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進晚餐
晚上九點多的時候,乙西聽見門鈴響起,先是看一眼可視電話,才打開門,她的安全意識一向很高。
大哥乙煬肅帶著一股酒氣,見到她,十分親昵的揉揉她的頭頂。“是不是今天不高興?”
“吳嬸告訴你的?”她去廚房給大哥煮醒酒湯。
“嗯,我明天回去一趟,和爸媽說說你這件事,這都什麼年代了還包辦婚姻麼,”
“你吃什麼,”她沒回應前麵那句話,自顧自的問道,乙煬肅有個習慣,在酒局上的時候,鮮少吃菜。
“隨便,方便麵就行。”。
乙西從冰箱裏拿出一個西紅柿,兩個雞蛋,煮了一碗麵,又切了一小碟醃好的包菜絲,端給他。
看他狼吞虎咽,她無奈,“少喝些酒,酒多傷身。”
乙煬肅大口吸溜麵,微笑搖頭。“最近和沈氏有合作的項目,事情多,要見的人也多,”後麵的他也不說了,不想把這些負麵情緒帶給妹妹。
她愣神,又是沈家。
乙煬肅說明天是你的生日吧,我陪你過生日。
“不用了,”她低著頭。
“西西,嘉立是嘉立,你是你,”
乙西十六歲生日的那天,得知了乙嘉立的死訊。
從那天之後,她再也不過生日,隻是大哥乙煬肅不願意看見這剩下的妹妹一直處於自責心理,希望她可以盡早走出來。
乙西抬眼,把手機放下:“這話也隻有你對我說了。”
有時候,她是覺得幸運的,活在哥哥的庇護之下,如果自己不是乙西,也不會有這樣好的大哥了。
南川是座古城,夏天總是這樣,天氣時好時壞,早上還是太陽當空,下午就下起了傾盆大雨。
陳平直接讓司機來醫院接她。
乙西坐在車裏心不在焉的望著窗外,“劉叔,等一下,我要去買點東西,”
她拿著一本雜誌迅速回到車裏,乙西低頭翻看著財經雜誌,她閱讀的速度很快,接近一目十行,直到翻到中間的時候,她才逐漸放慢速度,占據了主頁的采訪,被采訪者並沒有全部露臉,從頭到尾隻留下一個側臉,她盯了很久。
大哥說,沈裕個性有些冷漠,話很少,但是在圈子裏手腕很硬,若非父母安排,她怕是沒有和這種人交集的機會。
她合上雜誌,放在手邊。
司機劉叔大概是收到了母親陳平的指使,一直把乙西送到門口,看著她進去之後才離開,她覺得好笑,陳平是怕自己陽奉陰違根本不來麼?還叫劉叔看著自己。
乙西進去的時候,隻看見一個背影站在巨大的落地窗邊,有隱約的煙味。
沈裕聽間開門聲,慢慢轉過身來定定的看著她,他正在抽煙,指尖還有一絲未燃盡的明亮。
四目相對,乙西踩著波斯地毯前進的艱難,以為不會再見麵,上次說的每一句話都是那麼絕對,眼下竟然再次見麵,想起上次的不歡而散,不由得有些尷尬。
“坐吧,”他把煙摁滅,沈裕開腔,聲音有些冷淡,幾乎沒什麼表情。
但是乙西敏銳的察覺到了他今天的心情不太好。
他隔著桌子把菜譜推到她麵前,隨即按了點餐鈴。
“我要商務套餐。”沈裕沒看菜單,直接照著習慣點餐,“你呢?”
“蔬菜沙拉,牛排七分熟,卡布奇諾,黑森林,芝士蘑菇湯。”她說的很快。
沈裕看見負責點餐的職員有些吃驚的表情,眉間的嚴肅微微消散幾分,大概是沒想到一個姑娘家可以吃這麼多吧,他說,“還需要別的麼?”
“暫時就這些,不夠的話我再加,浪費食物不是好習慣。”乙西沒聽出來話外之意,隻是很誠懇的說道。
直到抬起眸子精準的捕捉到沈裕唇角那一抹若有似無的笑容的時候,才反應過來他大概是在打趣自己。
“我比較能吃,”她聲音很輕柔,和上次尖銳的態度略微不同,這一次似乎溫和許多。
“好,能吃是福氣。”他那抹笑早已消失。
沈裕本身對食物沒有什麼要求,隻是很挑剔,加上平時工作忙,一日三餐不規律,更是打心眼裏覺得那些對於食物有著需求和渴望的人有些可愛。
“沈先生。”乙西率先打破沉默。
“嗯,”
“我家裏人要求我必須和你保持接下來的幾次見麵沒有任何的矛盾,”
“然後?”
“所以就算你有時候覺得看不下去,也請稍微忍耐忍耐,好麼?”
沈裕像是聽到了有趣的言論,唇角微微勾起,之前在公司的不愉快似乎因為這場被安排的見麵產生的插曲在消散,他難得配合,說了一個好字。
這個態度倒是令乙西有些意外的,她以為他會直接說,討厭你為什麼還要忍耐。
她看著沈裕,他就那麼懶懶的靠著身後的椅背,舉止明明慵懶閑適,卻無聲的把握著氣氛。
“食物可以帶給我強烈的滿足感,”她收回目光,轉悠著自己手中的玻璃杯。“光是看那些賞心悅目的食物,我就覺得生活值得期待。”
乙西笑笑,她明明不是貧瘠中長大的女孩子,但是卻對食物有一種近乎偏執的偏好,這也是她現在偷偷私下在準備營養師資格證考試的原因。
早在高考之前,她已經想好自己會選擇和食物有關的專業,她查詢了所有和營養有關的學科。她要把自己的未來和自己的喜好鏈接起來。
但是,這一切都被乙家父母直接扼殺了。她甚至沒有選擇自己未來的資格,隻是被當做乙嘉立的影子一般狼狽的活著。
這個話題顯然不能引起沈裕的共鳴,他隻是單純的把食物當做自己可以活著所必須的養分。
她有些不太像乙家的人,有些迷糊,那雙眼睛幹淨的見底,沈裕清楚地記得和乙父曾經有過短暫的交集,乙父雷厲風行,行事手腕很硬,為人更是不苟言笑。狼窩裏竟然養出來一個小羊麼?
沈裕維持姿勢沒動,卻在手機響起之後直接不避諱的接起,對著電話那邊說,“好,等十分鐘。”
緊接著在掛斷電話之後對乙西說道:“抱歉,我有事要先走了,這餐算我請你,”
“不用,你的餐還沒有上來,我可以申請退單,我自己付自己的。”她有禮有節,但是開腔說話,卻幹脆利落。
他沒有繼續和她糾纏在這個到底誰買單的問題上,而是撈起一邊的西裝,大步流星的往外走,隻是到門口的時候,對著前來送餐的經理說,記在我的賬上。
她在他離開之後,起身站在窗邊往下看,沒幾分鐘,一個有些熟悉的身影就出現在自己的視線之中,接過門童遞來的車鑰匙,再次消失在乙西的視線中,她再次看過去,沈裕已經離開了,剛才發生的一切,似乎隻是她的一場幻覺。如果不是桌子上擺滿的食物,她大概以為自己出現了錯覺。
二十一分鐘,她和沈裕共同處於同一個空間的時間。
乙西伸手捂住自己的眼睛,掩去那份自嘲,如何才能不招致這個人的厭惡,並且滿足父母的要求,和他保持聯係一段時間呢?這個問題,乙西覺得比自己做過的任何一道數學題還要難解。
楚然這段時間工作很忙,日夜顛倒,加上本身就有胃潰瘍的老毛病,胃病犯的突然,等她同事發現的時候,楚然已經昏倒在茶水間了。
同事急忙把她送去醫院,然後撥打了她手機上緊急聯係人的電話。
沈裕是在醫院見到楚然的,幾天不見,她又瘦削了一圈,楚奶奶的離世無疑對她而言是一個重擊。
夏日陽光刺眼,病房內卻是恒溫24度,隔絕了外界的一切雜音,安靜無比,楚然難得睡了一個好覺。
沈裕去的時候直接把她從普通病房轉到了VIP病房,麵前病床上的姑娘雖然在睡覺,但顯然睡得並不安穩,眉心微皺一直緊緊抿著唇,黑眼圈明顯。
他安靜的坐在一邊的沙發裏等著她醒來。
中途的時候接到沈家姑姑打來的電話,“和乙西這一次見麵感覺如何。”
他壓低聲音,走到病房外麵的隔間,“姑姑,你什麼時候變得這樣八卦。”
“姑姑不是好奇麼,你可是長子長孫,你不結婚,你怎麼給你弟弟做個榜樣?”沈家姑姑一向個性爽快,有話直說。
沈裕還有個弟弟,是繼母黎婉茹所生,今年十六歲,新學期即將成為一名高三學生。
裏麵傳來咳嗽聲,大概是楚然醒了,沈裕回頭看了一眼,“這算什麼榜樣,姑姑我還有事,您要是沒事就先掛了吧,”
他想,乙西應該沒有說這次見麵他臨時離開的事情。不打小報告的人,印象還不算太壞。盡管他也不在意乙西會不會私下打小報告。
進去的時候正好見到楚然掀開被子,試圖坐起來。
他調好床的高度,“醒了?”
“你怎麼會來?”
“你同事給我打電話的,”
“又麻煩你了,不好意思。”楚然一直很努力的在和他保持距離,畢竟自尊這種東西她得留著,沈家家大業大不是自己這樣的人可以靠近的。
沈家姑姑說,楚然,你也是我們看著長大的,沈裕這個人你知道的,個性本來就淡,分不清感激和喜歡,但是你要懂事啊,你總是留在他的身邊,饒是我們自家的人清楚你們的關係隻是普通的朋友,但是外麵的人可不這樣想啊,他們巴不得沈裕傳出點不好的消息來。
沈爺爺說,楚然,大學畢業之後,就離開沈家吧,我們對你的資助也到此結束了,以後如果有什麼需要可以聯係管家,至於沈裕,他自己也很忙,有自己的圈子和生活,不要再打擾他。
沈父說,楚然,就算你和沈裕一起長大,但有些事情有些人不是你該覬覦的,明白麼?
沈裕緊抿唇,看了一眼楚然,“你的事情我從來都不覺得是麻煩”
“可是我覺得自己是個麻煩。”
沈裕無意識皺了眉。
“你走吧,我休息一會就可以出院了。”她偏過頭,不看他,生怕自己眼中的複雜情緒被他瞧見。
“你還在生病,楚然,不要這樣自我。你該聽醫生的建議。”
“沈裕,這是我自己的身體,我自己的主意最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