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村世世代代都遭受著一個惡毒的詛咒。
村裏每個男子二十五歲之前必須添上一個男丁。
否則全家人都會遭到詛咒的吞噬。
為了順利逃開詛咒,生不出兒子的媳婦便會被婆家“拍喜”。
嫂子就是村裏倒黴的一員,眼看著哥哥就快到二十五了,仍未為家裏誕下男嬰。
無可奈何,嫂子被拍喜了。
她死去時,全身血肉模糊,死不瞑目。
嫂子死了,可詛咒還在繼續,全家隻能緊鑼密鼓地為哥哥張羅起對象。
七天後,在哥哥的結婚喜宴上,
我看見嫂子渾身是血,站在院子門口。
1.
我們全村都被詛咒了。
具體原因不得而知。
七歲的我隻知道,如果村裏的男人在二十五歲之前沒有生下兒子,那麼全家人都會受到懲罰。
懲罰什麼?
當然是死。
我嫂子名叫溫妮,美若天仙,溫婉善良,而今剛才年滿二十二歲。
花一般的年紀。
地地道道的首都人。
按理說大城市裏的女孩不會願意如此早地結婚,可奈何,我哥攻勢猛烈。
糖衣炮彈、示弱博同情,十八般武藝樣樣用上,嫂子很快妥協,同意與我哥哥火速結婚。
可我哥是真的愛她,才使出渾身解數想與她早一點進入婚姻殿堂嗎?
顯然不是。
原因無他,隻是因為我哥哥還有一年就年滿二十五歲了。
再不娶妻生子。
全家都會遭受詛咒。
我哥接嫂子來村裏的那一天,全村人磨刀霍霍向豬羊,大家熱情洋溢,為的隻是讓嫂子感到賓至如歸。
嫂子笑容滿麵,想來應該是十分喜歡我們村人的。
尤其是我。
“小燃,吃點心嗎?嫂子給你帶了好多好吃的。”嫂子溫柔笑著,遞給我一塊造型精美的小蛋糕。
我眼睛亮了,接過蛋糕就往嘴裏塞。
吃得太急,不小心噎住。
嫂子擔憂地皺緊眉,端起水往我嘴邊遞。
好一會兒,我才緩過勁兒來。
嫂子看看院子裏正興高采烈吃席的村裏人,泛著嘀咕,“小燃,村裏怎麼沒有小女孩啊?”
我把玩著手裏嫂子從城裏給我帶來的小汽車,抬頭看她,笑了,“嫂嫂,我們村裏隻有小男孩,每個阿姨生的都是小男孩。”
嫂子有些驚訝,“這麼巧嗎?”
我正想繼續說。
媽媽連忙跑過來捂住我的嘴,小聲訓斥我,讓我回屋做作業。
隨後,有些慌亂地跟嫂子轉移了話題。
我朝屋裏走,邊走邊回頭,腦袋瓜裏充滿了大大的問號。
我的作業不早就做完了嗎?
還是媽媽在旁邊看著我做完的。
我撓撓頭,偷溜出去玩。
2.
隔天,我和哥哥帶著嫂子在村裏到處閑逛,嫂子非常喜歡這裏。
喜歡這裏的河流,喜歡這裏的稻田,喜歡這裏的參天大樹。
哥哥笑了,“要不,以後我們就住在這裏吧。”
哥哥雖在笑,可神情裏卻是充滿了試探。
嫂子不以為意,以為我哥在開玩笑,他們說好婚後回首都生活的。
我拉著嫂子的手,興高采烈,“太好了,我喜歡嫂嫂,以後嫂嫂天天陪我玩。”
嫂子摸摸我的頭,欲言又止。
太陽快要下山了。
回家的路上。
一個全身破破爛爛,滿臉汙泥的老婆婆,突然衝出來死死抓住嫂子的手。
她的脊背佝僂著,一隻腿跛著,瘦骨嶙峋,一看就長期食不果腹。
她眼神凶狠,目眥欲裂,“走!沒時間了......沒時間了。”
嫂子被嚇得花容失色,小臉煞白。
哥哥怒了,使勁掰開老婆婆的手,“你這瘋婆子,放開我老婆!”
可老婆婆不知哪裏來的力氣,手像是嵌在嫂子手腕上似的,哥哥竟一時無法讓她放開。
三人僵持著,我被這緊張的氛圍嚇得嗷嗷大哭。
老婆婆不斷的重複,“沒時間了......沒時間了......”
嫂子手腕生疼,看著眼前瘋瘋癲癲的老婆婆,又驚又怕。
見這情形,哥哥猛一發力,暴力地將老婆婆的手扯開,期間,我聽見骨頭哢嚓一聲。
清脆又懾人。
下一秒,老婆婆抱著手大聲哀嚎。
嫂子看了眼哥哥,有些責怪。
哥哥心虛地摸摸鼻子,從口袋裏摸出幾張紅票子塞進老婆婆手裏,便拉著我和嫂子快步離開了。
邊朝家走,嫂子卻覺得越來越不對勁,於是開口,“那老婆婆怎麼回事?什麼沒時間了?”
哥哥沒有回頭,拉著我和嫂子快步往前走。
幾秒後,故作輕鬆的聲音從前方傳來,“沒什麼,就一瘋婆子,逮誰都說些莫名其妙的話。”
嫂子點點頭,沒再言語。
這是嫂子來到村子裏的第二天。
3.
“媽,為什麼我感覺這村子這麼親切呢,一切對我來說都這麼熟悉,好像我就是在這裏出生長大似的,越來越不想離開了。”
嫂子笑笑,陪著我媽閑聊。
我媽的擇菜的手頓住兩秒,眼中浮現起幾分悲憫。
調整好情緒,她抬起頭,看著嫂子,慈祥地說道,“喜歡就好,以後有的是時間在這兒住。”
嫂子笑著應下。
吃過中飯,嫂子突然說想要獨自出門散步,哥哥下意識站起身來就要和她一塊兒去。
媽媽咳嗽一聲,朝哥哥使了個眼色。
哥哥便又坐下了。
嫂子出門後,媽媽對哥哥說,“別跟這麼緊,小心你媳婦兒起疑。”
哥哥一臉受教。
我坐在媽媽和哥哥對麵,不懂他們在打什麼啞謎,繼續低頭扒飯吃。
三兩口扒完飯,我遠遠跟在嫂子後麵,想伺機嚇她一大跳。
嫂子膽子很小,一定會被我嚇到。
我在心裏暢想著。
她驚慌失措的表情,一定超好笑。
我一路跟著嫂子,一會兒走到河邊,一會兒走到大槐樹下,走著走著,嫂子竟然越走越偏僻,朝山上走了。
我暗叫不好,我媽從不讓我去山上。
說是山上有怪物,專門吃小孩。
我正打算出去提醒嫂子,遠處走來幾個人影,定睛一看,不就是我家隔壁的一家人嗎?
鄰居哥哥手上提著一個黑色塑料袋,表情有些難看。
他們全家人圍繞著一顆粗壯的大樹,鄰居哥哥將黑色的塑料袋掛在大樹的枝椏上,拿出準備好的香燭在樹下點燃。
塑料袋裏是什麼?
他們在幹嘛呢?
我環顧四周,突然發現林子裏的大樹上幾乎都掛著一個黑色塑料袋。
有些因為時間久遠而褪去了顏色,有些則是鮮豔的黑,應該是剛掛沒多久。
此時,好奇心達到了頂點。
我稍微直起身子,看見嫂子也躲在前方的草叢裏,看不清表情。
山裏蚊子很毒,沒幾分鐘就給我咬了一身大包,癢的不行,我快蹲不住了,正想出去。
一個淒厲的哭喊聲順著風聲傳入了耳朵,我一看,原來是鄰居哥哥的老婆。
她瘋狂地衝過來奮力去夠掛在大樹上的黑色塑料袋。
被鄰居哥哥攔住,“別碰!下次再生一個女的,我們家就完了!”
那個姐姐痛哭流涕,詛咒著鄰居哥哥一家不得好死。
她不再願意成為他家裏生兒子的工具,決絕地一頭撞向了大樹。
鄰居哥哥伸手阻攔,可終究沒來得及。
頓時,鮮血長流。
鄰居哥哥的媽媽一臉怨毒,“不爭氣的東西,不就死了個女孩,用得著尋死覓活的嗎?”
“別說這些沒用的,現在外麵女孩個個人精似的,兒子好不容易帶一個回來,這下死了,眼看著還有一年兒子就二十五歲了,想想接下來該怎麼辦吧!”鄰居哥哥的爸爸一臉愁容。
“我看小燃的嫂子挺不錯的。”鄰居哥哥揚起了下流的笑容,眼神帶著向往。
前方的嫂子全身顫抖著。
鄰居叔叔拍了下鄰居哥哥的頭,“你別想了,小燃他哥也快到二十五了,不會讓給你的!”
這下嫂子麵如死灰。
等那家人拖著屍體走後,嫂子走上前去,膽戰心驚地拿下樹上掛著的黑色塑料袋。
往裏看了一眼。
霎時間,臉色刷白,顫顫巍巍地將手裏東西重新掛了上去。
看著周圍樹林裏掛著的密密麻麻的黑色塑料袋,嫂子朝家的方向跑去。
我很是好奇,裏麵裝的到底是什麼?
我走上前去,踮著腳尖扯下塑料袋,往裏一瞄。
一瞬間,我汗毛直立。
一團血肉模糊的爛肉,隻有一隻殘破的手掌依稀可以看出是一個剛剛出生的嬰兒。
我回想到前幾天鄰居哥哥老婆高聳的肚子,再看看眼前塑料袋裏的肉泥。
“嘔——”
這個袋子裏是嬰兒,那麼其他的袋子裏......
4.
這下,我總算知道了村裏為什麼從來沒有小女孩了。
村裏所有的女人都是由男人從村子外麵談戀愛,談回來的。
隻要一生孩子,必定是個男孩。
以前,我總纏著媽媽,想要要個妹妹。
可媽媽眼中充滿著哀傷。
“妹妹啊......”
聲音太小,我沒聽清,讓媽媽再說一遍,她死活不肯再開口。
所以,以前媽媽也生過一個女孩嗎?
那那個女孩呢?
會不會也在這片林子裏,現在正處於這萬千黑色塑料袋中的某一個裏麵呢?
惡心想吐的感覺卷土重來。
明明是晌午,豔陽高照,可我卻渾身發涼,冒著冷汗。
我逃也似的跑出了林子。
村子裏的這些怪事從沒有任何人跟我講過,可從小到大處在這樣的環境中,我或多或少的也拚出了事情的真相。
村子裏每個男生到了二十五歲必須娶妻生子。
生了女孩不能要,得裝在黑色塑料袋裏掛樹上。
為什麼要生兒子?
不生會怎麼樣?
媽媽也是被爸爸騙來的嗎?
村子裏的女人為什麼不逃?
很多疑問在我腦子裏打轉,我理不清楚頭緒。
走著走著就到了家。
走到門口,屋內慘無人道的哭喊傳出。
是嫂子!
我踹開大門,裏麵的景象清清楚楚呈現在我眼前。
隻見嫂子痛哭流涕地被哥哥按在地上,爸爸拿出繩子捆住她的手腳,讓她不能動彈。
媽媽站在旁邊冷眼旁觀,可眼中還是流露出一絲不忍,幹脆撇開頭不再注視。
我連忙跑過去,“爸,哥哥,你們在幹什麼?”
我想上前給嫂子鬆綁,被媽媽一把拉住。
我從不知媽媽的力氣居然這麼大。
媽媽將我拉進臥室,抹著眼淚,向我倒出,村子裏廣為人知的詛咒。
......
與我猜測的無二。
“怎麼會這樣?”我一時無法接受事實。
我以後也要這樣誆騙一個滿心滿眼都是我的女孩回來,為我生兒子嗎?
不這樣全家人都會死?
不,現在談這個還太遠了。
嫂子!
嫂子怎麼辦?
那麼溫柔善良的女人,就要被永遠葬送在這個惡毒的村子裏了嗎?
有什麼辦法能救她?
傍晚,我給嫂子送飯,看見嫂子被五花大綁地扔在床上。
她的眼中滿是絕望,毫無半點生氣。
我算了算日子。
這是嫂子來到村子的第三天。
5.
半夜,我偷拿鑰匙,偷潛入關住嫂子的房間,進去一看,她身上的繩索已經被去除了。
我大喜,這下省事了。
我叫醒嫂子,拉著她就往村外跑。
可就當我們趕到出村的路口時,空氣中像是有一道無形的屏障,將嫂子與外界隔絕,她出不去了。
這時,我意識到,我來晚了一步。
媽媽隱瞞了我,告訴我以後有一天嫂子會徹底出不去,卻沒告訴我,三天為期。
原來村裏的女人不逃走,不是不想出去,而是隻要在村子裏待三天,就永遠也出不去了。
身後,全家人提著燈籠正站在不遠處。
“小燃,回來,你嫂子出不去了。”
我回頭,爸爸媽媽和哥哥一字排開,人手一個燈籠,紅黃的燭光照射在他們的臉上,恐怖至極。
嫂子倒在地上,崩潰大哭。
從那天開始,每天夜裏,哥哥都拉著嫂子在屋子裏造人,不管嫂子如何告饒,哥哥都沒有憐香惜玉。
痛苦的哀嚎聲徹夜回蕩在整個院子裏。
可嫂子的肚子,始終沒有動靜。
眼看著離哥哥的二十五歲越來越近,全家人都急了,哥哥也越發急切。
嫂子的身體每天都青一塊紫一塊的,眼中了無生氣。
某天,爸爸請來了村裏生子最順利的一家人來傳授經驗。
他家姓王,說來奇怪,他們總能讓自家的女人快速且順利的生出男孩。
他們說現在已經是文明社會,村裏已經很久沒人用過這個辦法了,故而不敢把自家的秘密和盤托出。
可爸爸拿出家裏最好的酒和最好的食物來招待他們,還給了他們一大筆錢。
酒足飯飽後,從他們口中,吐露出了我從未聽說過的詞,“拍喜”。
不過也不需要有人向我解釋。
因為,很快,現實中“拍喜”的整個場麵就殘酷地呈現在了我的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