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罹患膽囊癌,所剩時間無幾。
我吃了比平時多兩倍的止痛藥,強撐著身體去參加女兒的家長會。
可剛到教室門口,我才發現自己是個局外人。
老公一隻手抱著女兒,另一隻手牽著白月光。
我自嘲地笑了笑,他們還真像極了幸福的一家三口。
老公瞥見我後,滿臉厭惡。
“你怎麼來了?趕緊滾!別在這裏丟人現眼!”
女兒也躲在白月光的身後,急忙跟我撇清關係。
“她才不是我的媽媽,我不認識她!”
而我也如他們所願,永遠的離開了這個世界。
原以為,我死後他們會皆大歡喜。
不料,老公和女兒卻全瘋了。
1
女兒的學校要放寒假了。
我把折疊好的病危通知書塞進包裏後,吞下了比平時多兩倍的止痛藥,準備去學校參加女兒的家長會。
這也許是我最後一次參加女兒的家長會了。
我隻想在死之前,再多看幾眼女兒。
到了學校門口後,我拖著病懨懨的身體下了車。
下車後的每一步,都讓我如履針氈。
教室裏的黑板上被五顏六色的粉筆畫滿新春賀圖,到處洋溢著新年的氛圍,就連講台上也擺滿了禮物。
不遠處,我的老公潘樊清正摟著他的白月光蘇雨婷跟家長們熱聊。
他的眼中,是我不曾見過的濃情蜜意。
女兒潘亦熙拉著蘇雨婷的手甜笑,笑得像花一樣燦爛。
“我不管,我就要雨婷阿姨上去講話,我想讓同學們都羨慕我有一個這麼漂亮的媽媽!”
“雨婷阿姨,你當我媽媽好不好?”
蘇雨婷咯咯地笑了兩聲,寵溺地刮了一下潘亦熙的鼻子。
“熙熙,這個問題你得問一下你爸爸。”
潘樊清揉了揉潘亦熙的頭發,笑著說:“不用問我,隻要熙熙高興,蘇阿姨就是你媽媽!”
蘇雨婷聽到潘樊清的話後,臉上泛起了紅暈。
我緊緊地攥著外套的衣角沒有上前,即便是化了全妝,還是難掩病態。
畢竟,醫院的病危通知書已經下來了。
現在呼吸的每一口新鮮空氣,對我而言,都是老天爺給我的恩賜。
潘樊清抬頭的時候,看見了站在門口的我,眼底原本的笑意,驟然消失,化成了一抹嫌惡。
“你怎麼來了?趕緊滾!別在這裏丟人現眼!”
潘樊清突如其來的大吼聲,引起了教室裏學生家長們的注意。
“這女人是誰啊?看起來好老,是不是班裏哪位小朋友的奶奶?”
“什麼奶奶!我看她這樣子,應該是保姆吧!”
“咦,剛才潘亦熙的爸爸跟她說話,難道她是潘亦熙的媽媽?”
女兒聽到後,小臉一下子就不高興了。
“她才不是我的媽媽,我不認識她!”
說完,她抱住蘇雨婷的大腿開始哭。
我知道,她是想用這種行為來證明自己是蘇雨婷的女兒。
瞬間,我心裏的苦痛蓋過了身體上的病痛。
我生了三天三夜,順轉剖,視如生命的女兒,現在居然跟我的老公一樣厭惡我,甚至,著急跟我撇清關係。
我苦笑著搖搖頭,早知如此,我還不如一個人在醫院裏等死。
潘樊清見我愣在原地一動不動,他的耐心也達到了極點。
他徑直朝我走來,對著我就是一頓推搡。
“你不知道今天是家長會嗎?你非得讓熙熙在同學老師麵前抬不起頭來,你才甘心嗎?”
潘樊清推搡的力氣很大,我一個踉蹌,腿一軟,整個人重重地摔倒在了地上。
胳膊磕到了大理石台階,留下了一道長長的血痕。
潘樊清額上的青筋根根分明,憤怒地指著我。
“你還沒演夠是吧?讓我猜猜看,今天是不是可憐啞巴的戲碼?說句話你是會死嗎?”
蘇雨婷見狀不妙,趕緊抱著潘亦熙小跑過來,溫聲細語地勸解道:“樊清,這好歹也是在學校啊,你別跟初夏姐在這吵,影響不好!”
“初夏姐,你胳膊流血了,我帶你去醫院看看吧?”
我搖搖頭拒絕了,鉚足一口勁掙紮著站了起來。
止痛藥的藥效也過了,腹部劇烈的絞痛一陣又一陣地襲來,疼得我渾身都在顫抖。
潘樊清冷哼一聲,從蘇雨婷的手裏接過了女兒。
“這個女人就愛演戲裝可憐,雨婷,你不用搭理她!”
“雨婷,當初我要是娶你回家,也不至於過上這種水深火熱的日子,有你陪在我身邊,我都不敢想象,我有多幸福!”
蘇雨婷害羞地朝潘樊清的胸口捶了一下,嬌滴滴地說:“別瞎說,初夏姐還在這呢。”
女兒也不管蘇雨婷答不答應,連忙高興地尖叫起來,
“太好了!我終於有一個漂亮媽媽了,我是全世界最幸福的孩子!”
女兒童言無忌的一句話,深深地紮透了我的心,也給我奄奄一息的生命沉重一擊。
2
生潘亦熙那天我因為難產,在產房裏掙紮了三天三夜,最後才生下她。
那時的潘樊清看著我在鬼門關走了一遭,
他哽咽著對我說:“老婆,辛苦你了,我們就生這一個孩子,我不想你再受罪了。”
他能說出這樣的話我很欣慰,我愛潘樊清,更愛我們的孩子。
出院後,潘樊清雖然請了月嫂來照顧我和女兒。
但是他自己還買了一大堆育兒書籍,笨拙地學習如何照顧新生兒,從泡奶粉到換尿布再到給女兒拍奶嗝,他都耐心地跟月嫂學著。
我以為這就是幸福。
直到蘇雨婷成為潘樊清的秘書。
蘇雨婷第一次出現在潘樊清的麵前,就勾走了他的三魂七魄。
他為了蘇雨婷,一次又一次地失信於我。
家宴取消、親子遊取消、結婚周年紀念日也取消。
就連我膽囊結石住院,他也隻是雲淡風輕地說:“結石而已,做手術拿掉就好了啊,又死不了人,別一天到晚的煩我!”
那一刹那,我對他的失望如潮水般漫上心頭,我對潘樊清的愛,也隨著一次次冷淡,一次次失望消失殆盡。
為了女兒的健康成長,我隻好忍氣吞聲。
可是,我的女兒卻不辨是非。
她不寫作業,跟一幫小男生混在一起玩煙卡,我發現後,立馬對她嚴加管教,順便把她收集的煙卡扔進了垃圾桶。
而蘇雨婷卻總是笑嗬嗬地縱容她,甚至還偷偷地帶她買煙卡。
我知道後十分生氣,便讓她麵壁思過。
誰知,女兒竟從那天開始討厭起了我。
女兒六歲生日那天,牽著蘇雨婷的手,指著我說:“我不要你當我的媽媽,我討厭你!我要雨婷阿姨當我的媽媽!這裏是我的家,你滾出去!”
身為父親的潘樊清,卻坐在沙發上冷眼旁觀,沒有一丁點阻攔的跡象。
往事在腦海中盤旋,曾經的痛苦仿佛已經是過眼雲煙。
臨死之前,我心裏竟然還在牽掛著那個討厭我的女兒。
我強撐著扶牆站了起來,戴上口罩,步履蹣跚地走向了教室最角落的位置。
家長會開始了。
女兒雖然學習不好,但是水彩畫拿到了畫畫比賽的第一名。
班主任誇獎完女兒後,蘇雨婷立馬拿出一個價值不菲的限量款芭比娃娃送給女兒,班裏的同學們看到後羨慕不已。
女兒興奮地手舞足蹈,立馬撲到蘇雨婷的懷裏,親昵地蹭了好幾下。
“哇!我好喜歡!謝謝漂亮媽媽送給我的芭比娃娃,你對我真好!”
我就像一個外人,心如死灰地看著自己的親生女兒喊別的女人媽媽。
家長會結束後,蘇雨婷朝我走過來跟我說:“初夏姐,熙熙拿了畫畫比賽的第一名,我跟樊清準備帶她去吃好吃的慶祝一下,你要不要跟我們一起去?”
我還沒來得及開口,潘樊清就冷聲打斷了。
“雨婷,你喊她幹什麼?你看她那副半死不活的樣子,能跟我們一起吃飯嗎?再說了,熙熙得了第一名,這麼值得慶祝的事情,喊她去多晦氣啊!”
潘亦熙也撅起了嘴,不滿地說:“雨婷阿姨,那家餐廳你不是隻訂了三個人的位置嗎?醜媽媽也去的話,我們坐不下的!”
既然老公和女兒都不歡迎我,我留在這裏也是自取其辱。
我剛要往外走,潘亦熙就立馬拉著潘樊清和蘇雨婷的手往外跑,嘴裏還小聲嘟囔著:“好討厭!她怎麼跟狗皮膏藥似的,趕都趕不走,好煩啊!”
淚水不受控製地湧出了眼眶,我快步跑出了校門,狼狽地上了車。
在一幕幕絕望中,我沉沉地閉上了眼。
3
當我再次醒來的時候,看到的是潘亦熙紅撲撲的小臉。
我想伸手去抱抱她,可身體卻如同寒風中飄揚的枯葉,徑直地穿了過去。
原來,我已經死了啊。
高級餐廳裏,玫瑰香氣繚繞,潘樊清正紳士地給蘇雨婷切牛排。
潘亦熙則是笑臉盈盈地給蘇雨婷倒紅酒。
那笨拙的動作,逗得蘇雨婷合不攏嘴。
我可真羨慕蘇雨婷啊。
反觀我這個親生母親,不過是個沒人在意的透明人罷了。
一家三口其樂融融地吃完飯後,又在附近的商場逛了逛。
蘇雨婷挑了條昂貴的鑽石項鏈,潘樊清二話沒說就買下了。
蘇雨婷看了看標簽上的價格假意推辭,最後還是讓潘樊清親手給她戴上了。
她挽著潘樊清的胳膊,嬌嗔道:“今天又不是什麼特別的日子,幹嘛送我這麼貴重的禮物?”
潘樊清吻了下她的額頭,寵溺地說:"這鑽石配你,美極了。"
潘亦熙也跟著附和:"鑽石項鏈漂亮,雨婷阿姨更漂亮。"
麵對蘇雨婷和潘樊清,潘亦熙總是能說會道。
原來我的女兒不是不會說話,隻是瞧不上我這個親媽啊。
鑽石項鏈昂貴,店員還贈送了一套精致的水晶杯。
潘樊清吩咐店員把水晶杯包好帶走。
潘亦熙忍不住好奇地問:"爸爸,為什麼還要把杯子包起來呀?"
潘樊清揉了揉太陽穴,一臉不耐煩。
"這是拿回去送給你媽的,後天是我們結婚紀念日,省得她到時候又嘮叨個沒完,說我不在乎她。"
站在一旁的蘇雨婷笑容更燦爛了,眼中還閃過了一絲得意。
潘樊清之所以記得結婚紀念日,隻是因為那天是蘇雨婷的生日。
往年都是我絞盡腦汁準備驚喜,可是,他卻從未放在心上。
如今他破天荒想起了我,送的卻是給蘇雨婷買鑽石項鏈的贈品。
若是從前的我,定會心如刀絞。
現在的我,卻隻覺得一切都索然無味。
夜幕低垂,潘樊清把蘇雨婷送回家後,接到了一通陌生來電。
電話那頭的女人焦急地說:"請問是0527的車主嗎?您的車擋在我前麵,我急著回家呢。"
“車裏還有個女人,但我喊了半天了,她都沒有反應,你快點過來看看吧!”
0527是我的車牌號,527,諧音:“我愛妻”,潘樊清選這個車牌號給我的時候,我好生感動。
527的意義也不止於此,還是我和潘樊清的結婚紀念日。
可惜,我現在已經沒有辦再去挪動車輛了。
我的心懸到了嗓子眼,如果潘樊清現在趕來的話,就會發現我已經死了。
但是,潘樊清掛斷電話後沒有趕過去,而是麵色陰沉地給我打了好幾通電話,而電話那頭卻始終無人接聽。
他不耐煩地打開微信,點開跟我的對話框時,我才發現,原來他給我設置了免打擾,他居然這麼討厭收到我的消息。
他歎了口氣,劈頭蓋臉地就給我發了一大串消息。
“為什麼不接我的電話?”
“你又在演哪出啊?無不無聊啊!”
“打你電話你也不接,你到底想做什麼?”
"趕緊把車挪開,都快四十的人了,隻會給人添麻煩!"
在潘樊清眼裏,我永遠是個麻煩精。
可我,從未給他添過一絲麻煩。
即便是得了膽囊癌,即便膽囊癌分期到了終末期,我也是一個人默默承受著化療的痛苦。
我電話不接,消息不回,他卻還在不停地催促。
潘樊清帶著怒火開著車一路飛奔,最後一個急刹車停在了我的車旁邊,他手機裏有我的車輛定位。
看著我在車內一動不動,他更是火冒三丈。
他從自己車裏抄起一把錘子,對著我的車窗一頓猛砸,順帶發泄著躁動的怒火。
車門被猛地拉開,他一臉厭惡地拽著我的胳膊,大聲地吼道:“我給你打了那麼多電話,發了這麼多條信息你都沒看見,你是死了嗎?”
我的身體就這麼軟綿綿地滑落在地,如同被抽去了所有支撐的布偶。
四肢無力地散開,毫無生氣地躺在地上,麵如死灰,沒有一絲血色。
潘樊清的瞳孔猛地收縮,仿佛被定在了原地,好一會兒才過神來,意識到事態的嚴重性。
他的身體微微顫抖,腳步緩慢地向我靠近。
那隻顫抖的手,遲疑地、試探性地靠近我的鼻子。
而此時,那個催促挪車的女人還在一旁不停抱怨著,那聲音在死寂的氛圍中顯得格外刺耳。
潘樊清的手指剛觸碰到我的皮膚,就被那刺骨的冰涼激得縮了回去。
他呆呆地看著我,嘴唇微微顫抖著。
這一刻,他終於慌了神,跌跌撞撞地跪在了地上,瘋狂地搖晃著我的肩膀。
"安初夏,別鬧了!"
"醒醒,你給我醒醒!"
“別再鬧了!夠了!別嚇我!”
我的身體僵硬冰冷,任由他搖晃也毫無反應。
這一刻,他終於意識到我真的死了,真的離開他了。
潘亦熙揉著惺忪的睡眼,搖搖晃晃地走了過來。
她滿臉疑惑地指著我的屍體問:"爸爸,媽媽怎麼了?為什麼躺在地上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