
“謝謝哥。”
我擦掉眼角的淚,家人永遠是我的依靠。
許斯宸發現我離開了座位,心裏莫名有些慌亂。
阮汀黎到底怎麼了?
自從她回家一趟後,就不再纏著他,也不鬧了。
她的安靜和懂事,反而讓他更煩躁。
許斯宸心情煩躁,一杯接一杯地喝著酒。
我回到雅間,發現他已經喝醉了。
我上前想扶他,卻被許斯宸一把推開。
“我不想回家!”他喊道。
“挽月,你為什麼離開我?”
“挽月,別走。”他繼續喃喃。
在場的人都尷尬地摸了摸鼻子,把頭轉了過去。
許斯宸看起來就像隻被拋棄的小狗,眼裏閃著淚光。
陸挽月看著我,眼裏帶著勝利的光芒。
她假裝抱歉地說:“阮小姐,真不好意思。阿宸現在這個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