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發現奶娘把我的弟弟掉了包。
奶娘離開後,我悄然將弟弟換回。
弟弟及冠之日,一個少年跑到我爹娘麵前跪下。
“爹,娘,我才是你們的親兒子!”
1.
我們薑府在京城算得上簪纓世家,祖上傳下的基業在父親手中更是蒸蒸日上。
弟弟薑臨風是府中獨子,他的及冠禮辦得格外風光。
這闖入的少年話音剛落,大堂內頓時竊竊私語不斷。
父母望著少年,麵露詫異。
那少年膝行幾步,抱住母親裙擺,指著弟弟喊道:
“他是個冒牌貨!”
“我出生時就被他祖母換走了!”
我輕咳一聲。
“這位兄台,請隨我去偏廳詳談。”
父母這才回過神來,將闖入的少年攙扶起身。
“是極是極,你且隨玉萱去偏廳,我們隨後便到。”
我輕輕拍著弟弟的肩膀安慰他,帶著少年往偏廳去。
薑府子嗣單薄,到我們這一輩僅剩我和弟弟二人,因此格外重視血脈。
雖說府中並無重男輕女之分,但弟弟身為男丁,擔負的責任自然比我重,我又不願經商,家中產業全靠弟弟繼承。
弟弟天性純良,自小便請名師教導,加之生得俊秀,當得起翩翩公子之稱。
就是性子太過溫和了,總讓我擔心他會吃虧。
如今突然冒出個少年,說是抱錯了孩子。
對父母和弟弟的打擊可想而知。
2.”
安頓好賓客,父母也來到後院。
少年坐在椅上,抽抽噎噎地訴說他這二十年過得何等淒苦。
我忍不住打斷他:
“你說自己是薑府的孩子,可有什麼憑證?”
少年止住哭聲,如同背誦般,一字不差地說出了他的生辰八字,還有接生穩婆的姓名住處。
母親回想片刻,驚呼:“竟與臨風一般無二。”
父親蹙眉:“知曉這些並不稀奇,或許是同一日生在同一處的孩子。”
我站在一旁,接過話頭。
“光憑這些,還不足以證明你的身份。”
少年急切地開口道:
“調換我的人是你們府上從前的奶娘楊氏,此事她可作證!”
此言一出,我忽然想起弟弟剛出生時的情形。
母親生產那日,我從外麵玩耍歸來。
父親領我見過母親後便去處理公務,房中隻餘奶娘照料。
我年紀尚小,坐不住,趁人不備悄悄走了出去。
再溜回去時,卻見楊氏鬼鬼祟祟從隔壁房中出來,身旁跟著一名男子,懷中還抱著一個嬰孩,兩人邊走邊說:
“兒啊,娘這是為你好,往後咱家孫兒便能做富貴人家的少爺,長大了豈會虧待咱們?”
“此事萬不可讓媳婦知曉,她那性子定會鬧將起來。趁著夫人和她都睡著,咱們悄悄把兩個孩子換了。”
想是做賊心虛,他們竟沒發現站在不遠處的我。
透過門縫,我瞧見她調換了嬰孩和弟弟。
我躲在房門外的凳子後麵,眼見她抱著弟弟進了隔壁房,再出來時,弟弟已不在她懷中。
待她離開,我趕緊趁著他們走遠,將楊氏的孫子從娘親身邊抱走,又到隔壁房將他和弟弟換了回來。
楊氏進來,見我坐在床前,支支吾吾地問我何時進來的,可曾看見什麼。
我當時不懂調換嬰孩意味著什麼,隻知弟弟差點就不是弟弟了,心中生氣,便雙臂環胸冷聲一笑。
次日,便傳來楊氏回鄉的消息。
因弟弟終究還是弟弟,我又年紀尚小,被楊氏回鄉一事衝散了注意,竟忘了將此事告知父母,若非今日這一出,這件事我都想不起來了。
3.
如今二十載已過,卻有人在弟弟及冠禮上說他非薑家子。
不僅弟弟成了笑柄,還讓薑府淪為眾人茶餘飯後的談資。
時過境遷,當年的事難以查證,六歲稚童的記憶也未必作數。
但不管如何,我相信薑臨風定是我弟弟。
可那少年神情不似作偽,他是真心覺得自己是我們家的孩子。
我歎了口氣,轉頭對父母說:
“不如先讓他在客棧住些時日,待查明真相再作打算。”
爹娘神色複雜,點頭應下。
“眼下要緊的是處理好臨風的及冠禮。”
爹爹看了看坐在椅上抹淚的少年,語氣溫和:
“若真是抱錯了,我們定會給你一個交代。”
他話鋒一轉:
“但二十年的情分在此,臨風也不該受此委屈。”
命人將那少年帶走後,爹娘回到前廳,向賓客略作解釋,及冠禮維持著表麵的平靜繼續進行。
我攜弟弟避至僻靜處。
3.
見他神色躊躇,我輕撫他頭頂,笑道:
“放心,不管如何你都是我弟弟。”
我以為這場烏龍很快就會真相大白,不想禍事比真相來得更快。
還未來得及查明真相,爹娘臨時被邀去參加江南商會。
爹娘啟程那日,弟弟在街上被人圍毆,直接被打的下不來床。
下人來報時,我一時難以置信。
其一,我弟向來謹言慎行;其二,誰敢在京城對薑府的人動手。
還是陸舟搶在我遣人查證之前,將我弟的情況細細派人去打探了一遍,我這才相信。
趕到弟弟房間時,除了躺在榻上的弟弟和守在他身邊的陸舟,一個人都沒有。
見我來了,陸舟打個招呼,把空間留給我們姐弟。
“是誰打的。”我看著弟弟身上的傷口,忍著怒氣開口。
弟弟支吾半晌,道不出一個名字。
我氣急,提聲喚道:
“陸舟,你給我進來!”
陸家與薑家世代交好,陸舟比我弟小兩歲,自幼與弟弟形影不離,情同手足。
“你來說,是誰打的!”
陸舟看了看我弟,又觀察我神色,終是無視了弟弟求助的目光,低聲道:
“此事恐與他未婚妻有關。”
4.
我心下一驚。
我弟未婚妻我是知道的,葉清柔,葉家長女,下麵還有個弟弟。
弟弟有帶她與我見過,是個溫婉懂事的姑娘,家世雖不及薑家顯赫。
“怎麼回事,臨風,你自己說。”我目光落在弟弟身上。
他迎上我的視線,神色委屈道:
“我也不知怎麼一回事,今日在街上行走,突然一群人圍了上來,說我癩蛤蟆想吃天鵝肉,還說我欺騙了清柔。我還未來得及還手就被人打暈了。”
我恨鐵不成鋼地看他一眼,暗暗下決心,待他痊愈便送他去學些功夫。
陸舟補充道:
“他被打暈時,我恰好路過,葉清柔與一男子從旁邊的馬車上下來,那男子又踢了他幾腳,然後葉清柔挽著那男子的手上車走了。”
“那男子可是麵熟?”我轉向陸舟。
他搖頭表示不認得。
我忽有所思,隨即喚陸舟出門說話。
「你先照看他,我隨後便到。」
陸舟摸著下巴,猶豫片刻道:
「我離京前,坊間有傳言說他並非薑家血脈。」
「你覺得是他所為?」
我心中確有懷疑,那毀了我弟及冠禮的少年便是打手背後之人。
他現身後,我暗中派人查訪了他的底細。少年名喚楊越,正如他所言,其祖母正是我家舊時奶娘楊氏,生辰八字與我弟分毫不差。
生辰宴那時陸舟遠在他鄉,未曾見過楊越。
離開房間的時候,我看了眼弟弟,見他神色純真,一臉茫然,不禁擔憂他應付不來楊越的算計。
陸舟在我身後悠悠道:
「如今臨風有你們護著,日後呢?」
「總要他學會麵對這些事。」
5.
去楊越落腳處的路上,我細細思量著陸舟的話。
弟弟是府中最小的孩子,我與爹娘都偏寵他,養得他天真爛漫,但他在經商一道上卻頗有天賦。
我們總想著,孩子如今天真些也無妨,那些陰暗麵日後再讓他慢慢知曉。
不想還未開始教導,就冒出個楊越,說他才是真少爺。
到了安置楊越的客棧。
開門見我,他神色慌亂。
他怯生生道:
「姐姐,尋我有何事?」
我直視著他,語氣平淡:「臨風被人打傷,臥病在床。」
楊越目光閃爍,驚呼:
「什麼!」
「讓我去看看他吧,我雖失去家人,卻也不願他受傷。」
我不語,暗暗打量著他,心道:好一個裝腔作勢。
可惜這些手段我早已看透。
薑府嫡係僅我和弟弟二人,但旁支卻不少,這等門第中少不得明爭暗鬥,若無幾分手段,如何自保。
氣氛一時凝滯。
他迎上我冷冽的目光,不安地咽了咽口水。
我收回視線,淡聲道:
「你們身份未定,不必喚我姐姐。」
聞言,楊越眼中含淚,一副受盡委屈的模樣。
他還未開口,葉清柔突然從內室衝出。
「你莫要被他蒙蔽,楊越才是你的親弟弟!」
我嘴角微揚:
「若我沒記錯,你是臨風的未婚妻吧。」
葉清柔張口欲言,卻說不出話。
「你在此正好,免得我再去尋你。」
「走吧,一同去看看臨風。」
6.
我領著二人去了弟弟的房間。
陸舟見到楊越,朝我暗暗點頭。
我心下了然。
思忖片刻,我決定不避著臨風,直接開口:
「說吧,你二人為何如此行事。」
關上門,我倚在牆邊,目光冰冷。
葉清柔欲言又止,楊越拉住了她。
楊越抿著嘴,目光直視我:
「我不知你在說什麼。」
我被他這般態度氣得發笑。
陸舟輕咳幾聲,待眾人望向他,便笑嘻嘻地舉起一封信箋。
「恰巧在下路過,托人尋到了幾個證人。」
「要聽聽他們怎麼說嗎?」
楊越臉色煞白,低頭不語。
葉清柔急切地喊道:
「薑府家業如此龐大,豈能讓外人混淆血脈!」
弟弟麵色慘白。
他與我說起葉清柔時,眼中總是帶著笑意,說她如何賢淑,還說我與她定能相處融洽。
他是真心待她。
我冷笑:「薑府家事,何時輪到外人插手了。」
葉清柔語塞。
楊越聞言,推開葉清柔,衝到我麵前,眼中滿是怨恨:「我才是薑家血脈!」
7.
陸舟忙擋在我身前。
我將他撥開,直麵楊越。
楊越指著榻上的弟弟,麵目扭曲,聲嘶力竭:
「他憑什麼能享盡榮華富貴!」
「他憑什麼能得到所有人的寵愛!」
「他憑什麼能住在大宅,而我隻能寄居陋室!」
「而我呢......爹和祖母動輒打罵,唯一疼我的娘親也在我記事後離去,憑什麼!憑什麼!」
「我不甘心,我所受的苦,他也該嘗嘗!」
我神色淡然。
「你的不甘源於你與臨風抱錯之說。」
「可你的身份與說辭尚未得到證實。」
楊越怒火中燒,麵色漲紅,手指戰栗。
「你給我等著,待我證明身份,便要奪回屬於我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