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苗疆醫蠱術第197代傳人,族中規定,學此術後不得婚娶。
為娶我,江祁主動吞下叛情蠱以表愛意。
一旦他對我不忠,情蠱會使他全身糜爛而死。
我終於打開心房,脫下醫服,為他洗手作羹湯。
結婚第八年,江祁帶回一個女孩:
“我們先把婚離了,如雪不跟我結婚會死的。”
我沒有質問他,而是把自己關進藥房。
再出來時,我吞下了一整袋噬情藥。
腦海回蕩曾祖說的話:
“服用噬情藥者,三天內必能斬斷情根。”
1.
“你怎麼能擅自服下噬情藥呢?此藥毒性極強,雖能讓你在三天內忘情絕愛,但對你身體傷害極大,你從小體虛,怎麼扛得住啊!”
電話那頭,曾祖聲音沉痛。
我看著床邊的離婚協議,強壓著顫聲說道:
“曾祖,我想回家了。”
“我想重拾醫蠱術,治病救人,將苗疆醫蠱發揚光大。”
電話那頭沉默半響後,重重歎了聲,“曾祖明白了。這三天,你要盡快斷清婚事。”
“三天後,我親自去接你回家。”
剛掛斷電話,江祁裹著浴巾從衛生間出來,問道:
“剛剛和誰打電話呢?”
我敷衍回道他:“一個朋友。”
江祁“哦”了一聲,目光偶然瞥到簽好字的離婚協議,
“明天幾點到民政局?如雪那邊等不了。”
我愣了幾秒,一下子想不起來時間。
“下午一兩點吧?我忘了。”
不僅是去民政局的時間,好多事也開始忘了。
江祁目光一頓,握起我的手。
“你是忘了,還是不舍得跟我離婚?誰之前和我炫耀過,自己記性極好來著?”
他無奈一笑,大抵覺得我在裝失憶耍脾氣,柔聲哄道。
“好啦。我保證,跟如雪結婚,隻是為了救她一命,我絕對不會喜歡上她的。”
依他所言,沈如雪是什麼攻略女,不和他結婚就會死。
這荒謬的說辭,我接受不了。
我閉著眼,抑製著噬情蟲帶來的疼痛,說:“江祁,離婚後,我就回苗疆了。”
江祁眉心一擰,沉聲道:
“你已經不是醫蠱師了,還回苗疆做什麼?到時候我們複婚多不方便?”
“你對我有脾氣可以,但別拿回娘家這事威脅我。”
我怔怔看著他,我已經幾年沒回過家了,一提回家他竟覺得我在威脅他?
氣氛僵持不下,他桌上的手機響了。
是沈如雪打來的視頻電話。
江祁猶豫地看我一眼,開了免提接聽。
沈如雪嗔怪的聲音傳來:
“江祁,你的心是石頭做的嗎?我都快撲你身上了,攻略進度還是20%,問題肯定在你。”
“今晚你得陪我逛街,係統說這樣能加快進度。”
江祁沒有立刻回應,電話那頭急了:
“要是一周內到不了100%,我就會被係統抹殺。”
“你要是還在乎我的命,就馬上來人民廣場。”
又是這個理由,偏偏,江祁就吃這一套。
電話掛斷,江祁眼神明顯有些波動。
我心口一窒,抿唇輕聲道:“你去吧。”
江祁拿起外套,準備離開,又頓住腳步回頭看我,“乖乖,你要多注意休息,我看你嘴唇發白,多喝熱水。”
又是這句話,他看似體貼,卻看不出,我隻是不想他去找沈如雪而已。
情緒外溢的瞬間,我忍不住質問他。
“她就那麼重要,值得你這樣背叛我?你忘了叛情蠱還在你體內......”
江祁皺起眉頭:
“我沒有對你不忠,更沒有喜歡她,何來背叛一說?再說了,我隻是在拯救一條生命,叛情蠱又怎麼會發作?”
“我今晚不回來了,明天給你帶禮物。”
他最終還是走了。
我心頭泛起陣陣苦澀,卻不再有最初那種撕裂的心痛。
身體的疼痛也愈發明顯。
我知道,是噬情藥起作用了。
後半夜,我疼得翻來覆去睡不著,直到天亮,才昏沉睡去。
江祁的來電猛地將我震醒。
“你忘了今天要去幹嘛了?我在民政局等了你半天,打你電話也不接。”
麵對江祁的質問,我愣住了。
腦中記憶宛如亂麻。
民政局,去民政局幹嘛?
直到手機彈出提示。
哦,今天要去和江祁離婚。
我使勁揉著痛不欲生的腦袋,回他:
“我睡過頭了,現在就去。”
“來不及了。我重新約了後天早上,別再遲到了。”
江祁語氣急切,似乎一刻也等不了。
我應了聲,正要放下手機。
耳邊傳來嬌滴滴的女聲:“既然今天離不了,我們抓緊時間去酒店再戰一場得了。”
我指尖一僵,心窩的刺痛讓我差點拿不穩手機,但痛感隻維持了一瞬。
不再理會,我掛斷電話。
江祁立刻發來語音消息解釋:
“剛剛如雪的意思是,一起去酒店打遊戲加快攻略進度。”
“晚點我就回家了,乖乖等我。”
語音消息結束,他發了個比心的可愛表情。
我摁滅屏幕,扯唇一笑。
我甚至慶幸,噬情藥吃得早,藥效發揮快。
至少,被背叛的痛感不那麼強烈了。
趁著體力尚好,我開始在家整理行李,畢竟明天離了婚,我就要走了。
抽屜裏泛黃的醫蠱書,衣櫃的醫服,曾祖給的護身符,幾件輕便衣服。
八年來,我給自己買的東西很少。
但和江祁之間回憶的物件卻很多。
足足半天,才全部扔完。
最後,隻剩下一遝厚厚的明信片。
那是異國戀時,江祁給我寄的信。
當時,我身為苗疆醫蠱師第197代真傳弟子,被曾祖給予厚望。
醫蠱師的傳奇之處在於,能用純粹無暇的身心來養藥蠱。這也導致,醫蠱師無法像常人般戀愛結婚。
我怕被家族發現戀情,從不敢給他發短信。
這才有了偷傳書信的習慣。
翻看著信紙,信裏的甜言蜜語讓我感到陌生,記憶消散的過程中,我的心不再為他說的話、寫的字生出波瀾。
傍晚時分,我在陽台生起火盆。
焰光搖曳,碎紙湮滅在火盆中,連同被帶走的,還有我愛過他的那些記憶。
紅光中,我看見江祁捧著一束鬱金香進門,心情似乎極好。
他推開陽台門,眉心一跳:“乖乖,你在燒什麼東西?”
我把最後幾張信紙丟進火裏,說:“一些沒用的信件罷了。”
江祁不以為意地哦了一聲。
卻在瞥到信封的一角後,猛地怔住。
他失了態,脫下外套想把火拍滅,可火光依舊恣意燃燒。
眼見不行,他衝進衛生間接了盆水,用力潑向火盆。
餘煙散盡,僅剩下燒剩半張的信紙,落款是愛你的江祁。
他急紅了眼,撿起被水打濕的信:
“我以前寫給你的情書,就是你口中沒用的東西嗎?”
“我以為我已經哄好你了!等如雪活下來,我們就複婚,這很難嗎?”
“我甚至自我反省著,想給你過八周年,還給你買了你最愛的花。可你呢?你在做什麼?”
我愣住神:“八周年?什麼八周年?”
江祁目光一滯,眼神透著不敢相信:
“今天是我們結婚八周年啊,你忘了嗎?”
“以前每年結婚紀念日,你都掐著點準備禮物,還要訂餐廳訂花拍照。”
他急得翻出往年紀念日的合照給我看。
我揉著疼痛的後腦勺,說道:“不記得了。也不是什麼重要日子。”
“忘了就忘了吧。”
江祁臉色一暗,扣住我手:“以前你裝失憶氣我也就算了,現在我們都老夫老妻了,你還想用這套嗎?”
他不知道,這次我沒有裝,而是真的要忘記他了。
我不想跟他爭執,起身去收衣服。
江祁順著我的目光,瞥見角落的醫服,頓時沒了剛剛脾氣。
他變得緊張,擁我入懷,語氣小心翼翼:
“乖乖,我剛剛說話太大聲了,我道歉。”
“你是不是有事瞞著我?怎麼還把醫服拿出來了。”
我試圖推開他,“我說了,離婚後我就回苗疆了。”
江祁把我抱得更緊,臉挨著我脖頸:
“那等下周,我親自送你回家。”
“你狀態很不對,我有點害怕。”
他指尖微微顫著,生怕失去我一樣。
我下意識脫口而出:“等不到下周了,我馬上就要忘記......”
我沒說完,門鈴突然響起。
江祁不肯放開我,黏著我磨蹭好一會才去開門。
“來了,誰啊!大半夜......”
他的聲音在開門後戛然而止。
即使他半個身子擋住了來者,我也聽清了聲音:
“不是說了,今晚我要跟我老婆過八周年嗎?你來幹嘛?”
我起身泡了壺茶,酸澀地對來者說道:“都到門口了,就進來坐吧。”
江祁臉色一怔,讓開了門。
沈如雪垂眼坐在沙發一角,麵色蒼白。
片刻後,她重新抬起頭,仿佛下定某種決心。
“我懷孕了。江祁現在不僅是我的攻略對象,更是孩子爸爸。”
一句話,我和江祁齊齊抬頭。
我以為自己會心痛難忍,但一抹刺痛後,隻剩下淡淡的酸澀。
江祁在一旁先慌了,拉著我手,“老婆,不是你想的那樣。”
“你別胡說!我沒有和你發生過關係。”
他瞪著沈如雪,逼她解釋。
“他確實沒出軌,是我偷了他的種。”沈如雪苦笑,“別辦法,係統逼得緊。我必須用點手段,才能加快攻略進度。”
“這不,一下子進度就到60%了。”
我不懂什麼攻略進度,但聽這意思,他們倆關係愈發親密了?
我攥著胸口,強忍噬情藥帶來的反噬:“我已經答應和江祁離婚了,你還要怎樣?”
沈如雪看著我,眼神堅決:
“我要你為江祁解開叛情蠱。一旦我的攻略對象出事,我也活不了了。”
一邊說沒變心,一邊又怕叛情蠱發作。
我盯著眼神躲閃的江祁,慘淡一笑:“這也是你的意思嗎?”
江祁張了張口,正要說話。
沈如雪握住他手,搶先一步道:“這是我和他共同的懇求,請你幫幫我們。就當,我欠你條命,行嗎?”
我看著坐在一起,手牽著手的兩人,心寒至極。
憑什麼他和第三者齊心,相互救贖。
那我這個和他相愛多年的妻子又算什麼?
可想起曾祖說的,醫蠱師應以德為先,對患者一視同仁,生命尊上。
我還是鎮靜下來,逼著自己,給江祁把了一脈。
陰陽之脈,混亂之象。
我苦澀地吐出一句:“叛情蠱已和他的身體同化,解不了了。”
我沒說,其實江祁體內的叛情蠱已經發作。
這意味著,他已經愛上了別人,哪怕他再不承認,也騙不了叛情蠱。
沈如雪抓著我手不肯鬆開:“隻要有鮮活的生命作為媒介,還是可以解除的,對吧?”
說著,她的目光落在一旁玩毛球的貓咪“豬咪”身上。
我沒在意她眼神中流露的狠色,而是失望地看向江祁。
沒想到,他竟然把家族秘辛都告訴了沈如雪。
不容我拒絕,沈如雪托著肚子,“撲通”一聲跪倒在我麵前,語氣帶著悲戚:
“我已經攻略失敗太多次了。”
“這次,我不想再有任何差錯。你既有辦法,求你幫他解除叛情蠱,以絕後患。”
“我願意為此付出一切代價。”
她顫著身子,往地上磕了幾個響頭,額頭腫了大半。
江祁看得眉頭緊蹙,蹲膝在我麵前,語氣懇切:
“乖乖,我不怕死,但我作為如雪的攻略對象,一旦我出事,她就活不了了。”
“你曾是苗疆最年輕聰慧的醫蠱師,一定有辦法的。就當,還我曾經救你那一命。”
我指尖一頓。
江祁救過我?
好像,是有這麼回事。
江祁見我頓神,替我回憶起來:
“你忘了,當年你身患重病,你們家族的醫蠱師都束手無策。”
“是我,冒著生命危險,以童子身養藥蠱,才救下你。為此,還落下病根。”
腦子像被鎬子鑿開,痛得快要裂開。
我抓著頭發,大口喘著粗氣。
“夠了,別說了。我欠你的遲早會還,但叛情蠱的解法,有違醫德,你不要逼我了。”
江祁眉心皺得更緊,起身想托住我。
我甩開他,回房關了門。
江祁沒再敲門,門外一陣吵鬧後,終於安靜下來。
我給自己灌了點止痛藥,正準備躺下。
門外,保姆張媽焦急大喊。
“夫人,不好了,豬咪出事了。”
我心突得一跳。
打開門,一眼就看到,剛剛還活蹦亂跳搗亂的豬咪,已經癱軟在張媽懷裏。
它是我和江祁在高速路撿的小流浪貓,成天喵喵叫像個小話癆,連我上廁所都要跟著。
這幾天我身體不好,照看不了它,才把它關進籠子裏養著。
我抖著手,想救它。
但它已經沒了脈搏,我甚至連吊著它的命都做不到。
淚水奪眶而出。
這時,我才注意到一旁站著的沈如雪,她竟然沒走。
一下子反應過來,我衝上前揪住她衣領:“是你害了豬咪?”
“瑤若!你要幹什麼,如雪懷了孕身子虛弱,經不起你這樣折騰!”
江祁一把推開我,把沈如雪護在懷中,目光帶著怒:“不是如雪的錯,是豬咪自己咬了外麵的毒老鼠。”
“要怪就怪我,沒來得及阻止豬咪。”
可好端端哪來的毒老鼠?
分明是沈如雪存心的!
我心口一團火,正要質問。
但他的下一句話,讓我渾身血液瞬間湧上頭頂。
“但現在,有鮮活的生命做媒介了。剛死的,應該合適吧?”
我看不清眼前的江祁,隻覺得他陌生得可怕。
全身刺骨的冷。
我看著懷中的豬咪,指尖掐得生疼。
半響後,我抬眼,語氣平靜:
“苗疆有個說法,萬物有靈皆平等,但凡涉入生死因果,都是要一命償一命的。”
“你們這麼做,遲早會遭報應。”
兩人臉色一變,沒有說話。
我用力掙開江祁的手,淡漠地盯著他:
“我可以解除你身上的噬情蠱,但往後,我們不會再有任何幹係。”
此話一出,江祁身形陡然一晃,臉煞白。
“乖乖,我錯了,你別生氣,我這就讓她走。”
他徹底慌了神,拉著百般不情願的沈如雪往外走。
做完一切,他又親自給我煮了碗安神湯。
等所有人走後,他端著湯坐到我身邊,眼神恢複了冷靜。
“喝點安神湯緩一緩,以後別再說剛剛那種傷感情的話了。”
“你怎麼會和我沒幹係呢?我離不開你的。”
“豬咪,我們一起給它安葬個好地方。至於噬情蠱,不會再有任何人提起了。別傷心了,好不好?”
我沒抬眼看他。
隻是靜靜地摸著豬咪脖子上戴的小金鈴鐺。
以前半夜總嫌它砰砰跳跳的太吵鬧,現在它倒是安靜了。
突然覺得,自己太可恨。
要不是我曾毫無防備地告訴過江祁,叛情蠱的解法,豬咪又怎麼會......
我暗了神色,起身走向後花園。
朝南的位置,我挖了塊地,把豬咪埋了進去。
連同埋了好多零食貓條,希望它去喵星的路不會餓著。
江祁一路跟著我。
他不知哪根筋抽了風,硬要守著我去休息。
一會給我唱哄睡歌,一會給我講故事。
哪怕我踹他扇他,他還是忍著痛抱我,死死不肯鬆開。
他的手機,沈如雪發了百來條信息,他一條也沒回。
可他的彌補來得太遲了。
淩晨五點,江祁終於沉沉睡去。
我厭棄地撥開他手,走進藥房。
我做不到用豬咪的命來解叛情蠱。
但欠江祁的命,我會用自己的命來還。
我知道,噬情藥生效的第三天,我會幾乎忘卻所有情愛。
但無論如何,要記得兩件事。
和江祁離婚,給江祁解藥。
天一亮,我就打車去民政局,坐在門口等著。
我手裏攥著紙條,提醒自己是來離婚的,生怕又忘了。
遠處,江祁焦急地趕來,氣喘籲籲道:
“你怎麼不等我,自己就來了?你知道我起床沒見到你,有多擔心嗎?”
“別再為豬咪的事生氣了,好不好?”
我有些茫然地看著他。
“豬咪?是誰?”
江祁一愣,正想說什麼。
一口鮮血從我口中噴湧而出,瞬間染紅了他的襯衫。
他慌了,抱起我想送去醫院。
可我還有重要的事沒做完。
“離婚、我要先離婚。”
僵持好一會,他拗不過我,終是在民政局走了流程。
我拿著離婚證,呆呆看了看。
傻笑出聲。
我終於能放下婚姻,重拾舊業了。
手機鬧鐘在這時響了。
提醒我,該把解藥給江祁了。
以我的生命為代價,製作而成的,噬情蠱的解藥。
“這是叛情蠱的解藥,你拿著。從此,我們兩清了。”
我用著最後的力氣,逼自己說出完整的一句話。
隨後撐著身子往外走去。
剛到門口,我再也撐不住疼痛,直挺挺地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