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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1

公主愛了十年的駙馬,最近得了一種怪病。

一個月前,公主為了偶感風寒的宋嘉沉,缺席了他們成婚十年的紀念日,日日等她回家的駙馬忘了等待,早已睡下。

半個月前暴雨,公主忘了去接寺廟祈福的駙馬回府,跑去宴會上為宋嘉沉擋酒喝的酩酊大醉,事事以她身體為先的駙馬忘了煮醒酒湯,迎著暴雨回府,安靜的更衣,用膳。

三天前,公主急著照顧被燙傷手的宋嘉沉,丟下了感染風寒的駙馬,女兒也用心哄著他,醫館相見,素來愛吃醋的駙馬忘了與她定情時的山盟海誓,也忘了女兒如何心疼他陪伴照顧的辛勞,平靜的紮針吃藥。

公主要招麵首,見駙馬臉色蒼白,無奈歎息。

“淮南,我們成親十年了,你還要拿我招麵首,係統就會拿掉你的記憶,帶你離開那套來唬我嗎?”

“你走不了的,更何況,你舍得麼?”

女兒也厭煩,“這一出戲,爹爹到底要鬧到什麼時候?我多個二爹照顧不好嗎?”

記憶殘缺的我沒有說話,而是直接呼喚係統。

“係統,我想回家了。”

1

“我在其他世界做任務,再等三日,你的肉身腐死,我送你回家。”

久違的係統聲音在腦海中響起,我闔眸,壓住心中泛起的苦澀,“我等你。”

原以為留在薑晚晚身邊,能與她百年恩愛,不會再有見到係統的那一日,沒想到不過十年,便已物是人非。

這時,下朝的薑晚晚回來了。

她長得嬌豔,一身白袍濕透,烏黑的發絲還往下滴水,朝我緩步走來。

“淮南,平日下雨你都給我送傘的,今日怎麼沒有來?”

我看著她頗為委屈的模樣,眼睫輕動,“忘了。”

但凡雨天,我都會給她送傘,因為我不願她生病,十年如一日,今日卻忘了。

不僅僅是忘記送傘,還有好多事,我都忘了。

當初係統說,攻略成功後為深情女二留下的人都沒有好結果,我不信,它與我打賭,若她變心,我與她相愛的記憶便會一點點抽離,抹去,身體也會逐漸落敗。

明明端倪畢顯,可直至今日我才驚覺,她已然變心不少。

薑晚晚白淨的臉上水滴滾落,“你是忘了,還是在為前兩日我去醫館照顧嘉沉,忘了你也病著所以生氣,今日連傘也不給我送了?”

我坦誠道:“是真的忘了,因為係統抽離了我的......”

“行了,”薑晚晚微蹙眉頭走上前來,無奈的道:“淮南,我們成親十年了,你還要拿係統會帶你離開那套來唬我嗎?我知道,那隻是你想讓我好好待你的謊言。”

我微楞,呆呆地看著她。

原來,她隻當我騙她,不信我真的會失憶,也不信我會離開。

若是從前,我會好好的和她說,可如今我要走了,她信不信已然不重要了。

她將一支佛珠手串放入了我手中,“淮南,你莫要同我鬧脾氣了,我知錯。”

“這手串是西域進貢的,全天下隻有兩串,你戴著最好看了,明日是你的生辰,我們帶玉兒一起去岐山遊玩,可好?”

她的最後一句帶著祈求的語氣,高高在上的公主能如此低頭,便已是極有誠意。

我看了一眼那手串,通體華麗,一看就是價值不菲。

“這是給我一個人的,還是別人也有?”

薑晚晚掐了掐我的臉。

“這是賠罪禮,自然隻有你有。”

她騙我,我見過,宋嘉沉的手腕上有串一模一樣的。

我的心頭泛起熟悉的苦澀滋味,卻不再像初始那般撕裂的心痛,身體的痛感逐漸加強。

她將手串戴在我的手腕處,我看見她眼裏的溫柔幾乎要滴出水來,同以前沒有不同,甚至更甚從前。

可我忽然間覺得好像不認識她了。

這裏是女尊王朝代,十年前,我的公主是皇上最看重的繼承人,原要問鼎江山,可是我孤兒的身份當不了皇後,也沒辦法和別人共享一妻,她直接棄了皇位,招我為駙馬。

在外人人懼她、怕她,可關起門來,她會伏在我耳邊賣俏,寵我憐我,她的愛深刻熱烈獨一無二,人人豔羨。

如今,她好像還是很愛我,但是,我卻看不清,摸不著。

薑晚晚見我沉默,刮了我的鼻尖,“怎麼了,不想去爬山嗎?”

我望著她,扯唇微笑。

“好,明天我們一起去遊玩。”

三日後我就要走了,這次遊玩,就算是臨行前的告別吧。

畢竟,也是我好好愛了十年的人。

2

翌日,我們一家三口上了馬車。

因為抽離了感情身體也日益衰敗,我精神頭不足。

馬車沒走兩步路,玉兒便歡喜道:“娘親,今日天氣正好,我們叫上嘉沉叔叔一起吧,他會給我帶好吃的零嘴,還會講笑話給我聽呢,爹爹好沉悶,我好無聊。”

薑晚晚瞬間沉了臉。

“玉兒,今日是你爹爹的生辰,休要胡鬧。”

玉兒被訓斥,也意識到說錯了話,趕忙來看我的臉色。

“爹爹,你沒生氣吧?”

聽玉兒的口氣,薑晚晚已經帶她與宋嘉沉見很多次了,我沒像從前那般跟她打趣,安靜的望著馬車外的景色。

“沒有。”

薑晚晚緊緊握住了我的手,溫聲道:“玉兒太小了,童言無忌,你別和她計較,嗯?”

我輕推開她的手,忍住身體上不斷加劇的痛感。

“我明白。”

到了岐山後,我們下了馬車,山路崎嶇不好走。

薑晚晚怕我摔倒,牽著我的手要為我帶路。

可突然前方卻傳來尖銳的幾聲“救命”,我往前看去,一個白淨俊俏的小郎君被幾個壯漢團團圍住,我認出來了,那是宋嘉沉。

他淚眼婆娑的朝我們看來,崩潰的叫喊。

“晚晚,救我!”

下一秒,薑晚晚臉色巨變,毫不猶豫的甩開我的手,朝他那邊奔去。

“放肆,給本公主住手!”

薑晚晚文武雙全,力氣不小,我如今羸弱,被她一甩整個人一下失去重心,摔倒在地,胳膊上狠狠擦上石頭鋒利的棱角,腿也磕在石子上。

強烈的痛感席卷而來,胳膊上被劃開的血迅速浸濕了衣袖,饒是再能忍痛的我也忍不住悶哼出聲,額頭冷汗直冒。

我強撐著從石子路上站起,便見我的夫君已經將人救下。

宋嘉沉柔弱無骨的倒在她的懷裏,脆弱道:“我還以為,再也見不到晚晚了......”

話落,他便暈了過去,我的妻子神色焦急,慌亂的扶著他上了馬車。

玉兒急得快要哭了,手忙腳亂的爬上馬車,催促車夫。

“快回去,嘉沉叔叔暈倒了,你快去駕馬車!”

車夫看向被晾在不遠處的我,想開口說什麼,薑晚晚嚴厲的聲音便從馬車裏透了出來。

“還愣著幹什麼,活膩了麼!”

馬夫被嚇得一顫,駕著馬車快速離開。

自始至終,我無人問津,胳膊上的血滴落在地上,強烈的痛感如海浪一般翻滾而起,我沉默的站在原地。

直到馬車徹底離去,我才微微垂眸,卻看到了凹凸不平的石路上,落下兩道平安符。

是薑晚晚與玉兒的,也是當初她們母女命懸一線,我不遠千裏跑去寒山,跪了九百九十九階梯,才求回的兩道護身符。

如今卻被孤零零的丟棄在荒山上。

我忍著疼彎腰撿起平安符,走到一側的懸崖上,手一鬆,平安符墜下萬丈,落在無人知曉的長河裏,很快就被浪打翻消失不見。

而我的記憶,也跟著消失了一部分。

“不要緊的,很快,我這個多餘的人也要消失在世界上了。”

我簡單給自己的手包紮了一下,止血,然後忍著腿疼從岐山走了回去。

快到城門口時,薑晚晚駕著馬車火急火燎的趕了來。

“淮南,嘉沉身子骨不好,我也是情急之下這才......”她下了馬,開口帶著慌張與歉意,緊緊的抓著我的手,“你別生氣,好嗎?”

薑晚晚似乎真的很緊張我,額頭上急出了冷汗,手也冰涼。

我沒有和她爭辯,隻是問:“你打算什麼時候給我休書?我隨時都可以走的。”

聞言,薑晚晚的眼神中閃過一絲錯愕。

“休你?淮南,你在說什麼胡話,自娶你那一日起,我從未想過休你,我們說好要長相廝守的。”

這時,她似乎更慌了,瞧見了我胳膊上有血,臉色驟變。

“這怎麼弄傷的?回府,我給你上藥。”

她要抱我,我卻按住她的手。

“你若是不休我,宋嘉沉怎麼辦?”

她身子一僵,立即將我摟進懷裏,語氣極盡溫柔。

“淮南,我確實要招嘉沉進府,但那是太後的意思,你放心,他無論如何都越不過你去。”

我唇角輕扯,“可我不喜歡二男共侍一妻。”

薑晚晚的臉色沉下來,定定的望著我。

“淮南,我愛的是你,娶他,是皇命難違。”

“身在皇家有諸多無奈,我十年如一日的對你,如今我為難,你為何不能體諒我?”

我張了張嘴,她又沉冷道:“我先送你回府處理傷口,今日在朝中還有一些事要處理,就不多耽擱了。”

我垂下眼睫,沒再多說隨她上了馬車。

當初為了娶我,她連皇位都能舍棄,全天下都反對,她也要握住我的手。

那樣難的事她都辦到了,如今太後要她招麵首,她拒絕不了。

而宋嘉沉遇到困難與危險,她一馬當先,也時常帶著孩子與他見麵。

承認變心,很難麼。

回府後,薑晚晚為我包紮傷口,卻全程沒有跟我說一句,最後叮囑我好好休息便走了。

看著她冷漠遠去,不再像從前那般憐惜,我感覺記憶驀然空了一大塊,心中強烈的刺痛感逐漸平緩,隨之而來的,是蔓延全身的疼痛。

3

我身子踉蹌了一下,院中的管家瞧見趕忙跑來扶住了我。

“駙馬是不是傷到筋骨了,怎麼瞧著這般虛弱?要不要再讓大夫回來瞧瞧?”

我搖頭,係統說了,我的身體會在三日內破敗幹淨。

這是我為愛留下來的代價。

我該承受。

“不用,我沒事。”

我躺在床上渾渾噩噩的休息,不知過去多久,就迷迷糊糊聽到一陣吵鬧聲。

我剛起身,屋外就跑進來一個俊美的女子,手中抱著濕漉漉的小貓。

“駙馬,對不起,我,我本來是按著公主說的,想在府中四處走走散散心,沒想到這隻狸貓突然朝我哈氣,還想咬我,我心下害怕,便......便踢了它一腳。”

“這一踢它就掉進了水裏,我不通水性,四下也無人,它就被淹死了......”

他哭著給我跪下,“駙馬,我自知罪該萬死,求您責罰!”

跟著跑進門的玉兒,差點摔了都要抓住了我的手,懇求。

“不怪嘉沉叔叔,他不是故意的,爹爹,求您不要罰他。”

我剛睡醒,腦子還沒反應過來,隻呆呆地看著已經氣絕的毛球。

它是我撿來的貓,生性調皮活潑,愛上下竄逃,偏偏隻黏我,玉兒和薑晚晚若有點點對我不好,它都會張牙舞爪齜牙回去。

它在府裏,已經十年了,比玉兒還大。

我的全身像是突然間被抽幹了力氣,聲音發顫。

“玉兒,它是你的朋友,你覺得可以輕飄飄揭過麼?”

玉兒眼中含淚,嗚咽得說不出話。

宋嘉沉眸中藏著冷意,驟然開始朝我磕頭。

“若是駙馬心中的怒火不能平息,我願意以我的命來抵它的命!”

她撞牆了,身子倒下,眾人慌作一團。

這時,薑晚晚剛好回了府,她好像是氣急,卻先命人將宋嘉沉帶走,玉兒也哭著離開了。

薑晚晚走到我的跟前,聲音冷冷的砸下來,“不過是一隻貓,難道你真想要嘉沉的命?”

我抱起死去多時的毛球,眼神黯然,沉默了很久,才輕聲道。

“當初你剛養它的時候,它還是幼年,多病,你挨家挨戶的敲門,找大夫,拚命努力的救下它,我想,過去的公主不會輕飄飄的說一句,它隻是一隻貓。”

薑晚晚的臉色微變,似乎有被我刺痛的痕跡,她深呼吸了一口氣,握著我的手。

“淮南,我們可以再養一隻,重新培養感情,就像毛球一樣,我保證,以後不會有這樣的意外再發生了。”

我扯唇,拿開她的手。

“不用了,毛球就是毛球。”

說完後,我慢慢的將毛球抱去了院裏,碩大的桃樹下,我用手挖著腳下的泥土,埋葬了它。

薑晚晚就這麼陪著我,站在我的身後也很沉默,她似乎在怕什麼,竟將我囚禁在院中,加強了防守,生怕我離開一般。

晚上,我坐在椅子上休息,管家唉聲歎氣。

“駙馬,您和公主大吵一架,老奴知道您不高興,如果傷心,可以跟老奴說說。”

我卻是一愣,“我和公主又吵架了麼?”

仔細搜刮一下,毫無印象,看來我的記憶又損失了一塊。

管家愣了好一瞬,沒敢說毛球的死,隻試探著說:“明日......明日麵首入門。”

我恍然,微笑。

“挺好的。”

明日她娶親,剛好係統來接我回家,真的挺好的。

管家以為我是強顏歡笑,沒忍住,一下就哭了起來。

“駙馬......公主她,她到底是辜負了您。”

我卻不覺得難受,仔細想想,我竟連她當初跟我說的山盟海誓,究竟是一心一意,還是會對我好,我也忘記了。

我被疼痛折磨了一晚上,翌日,喧天的鑼鼓聲將我吵醒。

我期待已久的係統突然上線了。

“宿主,我來接你回家了,不過,身死那刻會很痛。”

我毫不猶豫的點頭。

“我受得住。”

下一秒,絞心的痛感驀然席卷了周身,窒息感強烈,我倒在地上,止不住的打滾。

管家聽到動靜忙跑來,見狀下了一大跳。

“駙馬!您怎麼了?!您再忍一忍,老奴這就去請公主和禦醫!”

他慌慌張張的要走,我卻喊住他,眼神裏有解脫,也有釋然。

“謝謝您,管家,我們......要永別了。”

管家震驚的看著我,“駙馬......”

我輕輕彎唇,綻放了這段時間來最璀璨的笑容,“我要,回家了。”

管家淚如雨下,“老奴明白了,恭送駙馬。”

這時,外頭傳來響亮的一聲:“恭喜公主再得佳人,祝您二位百年好合,早生貴子!”

在一片高昂的喜樂祝福聲中,我在床上慢慢的咽了氣,從此再無聲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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