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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品女將一品女將
念念

第一章

我即將臨盆那日,薛錦懿偷養的美妾找上了我。

“我和薛郎青梅竹馬,若非你橫插一腳,狀元夫人應是我來做。”

“隻有你自甘下賤,強纏著別人的郎君不放。”

我被驚得動了胎氣。

而薛錦懿卻選擇維護美妾,勸我以和為貴。

既然如此,這狀元夫人,我也當膩了。

我本該是馳騁武場的將門女。

憑何做他的內宅婦?

1.

即將臨盆那日,狀元府上下戒嚴。

本該連隻蒼蠅都飛不進來。

但,那名喚作沈蜜的女子找了上來。

“你以為薛郎真心愛你嗎?不過是需要你傳宗接代罷了。”

沈蜜趾高氣揚。

她一身舞女服飾,濃妝豔抹,身段窈窕得過分。

一看就是長期浸淫在勾欄之地的人。

她毫不避諱地直視著我。

“我和薛郎青梅竹馬,若非家中出事,淪落煙花地,如今,這狀元夫人的位置,應該是我來坐。”

“去年你診出身孕,可知薛郎為什麼沒出現?”

“因為我們昨夜很晚才歇息,他起不來。”

說到這裏,沈蜜漂亮的臉蛋浮上一抹紅暈。

她低頭擺弄著自己尖尖的指甲,隨意道,“今兒個我來,就是為了告知你一句,生了孩子之後趁早自請下堂,薛郎早就不愛你了。”

“謝如歌,別再自甘下賤,纏著別人的郎君不放。”

等她說完,我的安胎藥也喝到底了。

我淡定地擦了擦嘴,抬眼看她,“說完了?”

沈蜜愣了愣,沒想到我這麼鎮定。

她惱羞成怒,竟然當著屋內眾侍女小廝的麵,脫下了衣裳。

隻見瑩白肌膚上,滿是新鮮曖昧的紅痕。

沈蜜得意道,“看見了吧,昨晚,我們還......”

我蹙眉。

不知是該笑她不知廉恥,還是該可憐她傻。

抑或是,該恨薛錦懿的涼薄。

昨夜,他借口朝中有事,撇下我一夜未歸。

沒想到,是去和嬌娘私會。

一想到薛錦懿今日上午和我親近時,身上還帶著其他女子的脂粉,我就犯惡心。

從小伺候我的蘇嬤嬤忍無可忍,不用我授意,便把沈蜜雙手絞住,強行把她趕了出去。

沈蜜還在叫囂著薛錦懿對她的恩寵。

我聽得煩躁,閉眼摁壓著太陽穴。

蘇嬤嬤焦急道,“夫人,您還好吧?”

我胸腔突然翻湧一陣火氣,連帶著孕肚都隱隱作痛。

哇的一聲,方才喝進去的安胎藥全吐了出來。

蘇嬤嬤大驚,“夫人要臨盆了,快,叫郎中!”

2.

疼。

渾身快散架的疼。

我陷在潮熱的被褥裏,昏昏沉沉,幾近暈厥。

不知過了多久,才傳來一聲,“家主來了!”

薛錦懿冰涼的手拂過我的麵頰。

“怎麼會燒成這樣?”

“這是受驚早產,且夫人近幾年虧空了身子,本就體虛,如今夫人高燒不退,隻怕挺不過......”

薛錦懿沉默了。

良久,他歎了口氣,“我待會還得去丞相府赴宴,夫人就交給郎中了,我願傾盡一切,務必要保證母子平安。”

郎中有些意外。

妻子生產,丈夫臨陣脫逃的,薛錦懿是第一個。

我偏頭,看著薛錦懿的背影,呢喃喚他,“阿懿......”

不要走。

卻再沒聽到他的回答。

我險些血崩。

耗費一天一夜,終於生下了一個女孩。

我給她取名雲歸。

當時明月在,曾照彩雲歸。

我看著這個瘦瘦小小的嬰兒,忽然有點想哭。

不僅是因為我剛剛經曆九死一生。

還有便是,可憐自己輕信了薛錦懿一生一世的誓言。

直到次日夜裏,薛錦懿才回來。

他看起來剛剛沐浴過,身上還殘留著些皂角香氣。

我敏銳地看到了他頸側的傷痕。

纖長細深,一看就是被女子的指甲抓出來的。

我垂下眼簾,沒把心中的酸澀表露出來。

“這就是我們的孩子......”

薛錦懿很驚喜。

他小心翼翼地把雲歸抱起來,驚歎小嬰兒的乖巧。

他忘了,雲歸不哭不鬧,是源於早產。

可導致我早產的罪魁禍首沈蜜,卻被他藏在不知哪處的私宅裏。

我歎了口氣,輕聲問,“你不打算給她個名分?”

薛錦懿微微一愣。

似乎很意外。

我笑了笑,“別裝了,她來找我,你早就知道了。”

畢竟這個狀元府,到處都是薛錦懿的眼線。

我嫁給他這兩年,一舉一動,都在他的監視之下。

他默許了沈蜜的挑釁。

在我和她之間,薛錦懿選擇了旁人。

他握住我的手,還想辯解,“如歌,蜜兒年輕氣盛不懂事,你不要同她計較了。”

“你看,你和雲歸,如今不也平平安安的嗎?”

“大不了往後我不許她來便是了,這次,就先算了吧。”

曾經那個一心待我的男子,何時變成這樣了呢?

我不懂。

隻好輕歎一聲,“不必了。”

“沈蜜確實很美,論相貌,她比我更能與你相配。”

“可你應該早些告訴我。”

“那樣的話,我就不會嫁給你了,阿懿。”

說完,我生生抽回了手。

薛錦懿一愣,難以置信,“如歌,你......”

我低頭,給雲歸掖了掖繈褓。

再沒多看薛錦懿一眼。

3.

兩年前,我十六歲。

我出身陳郡謝氏,百年望族。

我是我們家這一代唯一的女兒。

阿娘說,我的婚事一定要擇得慎重再慎重。

除了皇室宗親,也隻有和我們門第相當的士族嫡子能配得上我。

可我推拒了無數樁門當戶對的親事。

到頭來,我選擇了薛錦懿。

新登科的狀元郎。

見到薛錦懿的第一眼,我想到了一句詩。

春日遊,杏花吹滿頭。

誰家年少獨風流。

紅袍的少年騎著高頭大馬,自長安街上走過,驕傲恣意,絕代風華。

他也看向了我。

那雙溫和恬靜的眼睛,藏著一絲淺淺的笑意。

如春風化雨,拂過我心。

相熟之後,薛錦懿帶我去了他的故鄉青州。

那裏氣候惡劣,人們衣不蔽體,四處流亡,以樹根草皮為食。

我看得觸目驚心。

滿天的黃沙之中,薛錦懿第一次執起我的手。

“如歌,你可知我的願望?”

他聲音溫柔。

我搖搖頭。

他說,“我此生所願,便是天下百姓都能吃飽穿暖,世間再無不平之事。”

薛錦懿目光深邃,一如古人所說——

安得廣廈千萬間,大庇天下寒士,俱歡顏。

我握緊了他的手。

暗暗發誓,我一定要和他一起。

我跟阿娘說,薛錦懿一定會做出一番大事業。

軟磨硬泡了半個月,阿娘才同意了我們的婚事。

成婚那天,長安街十裏紅妝。

人人都知,謝家的掌上明珠,和白丁出身的狀元郎是一對璧人。

上花轎前,阿娘不住抹著眼淚,“若來日歌兒在他那兒受了委屈,謝氏大門永遠為你敞開。”

彼時,我笑著安慰她,“不會的,阿懿會是個很好的夫君。”

我自小養尊處優,嫁給薛錦懿後,也不想被人看低了去。

我幫著薛錦懿一起結識官員,開拓人脈。

寫信給世交的叔伯,讓他們幫忙舉薦。

薛錦懿的官越做越大,他成了重臣,陛下麵前的紅人。

在府內陪我的時間,卻越來越少。

如今方知,他不是沒有空。

而是,把空閑都留給了沈蜜。

那個和他一起經過青州數年的女子。

很多個夜裏,薛錦懿都會突然停下,出神。

他看著我,目光深幽。

溫柔地喚我如歌。

他是在透過我,想著沈蜜。

但我謝如歌,此生絕不做人替身。

失望攢夠之後,不管多濃厚的情意,也會在一瞬間破碎。

我不再喜歡薛錦懿了。

那個風華絕代的狀元郎,早已死在了我最愛他的那兩年。

4.

趕走薛錦懿前,我對他道,“我會起草一份和離書,你記得落個款。”

聞言,薛錦懿瞪大眼睛,“如歌,你......要同我和離?”

“就因為一個沈蜜?”

我沉默轉身。

薛錦懿變了臉色,他冷聲道,“如歌,你不要再同我鬧了。”

“我不會與你和離,你永遠是我的妻子。”

說完,他長袖一揮,姿態瀟灑地離去。

似乎篤定,我方才所言,皆是玩笑話。

阿娘教導我,雖是女兒身,卻也要活得有骨氣。

對這種早已變心的男人,行事得穩準狠些。

我準備等雲歸百日那天回謝家。

5.

這幾日,我以照顧雲歸為名,閉門不出。

也特意吩咐了蘇嬤嬤,不許給薛錦懿開門。

一開始,薛錦懿還抱有幻想。

他照常想來我院裏,卻被蘇嬤嬤擋了回去。

薛錦懿微惱,“她竟真與我耍脾氣?”

蘇嬤嬤板著臉,“家主請回吧。”

薛錦懿冷哼,“如歌,我就不信你不出來。”

他停了我從前愛吃的甜點小食,每日隻派人送三兩蔬菜和一石黃米,沒有丁點葷腥。

這般手段,不像朝中重臣,倒像市井之間最小氣摳搜的商販。

令人嗤之以鼻。

看著清可見底的湯碗,蘇嬤嬤連連歎氣,“夫人如今正在月子裏,每日吃這些可怎麼好啊!”

我肉眼可見的消瘦下去。

雲歸也因吃不到充足的奶水,時常哇哇大哭,最後嗓子竟都啞了。

我心中滿是愧疚。

我自己吃差點,倒也沒什麼。

隻是雲歸,她還這麼小......

我思來想去,還是決定去見薛錦懿。

氣節這種東西,不能以損傷自己的身子為代價。

書房裏,薛錦懿正悠閑地寫詩作畫。

見我進來,他挑了挑眉。

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頗自得道,“如歌,你舍得來見我了?”

我抿了抿唇,低聲道,“我餓著無所謂,但雲歸,不能。”

薛錦懿起身,含笑朝我走來。

他抬手,作勢要把我攬入懷中,“放心,雲歸是我的女兒,我怎麼會餓著她呢?”

“倒是你,你若早些來跟我服軟,不也早就解決了嗎。”

我避開他的手。

薛錦懿蹙眉,聲音陡然變冷,“謝如歌,你鬧夠沒有?”

我怔怔地看著他。

歲月真的會改變一個人。

薛錦懿不再是青澀稚嫩的新狀元。

他浸淫官場不過兩年,卻讓我不敢認了。

如今的他,手握大權,說一不二。

便是對我,也會擺出一副高高在上的說教模樣。

薛錦懿絲毫沒意識到自己的問題。

他強硬地拽住我的手腕,“如歌,我隻要你乖巧一些,你若聽話,我就當你這幾日的賭氣是在玩鬧,你還是我唯一的正妻。”

恬不知恥。

我倒吸一口冷氣。

生產時,郎中在我腕上割了道小口放血。

那道傷痕,至今未愈合。

被薛錦懿這麼一拽,疼得我刺骨鑽心。

可薛錦懿渾然不覺。

他湊過來,還想和我親近。

眼見著他的唇要貼上來,我胃裏翻江倒海地惡心。

我忍無可忍,重重把他推開。

薛錦懿趔趄幾步,撞倒了書桌上的硯台。

他看著被墨水弄臟的衣袖,怒斥道,“我真是慣壞你了!”

下一刻,一個重重的耳光落到我臉上。

我被打得偏過頭去,唇邊沁出血絲。

薛錦懿一愣,急忙變臉,“你,你怎麼不躲?”

我忍受著胸腔裏翻湧的血氣。

對他笑了笑,“躲了一時,你便不會再打我了嗎?”

薛錦懿神情羞愧,“不是,我方才一時情急......”

我跌跌撞撞地朝門口走去。

這一巴掌,算是徹底葬送了我對薛錦懿的最後一絲幻想。

身後,他哀傷地叫我,“如歌......”

不知怎的,我想起來小時候阿娘給我看的詩歌冊子。

等閑變卻故人心,卻道故人心易變。

說得,便是我和薛錦懿了吧。

我果然沒猜錯。

薛錦懿對我的歉意,隻維係了片刻。

當晚,沈蜜來找他。

她跪在他麵前,梨花帶雨,“我已經無處可去了,求薛郎收留蜜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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