綁匪給我送來一根手指,我娘子的。
我看都沒看就喂了狗。
嶽母跪地痛哭,求我救她女兒。
“你不是剛得了幾百兩銀子嗎?隻要湊齊贖銀,女兒就能保住性命。”
我莫名其妙:“幹嘛非得保住她的性命。”
直到官差前來抓人時,嶽母傻眼了。
......
1.
日近午時,我的小酒肆內食客盈門,我恨不得多生幾雙手來。
門口一直有幾個小廝來找我,我都懶得理。
門外小廝丫鬟來來去去了好幾趟,連我的麵都沒見著。
突然,我的嶽母衝進酒肆,撲通跪在我麵前,淚如雨下:“姑爺,求你救救我可憐的女兒!”
食客們被這一幕嚇得不輕。
我忙將嶽母扶起,替她拍去衣上塵土。
“您慢慢說,夫人出什麼事了?”
嶽母邊哭邊說:“芷若被匪徒擄走了,那賊人說若不拿出九百兩銀子,就要取她性命!”
我笑著搖頭歎氣:“您啊,別被那些騙子唬住了,這都是假的。”
隨後,我又忙著穩住眾位食客的心緒。
特意為在座諸位減去兩成價錢,連連作揖:“實在對不住諸位,我嶽母也是一時著急,還請諸位見諒。”
眾人紛紛表示不介意。
嶽母急得正要開口,被我笑著打斷。
“伯母,這年頭騙子也太猖狂了,?”
幾個老主顧也跟著勸道:
“老夫人,令婿說得對,前幾日我一個親戚就被騙了二十兩銀子。”
“咱們是什麼樣的人家,那些匪徒若要擄人,也得先打聽清楚人家底細吧?怎會一開口就要九百兩?”
嶽母狠狠拍著大腿,直接將我掩藏的秘密說了出來。
“半月前,我女婿無意中救了楚王,楚王賞了了六百兩銀子,這些年又存了不少,那匪徒就是衝這個來的!”
這話一出。
我暗道不好!
果然,在場所有人都安靜下來。
有人露出羨慕嫉妒的神色,還有人眼中閃著貪婪的光。
有個酒意上頭的食客,冷言譏諷道:“這等喜事,怎地也不與我等分享?莫非是瞧不上我們這些常客?”
我陪著笑臉,“哪有的事,若我真得了這麼些銀子,又何必守著這個小酒肆不放?”
“早就去享福逍遙了。”
眾人聽罷,倒是讚同地點了點頭。
對我的懷疑也減輕了幾分。
“話不能這麼說,若匪徒不知你家底細,他如何敢獅子大開口?”
我故作無辜,聳了聳肩。
“所以說啊,不是匪徒,是騙子罷了。”
眾人哄堂大笑。
嶽母氣得直跺腳,連忙從袖中掏出什麼東西,不知在做什麼。
我趁機在夥計耳邊說了幾句話,又掃了眼鬧得最凶的幾個人。
做酒肆的,記住客人麵目是必備本事。
可這些人,我從未見過。
分明是早有預謀,專為銀子而來的一夥歹人。
2.
這時,又有一個賊眉鼠眼的小廝前來。
她麵露驚恐之色,遲遲不敢應聲。
“娘,莫非是那擄人的匪徒?”
我眉頭一挑,心中計上心來。
“娘,讓小廝過來。”
我取來一隻銅盆放在桌上,朝那小廝招了招手:“過來說話。”
小廝戰戰兢兢地湊近,我突然一把將他的腦袋按進盆裏。
“掌櫃的,這是作甚?”小廝掙紮著要抬頭。
“別動,你且好好傳話。”我按住他的後腦勺,“我聽著呢。”
小廝剛要開口,我抄起擀麵杖就是一通猛敲。銅盆嗡嗡作響,震得小廝耳朵嗡嗡直響。
“啊呀!”小廝捂著耳朵跳起來,“掌櫃的,你這是要我的命啊!”
食客們看得前仰後合,有人笑道:“這小廝怕是三天都聽不見聲了。”
“掌櫃的太壞了,”另一人擦著笑出的眼淚,“這法子夠損的。”
小廝氣得臉通紅,指著我罵道:“你給我等著!”說完氣衝衝地跑了出去。
食客們笑得更歡了:“這下可把人得罪慘了。”
“管他呢,這種人就該這麼治。”
嶽母卻氣得麵色發白,搖搖欲墜。
顫抖著想去追那小廝,卻已不見了蹤影。
嶽母癱坐在地上,失聲痛哭。
“完了!我可憐的女兒啊!”
“那些惡人定會要了她的命!”
她紅著眼睛一把抓住我的衣袖,翻看我藏在袖中的信箋。
看罷後猛地抬頭,咬牙切齒道:“你分明早就知道!”
“匪徒送來的信你都收到了,為何還裝作不知情?”
我被她這般無理取鬧,也有些不耐煩。
“店裏這般忙碌,我哪有工夫看什麼信箋?”
“若是擔心,不如去衙門報案?”
嶽母卻突然跪地叩首。
她一下又一下地磕頭,額上青紫一片,看樣子是不達目的不罷休。
“求你了!好女婿,看看那信吧!”
“念在我女兒日日為你操持家務的份上,幫幫她吧!”
幾個看熱鬧的食客也跟著勸道:
“掌櫃的,這可使不得,怎能讓長輩給你下跪?”
“老人家都這般求你了,你就看一眼又何妨?”
我皺眉取出信。
上麵寫著些荒唐話:
“蘇掌櫃,今日若不湊齊九百兩銀子,就等著收屍吧。”
“你敢戲弄於我,待會有份大禮送到,希望你喜歡。”
我念完後忍不住笑出聲,食客們也都笑了。
嶽母捶胸頓足,嘶聲力竭:“蘇臨風,你一定會後悔的!”
3.
正鬧著,外頭進來個送貨的夥計。
“掌櫃的,有人讓我給你送個匣子。”
那夥計遞來一個小木匣,上麵寫著:你最珍愛之物。
眾人都好奇地盯著木匣。
“掌櫃的,莫不是有人給你送定情信物?這般大張旗鼓。”
我笑罵幾句,毫不在意地掀開匣蓋。
霎時間,喧鬧的酒肆鴉雀無聲。
有位女客當場嚇得尖聲驚叫。
所有人難以置信地瞪大了眼。
隻見匣中赫然躺著一根斷指。
那手指像是被生生扯下,還連著血肉筋絡,觸目驚心。
纖細白嫩的指上,戴著一枚熟悉的玉戒。
“掌櫃的...”
“這不是夫人平日戴的那枚玉戒嗎?”
我麵不改色,抓起那根血淋淋的斷指,一腳將它踢到牆角。
嶽母哭喊著撲過來,死死護住斷指,怒不可遏:
“你這個喪盡天良的惡徒!”
“都是因為你,匪徒才會將我女兒的手指剁下!”
我冷笑道:“這斷指一看就是假的,這等拙劣的把戲,還騙不了我。”
嶽母小心翼翼地捧起斷指,淚眼婆嬈地問:“那你可還記得這指上的疤痕?”
“那年你病重發熱,我女兒守了你三天三夜,給你煎藥時不慎被滾水燙傷,你都忘了嗎?”
我卻嗤之以鼻。
“這事我自然記得,可與這斷指又有何幹?”
我從嶽母懷中奪過斷指,隨手丟給了門外的野狗。
狗咬了兩口,嫌惡地吐出來,還在上麵撒了一泡尿。
“你瞧,連狗都不屑吃。”
“啊——”
嶽母捂臉悲號,淚如雨下,跪爬著去撿那根爛肉模樣的斷指。
血肉模糊中,白骨森森。
在場眾人終於忍無可忍。
“這般狠毒,簡直不配為人!”
“還說狗都不吃,我看你這酒肆以後也別開了!”
一個壯漢掀翻桌案,碗筷稀裏嘩啦碎了一地。
其他人有樣學樣。
紛紛掀翻桌子,滿地都是菜湯和碎瓷片。
看著眾人猙獰的麵孔,店裏的樂師嚇得臉色發白。
“你去廚房,把門閂好,千萬別開。”
我叮囑了一句,她卻擔憂地看著我:“掌櫃的,咱們一起躲吧。”
我輕聲一笑:“你不覺得我可怕?”
她卻搖搖頭:“掌櫃的不是那種人。”
“那就好。”
我一把推開廚房門,將她送了進去。
“好你個狼心狗肺的東西,原來是偷偷養了個外室,是想等我女兒死了,好讓那賤人上位嗎?!”
“隻要我這把老骨頭還在,你就休想得逞!!”
嶽母捂著胸口喘著粗氣,要往廚房衝去,卻被我一把攔住。
“娘,我敬你是長輩,但你不能這般胡攪蠻纏,平白汙了一個清白姑娘的名聲。”
食客們紛紛對我怒罵:
“狗東西,裝什麼正人君子,你分明就是想害死你媳婦,你這惡賊早晚遭報應!!”
甚至有幾個氣急的,就要衝上來動手。
卻被旁人攔下。
“莫要衝動,小心這狗賊反咬一口!”
我無奈地搖搖頭,又掃了眼酒肆內狼藉一片的場麵。
“看來,今日是賺不了銀子了。”
“不過嘛,你們打砸損壞店裏的物件,需得賠我雙倍銀兩。”
有人義憤填膺,招呼街坊鄰居前來圍觀。
“我們平日裏不認識你,但街坊鄰居自會評理,你每日在這裏做生意,旁人一人一口吐沫就能淹死你!”
4.
我緩緩落座,翹著二郎腿拍手叫好。
“評理?”
“好大的口氣,你們不去評判那些騙子,不去評判綁匪,反倒來欺負我這個開酒肆的?”
“莫不是瞧我孤身一人,好欺負?”
街坊鄰居們紛紛圍了過來。
他們瞧見酒肆內的一片狼藉,聽聞我這番話,議論紛紛。
“你們這些人還真會裝清高,若他犯了法,自然有官府處置,何須你們在此指點江山。”
“前幾日我娘也收到騙子的消息,說我被馬車撞傷,命在旦夕,結果呢?”
“一根斷指能說明什麼?如今那些騙子手段高明,連玉戒都能仿得一模一樣,我勸你們莫要太過分。”
在場的人,不但沒得到支持,反倒被眾人指責一番。
不免也有些猶豫起來。
“咱們,是不是錯怪掌櫃的了?”
“這年頭,騙子手段確實越來越高明了,掌櫃的做得沒錯。”
有人帶頭質疑後,大半人都開始動搖。
這便是從眾之理。
食客們正要向我賠禮道歉,忽有人冷笑:“爾等當真看不出來?”
“這廝分明是故意引來街坊鄰居,早就安排好了托兒在此等著。”
“瞧他連我們砸了店都不惱,就是等事情結束後,獨自卷了銀子逃命。”
那人捶胸頓足,對眾人高聲道:
“爾等!都中了他的圈套!!”
這般演技,這般口才,當真是能唬住旁人。
若我不知內情,恐怕也要信了。
嶽母隨即跪地叩首,泣聲道:“求諸位救我女兒!”
“我願意將養老的積蓄都送給你們,隻求你們能救我女兒一命!!”
忽有人高聲道:“難道要眼睜睜看著一條人命喪在此處?”
“難道要眼睜睜看著一位老母親白發人送黑發人?”
“快交出贖金!!”
食客們紛紛聚集起來,虎視眈眈地盯著我,呼聲愈發響亮。
“快交出贖金!!”
我望著這群怒氣衝天的眾人,不緊不慢道:“既是諸位如此善心,不如湊齊九百兩銀子,替我贖回夫人?”有人跳出來喝道:“憑甚?!”
“對啊,憑甚?”
我環視眾人,淡然道:“憑甚你們說幾句話,我就要依你們行事?”
“要做救世主,悉聽尊便;想以道義壓我,門都沒有。”
眾人被我這般態度激得怒火中燒,摩拳擦掌蠢蠢欲動。
我冷笑一聲,指了指店裏的幾個夥計。
“請便,今日是要打死我,還是要砸爛我的酒肆?”
嶽母仰天痛哭,捶胸頓足道:
“蒼天啊!!”
“都怪我眼瞎,竟把這等狼崽子抱回家養大,讓他來害我的親生骨肉!!”
有人麵露疑色:“養大掌櫃的?”
“聽聞掌櫃的幼時走失,是葉老夫人心善,將他抱回家撫養成人,不想竟養出個白眼狼。”
幾位老主顧連連歎息,又是斥責又是勸誡。
“孽障!她待你如親生,你卻這般恩將仇報?”
“人命關天啊,人若沒了,要那銀子還有何用?!”
“我等看著你長大,你從前可不是這般狠心之人啊!”
然而,我巋然不動。
望著天色,低語道:“快了,就快到了。”
5.
咚咚咚——
門外響起敲門聲。
我嘴角微揚,輕聲道:“看來那賊人等不及了。”
酒肆內頓時鴉雀無聲,眾人屏息凝神。
一名小廝匆匆跑入店中,傳話道:“匪首讓我問,九百兩銀子可準備妥當?”
我歎了口氣:“九百兩太多了,商議個價錢如何?一兩銀子可否?”
小廝愣住,隨即暴怒:
“還想討價還價?我家大爺說了,把你娘子給打死,你看如何?!”
我嗬嗬一笑。
“行啊,記得把棺材錢和祭祀費用也出了,不然的話,我可要去衙門告你詐騙了。”
小廝呼吸粗重,聲音愈發陰森可怖。
“蘇掌櫃,我家大爺說你是還沒意識到事態有多嚴重。”
“等著瞧吧,他會讓你知道,觸怒他的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