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夏念安分手後的第二年,我意外入職她未婚夫的公司。
年會上,她毫不留情揭我的傷疤。
“堂堂富二代怎麼淪落成小職員了,破產也不至於這麼慘吧?”
“哦,對了!你是領養的冒牌貨,是棄子。”
“不好受吧,我要是你死的心都有。”
死的心?
我沒有,我想好好活著。
可惜天不隨人願,我活不多久了。
1.
入職新公司後,我一直任勞任怨。
快死的人,我不奢望別的,隻想活好餘下的每一天。
可夏念安鐵了心的不許。
是啊,我對她做過那麼過分的事情,她恨我入骨,恨不得讓我萬劫不複。
年會,全公司的人都在,她當然不會錯過這個絕佳的好機會。
她一手端著紅酒杯,一手趾高氣昂的指著我說道:
“大家可能不知道吧?眼前的任蕭寒,可是當年企業遍布亞洲風光無限的任家公子,多少少女擠破了頭都想嫁給他!”
突然,她話鋒一轉,臉上泛起濃濃的嘲諷之色,
“可惜後來任家破產,全家都灰溜溜的逃到國外去了。這麼一看......”她嘴角上揚,上下打量我,“單把你扔下了。”
“你養父母夠絕情的,狗都帶了沒帶你?”
“對了,那小明星呢?你當時為了她名譽掃地,她也不管你了?真是報應啊!”
眾人視線打在我身上,鄙夷、嫌棄、白眼,如同一隻隻利劍,如同萬箭穿心。
我不語,低著頭悠悠歎氣。
對於夏念安的嘲諷我早有預料,從在公司見到她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會有這麼一天。
她一個從小被捧在手心裏的大小姐,受了委屈,自然要連本帶利的讓對方還回。
說完她仍不解氣,手上的半杯紅酒直接潑在了我臉上,鮮豔如血的紅酒滲透了我的白村衫。
我狼狽至極,卻沒有絲毫怒氣,隻是靜靜地看著她,任由她發泄著情緒。
“你聽到沒有?我說你這是報應!”
見我毫無回應,她急了。
我知道她想要我承認我淪落到這份田地是咎由自取,她想親口聽我說,離開她我大錯特錯。
我的沉默,再次激起了她的憤怒:
“當時我家不過出了點小問題,你馬上就落井下石,找了個十八線小明星替代我,打我的臉!”
“沒想到吧,最後破產的是你,你人財兩空,現在靠著給我未婚夫打工過活。”
“任蕭寒,你後悔死了吧?”
我點頭,低聲下氣的露出傷痕累累的舊疤。
“是,我後悔了。”
“我現在白天上班,晚上兼職,在暗無天日的地下室裏勉強度日,都是我活該。”
“夏念安,我們現在一個天上一個地下,遙不可及。你就別跟我這種人一般見識了,行嗎?”
“不行!”她瞪眼厲聲。
“任蕭寒,你這種人渣就不配體麵活著,你就應該當老鼠,在又臭又惡心的下水道裏苟延殘喘。”
“公司裏不應該有你這種人,你被辭退了!”
夏念安一直是個敢愛敢恨的人。
兩年前在一次朋友的聚會上,她對我一見鐘情,她帶著明亮的眼神越過人群朝我自我介紹。
“我叫夏念安,23歲,未婚,愛好:男。”
我當時一口酒差點沒噴出來。
太明顯了,有人起哄。
她不理,自顧自表白,“你有女朋友嗎?要不我們試試?”
話落,她直接從我手裏奪過手機,輸入自己的電話號碼,俏皮拋媚眼,“等你約我哦。”
我一看,被她擅自的署名逗笑——未來任太太。
“你完了。”旁邊人說,“被她這個小祖宗看上,難逃一劫。”
“要是不喜歡她,可千萬別招惹,要不然要你吃不了兜著走。”
我沒在意。
恰逢第二天出差,這事也就忘了。
沒想到,她竟然直接追到酒店,大半夜敲我的房門,賴著不走。
“這麼晚,我一個女孩子人生地不熟,多危險?”
“我保證老實,就收留我一宿吧。”
我無奈,隻好默許。
誰知第二天,她又換了說辭。
“孤男寡女同住酒店,好說不好聽!傳出去誰還能娶我?”
“你得負責!”
從此以後,她便徹底賴上了我,到處自詡是我未婚妻。
大概是她的愛太過熱烈,霸道又可愛,我稀裏糊塗的真的愛上了她,一發不可收拾。
可一年前,我在一次體檢中被確診了癌症之王‘胰腺癌’!
我知道以夏念安的性子,一定會毫不猶豫的陪我到死。
可她還年輕,應該有好的未來,我不能拖累這樣一個熱情如火,愛我愛到骨子裏的女孩子。
恰逢那時她家公司出事,我便裝作落井下石跟她分了手。
她又哭又鬧,醉酒發瘋,打我罵我,最後抱著我的腿痛哭流涕,求我別離開她。
為了讓她徹底死心,我找了個小演員,被“捉奸在床”,從此名聲一敗塗地。
命都快保不住了,還有什麼重要的呢?
隻要她幸福就行了。
我以為我再無欲無求,對一切麻木,可,看她活生生的站在我麵前的時候,往事如幻燈片似的在我腦子裏揮之不去。
她給我的溫暖、愛意和甜蜜,從心底最深處湧出,壓也壓不住。
那天,我久違的失眠了。
沒關係,工作沒了,我不需要早起。
沒想到,第二天房東一大清早砸門,將一摞錢扔給我。
“這是違約金。”
“房子我不租了,天黑之前搬出去。”
樓下,一輛黑色豪車與破舊小區格格不入。
夏念安戴著墨鏡,紅唇微彎著朝我揮手。
果然,要斬盡殺絕嗎......
我沒多少東西,一個行李箱足以。
下樓時夏念安還在,她抱著胳膊,饒有興致的看她賜予我的慘劇。
“工作沒了,房子沒了,真慘。”
“我替你打聽了,你養父母現在住法國的城堡呢,你弟上的貴族學校,你妹當了伯爵夫人,一家人過得可好了。”
“就隻有你,活不活死不死的。”
我依舊沉默。
我何嘗不知他們過得好?隻是,我的身份在以血統為貴的法國,太見不得人,又身患重病,無疑是累贅。
我不怪他們。
我一個福利院的孤兒,能短暫的擁有親人,無論如何,我都感激不盡。
“任蕭寒!”夏念安一腳踹倒我的行李箱,“你怎麼還這麼木?你到底是反應遲鈍還是聾?”
戀愛的時候,她也總說我木訥,沒情調也不浪漫。
抱怨完,又埋在我懷裏,撒嬌說自己也傻,偏偏就喜歡這樣的我。
我重新撿起行李箱,要走。她再次攔住我。
我卑微到近乎哀求,“夏小姐,您能讓一下嗎?”
“我兼職快遲到了。”
夏念安冷哼,皮笑肉不笑,“你叫我夏小姐?”
“這是你的反擊嗎?”
搖頭。
“您是我前老板的未婚妻,我理應尊重您。”
“好啊!”她大喝一聲,“那幹脆管我叫慕太太好了!”
我一愣,記憶混亂著,恍惚回到那個懶洋洋的下午。
我是個社恐,喜歡宅在家裏。
夏念安本來是社牛的,因為顧及我,才時常陪我窩在房間裏。
一次,我找了個老電影,正沉浸其中,夏念安搗亂,往我懷裏鑽。
“喂,你什麼時候娶我?”
“急了?”我逗她。
她也不否認,坦坦蕩蕩的點頭,“嗯!急了,夏小姐當膩了,我想當任太太了。”
夕陽下她的輪廓閃閃發著光,她不知道,這樣的她對我有多大殺傷力。
我控製不住幻想她穿著婚紗走向我的樣子,想到心潮澎湃,恨不得現在就把她娶回家。
我幹咳一聲,掩蓋自己的心思。
“你還年輕呢。”
“我25了!”她猛地起身,撲過來給我一記深吻,小獸似的咬我的唇。
她以為自己惡狠狠,其實於我來說完全是撩撥。
“快說娶我!”
我笑著投降,連連答應,“好好好,以後保證讓你當任太太好不好?”
可是......我食言了。
她終究沒嫁給我,也沒能成為任太太。
她向來聰明,知道往哪兒捅最疼。
可是為什麼,她的眼睛也紅了呢。
夏念安用力抹了把眼睛,“反正我不會放過你的!”
“你給我的傷害,我要千倍、萬倍的還給你!”
“我們沒完!”
淩晨的酒店兼職後,我準備在庫房對付一宿。
不遠處的垃圾桶裏盡是腐爛的氣味,縱深的走廊黑得嚇人,晚風刺骨,順著窗戶縫絲絲將我侵蝕。
沒關係。
我一個男人,沒什麼怕的。
漫長的一天拋在腦後,我閉上眼,隻剩疲憊。
剛準備睡覺,就聽有人吼我,“任蕭寒!”
不用看也知道是桃桃。
我從庫房裏伸出一隻手,示意我在。
伴著噠噠的高跟鞋聲,桃桃出現,一臉怒氣的瞪著我。
“搬家怎麼不告訴我?電話還關機,我找了一天,就差報警了!”
對,昨晚滿腦子都是夏念安,手機忘充電了。
“你怎麼回事啊?真要跟我劃清界限?”
我無奈歎氣。
“你現在是大明星了,被人看到我這個黑曆史不好。”
年初,她憑借網絡劇大火,從無人問津的小透明一舉成為頂流,身價大漲,邀片不斷。
“我都不怕,你怕什麼?跟我走!”
說著,她拉著我的行李就往外走。
我想攔,結果起身時突然感到腹部一陣劇痛,腿一軟,癱坐在地,冷汗不止。
桃桃嚇壞了,趕緊扶我。
“任蕭寒,你別硬挺了,跟我去醫院吧!”
“不用擔心錢,我有的是!”
我搖頭,“醫生都說沒必要,別麻煩了。”
“那就等死嗎?你......”她突然哽咽,眼淚斷了線的流,“任蕭寒,就當我求你,還不行?”
“我不奢望你愛我,我就想讓你活著,你就不能聽我一次?”
是的,她喜歡我。
自從我花錢找她逢場作戲氣走夏念安後,我就一直在暗中給她找資源。
沒幫上什麼大忙,好在她自己爭氣,一步一步爬了上去。
後來,她跟我表白了。
那時我還是光鮮亮麗的富家少爺,她生怕我覺得她貪圖我的地位金錢,一再說什麼都不需要我做,不公開也行,隻要同意就好。
我還是拒絕了她。
再後來我們就斷了,直到我家破產,她才再次聯係我。
我知道,她對我是真的。
可惜我不配。
“別在我這棵枯樹上吊死,你值得更好的,那麼多......”
“我就要你。”她抱住我,溫熱的眼淚滴進我的脖頸,滴滴炙熱疼痛。
我安撫著拂過她的後背,哄她,“別哭了,你......”
“呦!”
突然,如同尖叫般的高聲灌入走廊,刺耳的回蕩。
夏念安斜著嘴角高聲譏諷:
“好一對鴛鴦啊,在這種地方還這麼熱情?”
“是沒錢開房啊,還是純屬興趣愛好啊?”
“任蕭寒,看你快被榨幹的樣子吧,白天晚上的出力氣,小心......”
“夏念安!”我厲聲打斷她不堪入耳的話,皺眉,“你過分了!”
她笑容更深,挑眉盯著我,問:
“看你急的,心疼了?”
“靠陪男人搏出位的戲子,也就你把她當寶貝吧。”
“我隨時能給她打回原形,你信不信?”
夏念安如何對我,都是我活該,但桃桃是無辜的。
我認慫,低聲,“我們之間的恩怨,別牽扯她。”
“我偏不!”她趾高氣揚,打量著桃桃。
那蔑視,如同看一隻蟲子。
“聽說你最近火了?還要主演電影?頂流啊!”
“你說,要是你以當第三者的事曝光了,可怎麼辦?”
桃桃渾身發抖,強撐著沒有退縮,“你要幹什麼?”
“離開他,否則你以後別想混娛樂圈了。”
她有這個能力。
桃桃隱忍了這麼久,事業好不容易有了起色,我不能讓她因為我讓努力付之東流。
“我......”
“我早就不喜歡她了,也不會跟她再見麵,是她死纏著我!”我說。
桃桃猛地回頭,淚眼盈盈的注視著我。
那眼神傷心欲絕,快要碎了似的,我不忍心多看一眼。
下一秒,她捂著臉跑走。
“倒是深情,任蕭寒你還真是個情種啊......”夏念安依舊冷嘲熱諷。
“別動她。”我從牙縫裏擠出三個字。
“哼,你真以為我會為個下三濫動用關係?不過是小測試,她也不過如此。”
“這個給你。”
她遞給我一張喜帖。
“下周日我結婚,你也來吧。”
“我?”我苦笑,“以我的身份,好像不太好。”
我們曾經擁有共同的圈子,她的好友亦是我的熟人,“出軌”後我被千夫所指,有什麼臉麵去麵對那些人?
“有什麼不好的?”
“你以為我請你當賓客嗎?別做夢了,後廚缺個人,你去。”
“正好你專業對口。”
她環顧庫房,露出嫌棄的神色,踩著高跟鞋走了。
我苦笑。
是啊,我做什麼美夢呢......
婚禮前一天,我乖乖去報道。
一是因為我缺錢,每一份收入對我來說都很重要;二是我知道夏念安的用意。
她還是沒解氣,想借著這樣的場合,再把我扒出來“鞭屍”一頓——都是站在她一邊的朋友,我沒一點勝算。
無所謂。
夏念安從來都是不達目的不罷休,我就算躲過了這次,她也一定不會放過我。
長痛不如短痛,爽快來一刀倒好。
再說,還有錢掙 ,否則我連藥都買不起了。
“你!”領班指著我,“把這箱紅酒搬到頂樓宴會廳!”
我點頭。
身體越發虛弱,我用力撐住一口氣,咬牙將那箱紅酒抱在懷裏,上了電梯。
頂樓,宴會廳已經布置完善,美輪美奐,如同仙境,確實是夏念安喜歡的樣子。
還記得,每次逛街路過婚紗店,她都要進去把所有的新款看一遍,
我說你喜歡就試試。
她說不要,說婚前新郎不能看見新娘穿婚紗,會不幸。
我笑她迷信,她說一輩子隻有一次的事,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然後靠在我肩膀上,滔滔不絕的暢想我們的婚禮。
她說要夢幻的、奢華的,要當小公主閃亮登場,還要讓別人看出來我全世界隻愛她一個。
我答應她了。
答應了很多次,可惜卻沒能做到。
不過好在,她終究得到了自己想要的,雖然不是我給的。
“不行......”突然,女人的嬌呼從轉角傳來。
我正想著趕緊走,別打擾別人好事的時候,又聽到一句:
“慕總,您明天就結婚了,別這樣......”
我心中一驚,這個名字有點耳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