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時止損1
顧止看著他,三十二歲的男人襯著白大褂,有著內斂而沉靜的眼神。
從小到大,完美幾乎就是沈湛西的代言詞,他似乎永遠都沒有出錯的時候,也不會有衝動的時候。
直到那個人去世的那一天,顧止看見那樣失態的沈湛西的時候,忽然覺得自己對他的印象徹底崩塌了。
原來沈湛西也會那麼悲傷,原來他也會流淚,原來沈湛西也有無可奈何的時候,原來沈湛西也有拚命的想守護一個人卻無能為力的時候。
顧止想起片刻之前無意間撞破沈湛西為延善包紮傷口的畫麵,試探性的吸一口氣問道,“延善她和铖銘結婚兩年多了,”說到一半他停下了。
因為抬起眸子看著自己的目光幽幽的,沈湛西正毫無表情瞪著自己。
“那個,我沒別的意思,我隻是好奇你和延善怎麼認識的。”
“前幾天鬧起來的老人家屬要狀告醫院不負責任,她來采訪新聞,僅此而已,”
“我沒別的意思,”顧止知道他的脾氣,訕訕的笑著,迅速轉變了別的話題。
……
“這篇報道你寫的很好,”黎慎雙手交叉臉上帶著淡淡的笑看著她,“延善,你總是讓我覺得驚喜。”
黎慎很少誇獎下屬,但是真的很喜歡延善。
她喜歡延善的理由很多,延善家世清白,長相一般。
勉強算的上清秀,但非要說多好看,真不是。
延善在她手下工作的兩年多時間,總是很懂禮貌也知趣,對很多事情不急功近利,總是不鹹不淡。
但是這些尚不足以令黎慎對她產生什麼特別的好感。
直到去年六月的時候,鄰市發大水,需要記者駐點采訪,沒人願意去,她主動提出願意前往。
二十七天,延善回來的時候瘦了一大圈,也黑了很多。
中途的時候,黎慎曾經去過一次,看見她衝在前麵,那股勁愣是讓黎慎忽然想到了曾經的自己。
她覺得延善總有些笨拙,可是卻笨拙的討喜,她太簡單,簡答到眼神清澈見底,人如其名這句話屬實沒錯,善,上善若水。
被誇獎的延善有些不好意思,隻好微笑,臉頰微紅。
“阿善,你的臉似乎紅的有些奇怪,”黎慎眼神尖,自然注意到那張不施粉黛的臉頰上起了微微的紅印。
“季節性過敏。”她淡淡解釋。
“去醫院看看啊,”
“忙完這幾天就去,老毛病了。”
黎慎點點頭,“行,那你去忙,這個新聞配圖送去排版……上頭版頭條。”
延善從主編辦公室出去回到自己的位置坐下來,同事蘇可可就碰了碰她的胳膊,“餓死了,吃飯去吧,”
“可我這…”手裏還壓著一篇報道。
“去吧,去吧,吃完再回來繼續加班。”蘇可可今年二十三歲,個性開朗大方。一把抓住延善的手,像揪著大人衣角撒潑打滾的小孩兒一樣,“走吧走吧。”
“好,”延善笑笑簡直拿她沒辦法。
蘇可可知道延善吃完飯還要回來加班,也沒選遠地方,兩個人步行去商場旁邊的一個小巷子,那裏有很多百年老店鋪。
“姐,你和姐夫是不是柏拉圖式愛情,”
延善愣了一下,反射性地問:“為什麼?”
“就感覺你有什麼事情都是自己一個人解決,”蘇可可撇嘴,“上次你采訪新聞腳摔著,還是我陪著你去醫院的,你住院兩天,他也沒到醫院看你,”
“他好像那段時間在出差。”
“你和姐夫怎麼認識的?相親麼?”上班一年半的蘇可可每次回家吃飯,總是被蘇母叨咕許久,誰家孩子十一就要結婚了,誰家孩子和她一個年紀的都有孩子了,二十三歲的蘇可可苦惱的問題就是眼前的相親。
“不是,從小就認識。”
“青梅竹馬麼?有點浪漫哦。”蘇可可覺得青梅竹馬的愛情還是很美妙的。
說著說著延善往路邊一瞥,就愣住了,腳步定住。隔著落地窗,看著那靠窗的一角,男俊女美。
那長卷發的女子似乎看到了她,微笑著揚揚眉,漂亮的眼眸中,莫名的挑釁。
她對著背對著延善的方向的那個男子,鼓著唇,撒嬌。
延善的臉慢慢變得變得蒼色。
“怎麼了,姐,”蘇可可注意到延善臉色的恍惚,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隻看到一對男女極其親密的模樣。
那玻璃窗裏麵的男子伸出手,指紋削薄,還未觸及那女子的唇畔。
那長卷發的女子卻站起身,輕輕往前伸,湊在他的唇邊,輕輕一吻,笑得益發頑皮。
不知道那長卷發的女子說了什麼,那男子疑惑著偏頭就往窗外這邊看來,下意識的,延善立刻扭身,背對著窗裏人的方向。
“我們走吧,可可,”她迅速抓起蘇可可的手,幾乎是逃跑一般,慌亂快步走。
鐘铖銘並未看見那人的臉,隻是一個迅速消失在自己視線中的背影,他的麵色不變,隻是望著那瘦削的背影的眸子卻深了幾分。
他說,衛萘,你何必這樣。
那長卷發女子眉眼精致,笑著開口,铖銘,要不是她突然攪亂,現在和你在一起的理應是我。
延善和蘇可可在小菜館裏點了黑椒牛柳,雞蛋羹,青菜豆腐湯,想必連沒心沒肺大大咧咧的蘇可可都察覺到了延善的失態,便沉默著喝著麵前的白水。
忽而,延善問道:“你是不是想問我,那個男人是不是我的丈夫。”
蘇可可放下水杯,她說:“不。”然後臉紅了。
“可可,你並不擅長撒謊,你每次撒謊的時候臉會變得通紅。”
“哦。”
“可可,我沒事,所以你不用這樣小心翼翼。”她眉眼依舊淺淺,笑容淡淡,之前的蒼白麵色也再也尋不到半分。
後來兩人是在餐館門口分開的,延善坦誠,“我今天心情實在不佳,我得回去睡覺了,心情糟糕的時候很不想工作。”
她坐在公交車的最後一排看著窗外呼嘯而過的高樓大廈,呼吸著依舊很陌生的空氣,這一次,是真的厭倦了。
厭倦這樣的生活,厭倦自己總是小心翼翼的等著他看到自己。
是該徹底的說再見了,從高一,到現在,從十四歲到二十九歲,十五年的時間,最後卻狼狽到如此地步。
曾幾何時,延善是真的想過要和鐘铖銘走下去的,要不然她也不會答應結婚。不僅僅是因為父親希望臨終之前看見自己出嫁,也不是因為鐘伯伯提出希望她可以成為鐘家的孩子。
她是真的喜歡他。
盡管清楚的知道他要的愛,她給不起。
她能給的,他不敢要。
她能給他的是最寶貴的,是自己的以後,自己的未來,可是他又不需要。
眼角蔓延的東西,澀澀的,酸酸的。
她每每看見鐘铖銘和不同的女子出入不同場合,隻覺得他真像個不懂事的孩子。以為用這樣的方式就能給自己一個合適的借口,一個理所應當的理由取消婚約。
可是他不知道這樣會多刺傷延善。
他越是這樣,越讓延善覺得心裏難受。
或許他們的開始就是一個錯誤。
為了完成延父的遺願,好好保護延善所以鐘铖銘答應與她的婚約,可是,他做的也就是僅僅把她留在身邊了。
鐘铖銘曾經說過,延善,我要的你給不起,你給的我卻不敢要。
那一天,是秋日的傍晚,他喝很多很多酒,莫名其妙,說了很多很多的話,這一句,經過了這麼多年,延善記得卻還是很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