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年底幫同事走財務報銷，對方發了兩張微信付款截圖給我。

我耐心解釋，報銷需要商家發票或者收據。

對方卻惱羞成怒，來我辦公桌前大吵大鬧。

「陳阿姨，相關信息都發你了，我看你就是閑的沒事找茬。」

「為什麼要發票收據，你在懷疑我人格嗎？」

「實話告訴你，我可是張總的女朋友！缺你那幾百塊零花？」

我從電腦上抬起頭。

巧了，我怎麼不知道。

我有這麼個弟妹啊？

1

周末在公司加班處理工作。

【艾特全員，今年大家辛苦了～年終獎已發，有問題的話私信我哈。】

敲完最後兩行文字，我揉揉酸澀的眼睛，想要去吃個晚飯再戰。

下一秒，屏幕上跳出的信息讓我驚訝地睜大了眼睛。

【光知道發獎金收買人心，怎麼不記得把我的報銷走一下？】

【差那五百塊錢，是想眯下來給自己買棺材嗎？】

我皺緊眉，點開發言人的頭像。

是業務部新來的助理鄭芊芊。

我沒急著和她爭辯，而是一麵將對話截圖，一麵在腦海中回憶相關操作。

年底業務部應酬多。

經過內部溝通，我們決定靈活處理。

業務員可以先行墊付相關費用，後續出示發票或者收據，再根據公司內部政策進行報銷。

但，我並沒有在業務部的審批裏見到鄭芊芊所發起的。

為了確認這點，我拉回椅子，重新坐回電腦前查看。

點開報表的瞬間，群裏的消息也被她撤回。

取而代之的，是私聊窗口裏的一條新信息。

【陳阿姨，公司的錢不是你自己的。別想著占小便宜。】

我氣得直笑。

不是，不提交報銷資料就指著我發錢。

我又不是許願池裏的金蟾。

更何況對金蟾許願還知道扔個鋼鏰兒呢，對我連句好話都沒有。

再說了，我頸椎不好，背不起這麼大一鍋。

還占公司小便宜，當我。。。

正想回複她，眼前一黑。

有點餓得低血糖了。

吃飯重要，我想了想，決定先往樓下趕。

熱氣騰騰的牛肉麵配上口水雞，倒也治愈。

我操起筷子，正想大快朵頤。

可接下來手機嗡嗡作響，絲毫不讓我消停。

對話框裏，鄭芊芊的消息一條接一條。

【陳阿姨，你不會是被我說中心虛了吧？】

【還是上了年紀，覺多，已經睡了啊？】

【不管你現在什麼狀態，明天一早，錢必須到我賬上。】

【不然你就等著吧，嗬嗬～】

【我們00後，可不是好惹噠。】

我覺得牛肉麵都沒什麼滋味了。

放下筷子，正想讓她飽嘗一頓她口中阿姨的老拳。

微信頁麵再次跳出新的消息。

居然是業務部劉經理。

業務部劉經理：【小陳，小鄭說話，你別太往心裏去。】

【小姑娘剛畢業，沒什麼社會經驗，有時候說話著三不著兩的，犯不上和她一般見識。】

我笑笑，挺好，看樣子劉經理看到群裏撤回的消息了。

省的我明天把截圖發給他了。

我：【沒事的，理解，可能新人對公司製度還不大熟。】

【等周一上班我再把報銷流程詳細和她講講。】

【放心，交了材料後我很快就能處理完。】

部門老大都出麵發話了，我總不好硬邦邦駁了人家的麵子。

對麵，對話框反反複複，似乎是劉經理還想對我說什麼。

我正想繼續嗦麵。

下一秒，看到的消息，讓我差點把手機摔進麵碗裏。

2

鄭芊芊：【喲，看不出，陳阿姨你還會告狀呢。】

【我以為這種事兒隻有小學生才會幹。】

【沒想到您這種上了年紀的女人也會。】

【嘖，別說我沒提醒您，告狀也得有看人臉色的本領。】

我盯著屏幕上的信息。

雖然都是漢字，合在一起我好像就不大認識了。

這個鄭芊芊是不是有被害妄想症？

算了，誰招進來的大神，誰自己兜底。

我把職責內的事兒做好就行。

想到這裏，我按耐著性子編輯好消息發過去。

我：【小鄭，明天我找時間和你詳細講解下報銷流程哈。】

【公司都是有製度的，放心，這個錢我不能眯你。】

發完，我將她的消息調成免打擾，繼續埋頭苦吃。

沒想到這個舉動，卻在第二天一早，惹來了她的報複。

周一一早，我提前半個小時來到公司。

手裏拎著熱氣騰騰的包子豆漿，正想在茶水間美美吃完早餐再開工。

大門口，響起一把尖銳的女聲。

「陳阿姨，材料我已經發你了，為什麼今天錢還沒有到賬？」

我咽下嘴裏的包子，心裏暗暗翻了個白眼。

身側，同樣早來公司吃早餐的市場部小雅臉色不悅。

「陳老師，你原地升輩分兒了。」

「芳齡二十八，有一二十五的娃。」

說罷，小雅似笑非笑，盯著鄭芊芊。

後者臉上一紅，隨即大聲到。

「原來沒那麼大歲數啊，看你平時也不化妝打扮，還以為你三十好幾了。」

「不過就算你沒上年紀，耳朵好像也不好了。」

「我說給我報銷，你聽不見嗎？」

我慢條斯理地咽下嘴裏的包子，擰開豆漿蓋兒。

熱氣嫋嫋間，我掏出手機，看向被我屏蔽的消息。

那裏，赫然是兩張微信付款證明的截圖。

身前，鄭芊芊長長的美甲一下一下，不耐煩地戳在屏幕上。

「就這兒，你是不是瞎？」

「這麼大圖看不見嗎？」

一口豆漿差點噴到屏幕上。

我無奈地看向鄭芊芊。

「小鄭，報銷需要有商家的發票或者收據，這樣我才能報賬。」

想到新人可能確實不理解，我又耐心補充到。

「具體的細節如果有不清楚的地方，晚點可以去辦公係統裏看看。」

早在公司製定的時候，我就將各種sop上傳到上麵。

真，新人教程，有眼就能會那種。

沒想到下一秒，鄭芊芊紅了眼眶。

她轉過頭，對著前來茶水間放便當的同事們，泫然欲泣。

「都說海星集團是大公司，我是抱著學習的態度來的，隻不過多問了兩句話。。。」

「陳姐，你怎麼能，這麼，這麼欺負人家。。。」

3

我和小雅對視一眼，震驚地放下手裏的豆漿，

眼前，鄭芊芊拉著業務部幾個男生的袖子，聲音裏帶著壓抑的哭腔，

「我知道周一大家壓力大。」

「可沒想到陳姐你會這樣對人家。」

「陳姐，是我平時做了什麼事情，惹你不開心了嗎？」

我心裏默默地點點頭。

確實，蠢到我且茶到我了。

見鄭芊芊哭得厲害，業務部的小吳不滿地看向我。

「陳姐，你說你和她一個新來的小姑娘計較啥。」

「乖啊芊芊，不哭了不哭了。」

「等下還要和老板開周會，妝哭花了可就不好看了。」

一聲聲安慰裏，我默默地處理好食物包裝袋，轉頭離開茶水間。

等下郵件再發一次流程和要求，抄送上麵幾個老板。

我仁至義盡了。

身後，鄭芊芊止住眼淚，怯生生到。

「陳姐，我不知道自己哪裏得罪你了。」

「但是請你看在業務部是公司盈利的核心部門的份上。」

「以後不要遷怒我這幾個同事好不好。」

「他們平時抗指標，壓力都好大的，你有什麼，就，就衝我來。」

哎呦？

我轉過頭，饒有興致地看向鄭芊芊。

我要收回原先的評價。

不是蠢，純茶。

同樣經不住茶味兒轉身就走的還有小雅。

她毫不客氣地從鄭芊芊身邊擦過，聲音陰陽。

「都是打工人，誰壓力不大。」

「扛不住就走啊，在這裏裝啥。」

「處理個報銷處理不明白，態度還橫了吧唧的，你當公司你家開的啊。」

她抬起頭，眼神毫不畏懼，一下下剜過麵色不滿的小吳。

「陳老師也沒說她什麼，反倒是她，快拿那大指甲蓋子把陳老師眼睛挖出來了。」

聯想到群裏昨天發的消息，小吳臉上訕訕，鬆開了拍著鄭芊芊的後背。

嘴上卻仍舊要逞強一番。

「芊芊啊，第一次處理報銷是不容易的，別急，我來幫你啊。」

「你當時帶客戶去吃的那家店，發票開了嗎？」

「當時沒開也不要緊，回頭我們和店家。。。」

話音未落，芊芊原本止住的哭聲再次響起。

她紅著眼，挺直後背，倔強地看向我。

「不，憑什麼要交發票？」

「你們這是在侮辱我的人格！」

「這筆錢我寧可不要，也不受這種羞辱！」

這下傻眼的可不止我和小雅了。

業務部的幾個男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每個人的臉上都寫滿了「臥槽」。

小吳率先反應過來，誇張地看向手機。

「我靠，快到點開會了，走走走趕緊的，再不走老劉發火了。。。」

一行人如黃花魚般，貼牆溜走。

生怕再晚一秒，也被扣上侮辱人格的鍋。

我歎口氣，這是哪裏來的大神。

有這麼個員工，劉經理以後的日子可不好過。

我這樣想著，也抱著電腦走進會議室。

可沒想到房門關合後，劉經理嚴肅地看向我，

「陳含，今天早上發生的一切，小鄭都告訴我了。」

「現在大家都在這裏。」

「我希望，你能好好和小鄭道個歉。」

4

我看著劉經理難看的臉色。

第一反應就是——

他是不是被人奪舍了？

作為業務部的一把手，劉經理平時圓滑的很。

怎麼會無緣無故向我提出這麼離譜的要求？

我不動聲色，暗中觀察著劉經理。

就在這時，屏幕上跳出一行行消息。

是劉經理的秘書發來的。

【陳老師，實在不好意思，老大也是有苦衷的。】

【他托我給你發個話，拜托你配合他演一演。】

【回頭私下請你吃飯。】

【跪下.jpg】

我越發好奇。

劉經理什麼時候有追逐奧斯卡的心了？

但，伸手不打笑臉人。

我深吸一口氣，認真到。

「劉經理，實在不好意思，年底事情比較多，可能有些問題，溝通時出現了誤會。」

「我在這裏跟小鄭道個歉，以後你的報銷流程，我一定第一時間處理完。」

「年底業務部的同事都在抓緊為公司做最後的衝刺，我也一定好好配合，咱們一起打個漂亮仗，過個快活年。」

我看著劉經理，快速地眨了兩下眼睛。

我錯了，我演的。

這下可以了嗎？

見狀，劉經理舒出一口氣，流利地接上我的戲。

「陳含，你也是公司的老人了，跨部門溝通很重要。」

「希望你能起到良好的帶頭作用。」

「好了小鄭，今天的事兒到此為止，接下來我們。。。」

話尚未說到一半，鄭芊芊眯起眼，冷哼一聲。

聲音不高不低，恰好能讓整個會議室裏的人都聽見。

「也就是我男朋友心善，能讓這樣的人在公司做這麼長時間。」

「要我說，像陳含做事情拖遝又沒有責任心的大齡中年婦女，就應該被淘汰。」

一片寂靜。

幾乎能聽清劉經理咬後槽牙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