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婚紀念日那天,我決定和我的司令員丈夫離婚。
我的人生因為他停滯了許久,是時候繼續往前了。
要不是他,我不會放棄學業甘心當個軍屬。
要不是他,我不會從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嬌嬌小姐變成黃臉婆。
可我為他做了這麼多,依舊比不上他心裏那個人。
既然做什麼都是無用功,那我不伺候了。
1
我看著手中的通行證怔怔出神,李主任的話回蕩在耳邊。
“千惠,這麼多年你終於想通了,你的才能不該被埋沒在這家屬院中。這張通行證你拿好,三天後我們的小同誌會來把你接走。”
“——你是此次計劃最高機密人才,我們會給你注銷身份,安排一場假死,從此你會消失在所有人視線中,直到我們的項目成功。”
通信證的邊角被我摩挲的起了毛邊,三天後,我會消失在所有人的世界中,包括沈淵期,我的丈夫。
原本我還舍不得留下他一個人,但想來,如今他已經不需要我了,畢竟他心心念念的人都被他找回來了。
這麼想著,屋內很快就有腳步聲響起。
沈淵期一身軍裝穿的挺拔筆直,身旁還跟著一個如花似玉的姑娘,胸前垂著兩條麻花辮,俏生生的。
我不動聲色的把通行證揣進了兜裏,但還是被沈淵期發現了。
“那是什麼?怎麼急急忙忙的塞進兜裏了?”
他探究的目光落在我身上,像是要將我看穿。
我攥著通行證的手微微滲出了些汗液,但麵上仍保持著鎮定。
還沒等我想好借口,沈淵期旁邊的女人就開口了。
“沈大哥你也真是的,一回來就這麼嚴肅,嫂子還不能有點小秘密啦!”
沈淵期聞言,狀似無奈的笑了笑,揉亂了林茵茵的頭發。
我看著他們旁若無人的打情罵俏,心無波瀾。
早就習慣了。
自從一年前林茵茵被沈淵期從深山裏接回來後,兩人一直是這樣的相處狀態。
林茵茵看似乖巧,一口一個嫂子叫著,對我也尊敬,但根本沒把我放在眼裏。
畢竟,她在沈淵期這裏有免死金牌,無論她做什麼,沈淵期都會向著她。
兩人青梅竹馬,同在一個大院長大,郎有情妾有意,隻差長大後結親。
但在七年前,林茵茵突然被人拐到了深山嫁給了一個老鰥夫,還給他生了一個孩子。
林茵茵失蹤了七年,沈淵期就找了七年,哪怕最後和我結婚,也還是沒有放棄尋找林茵茵。
後來功夫不負有心人,在一次沈淵期出任務的過程中,遇見了正遭受虐打的林茵茵。
他幾乎是瞬間就認出了她,將她救了回來。
一陣香味打亂了我的思緒,林茵茵拿著兩個大包子在我麵前晃。
“嫂子,怎麼愣住啦,是不是餓壞了?我和沈大哥在國營飯店給你帶了肉包,你快嘗嘗!”
她說著,還歎了口氣。
“也怪我成天纏著沈大哥陪我,都忽略嫂子你了,隻是我和沈大哥多年沒見,實在是對他想念的緊......嫂子,你不會怪我不懂禮數吧......”
她摳了摳手指,委屈的看了沈淵期一眼。
沈淵期聞言幾乎是想也不想的就反駁道:
“不會的,千惠一向懂事識大體,你不用有心理負擔。”
說著,還看了我一眼,意思不言而喻。
我勾了勾唇,聲色淡淡。
“對。”
聽到我肯定的回答,林茵茵滿意的笑了,雙手更是明目張膽的挽上沈淵期的小臂。
我看著沈淵期沒什麼反應的臉,驀地想起了之前,我總是想親熱的挽住他,可次次都被他拒絕。
“拉拉扯扯像什麼話?平白叫人看了笑話。”
自那之後,我尊重他的原則,再也沒有主動牽起過他的手。
但他的原則,在林茵茵這似乎並不管用。
可沒想到這次沈淵期卻一反常態地推開了林茵茵的手,轉而牽起了我。
“你後腰的傷現在還疼嗎?”
我有些呆愣,沈淵期已經很久都沒有這麼溫柔的和我講過話了。
這一年來的記憶裏,他的溫情都留給了林茵茵。
我抽回手,扯出一個笑。
“還行吧,天氣好就沒事。”
聞言,沈淵期看了看窗外的天氣。
今天天氣有些陰,沒有一個風絲,頗有些風雨欲來的感覺。
我後腰的傷是三年前救沈淵期的時候留下的。
那時候沈淵期在執行任務,碰到了一夥逃命的土財主,那幾個亡命之徒臨死前想拉幾個墊背,反撲著開了一槍,方向赫然是沈淵期的腦袋。
不知怎得,我幾乎是下意識的就將沈淵期撲倒,子彈射入了我的後腰。
那之後,我昏迷了整整一月,期間都是沈淵期在照顧我。
見我醒來,他滿是血絲的眼露出了幾分鄭重。
“同誌,救命之恩無以為報,如果你不嫌棄,我願意上報組織,照顧你的下半輩子。”
他說完這話後就將頭緊緊埋進了胸膛中,耳根紅了個徹底。
我看著麵前這個用生命救下的男人,心跳第一次不受控製。
婚後,我跟著他住在軍屬大院裏,沈淵期每個月的津貼和糧票肉票悉數交給我保管,再加上我的工資,日子被我們過的風生水起。
隻可惜,如今一切都變了。
“轟隆——!”
天空響起一聲悶雷,林茵茵尖叫著躲進了沈淵期的懷裏。
“那天也是......我被拐走那天也是這樣的天氣!”
“沈大哥,我好怕,我好像又看到了那個強迫我的老男人......”
林茵茵死死咬著下唇,手用力抓著沈淵期的衣領,骨節都泛起了白。
與此同時,我的後腰驟然騰起鑽心的痛,巨大的響聲在我耳邊炸開,那一夥土財主臨死前猙獰的麵目浮現在我眼前。
雨勢來的又急又猛,風也呼嘯著刮了起來。
我顫顫巍巍扶著後腰坐在椅子上,死死咬著牙才沒讓自己痛呼出聲。
可如今沈淵期眼裏隻有受驚的像小兔一樣的林茵茵,將我忽視了個徹底。
眼見著他就要摟著林茵茵離開,我嘶啞著嗓子出聲。
“沈淵期,你去把我的膏藥拿來,我腰疼的厲害。”
沈淵期離開的腳步一頓,剛要轉身,林茵茵就又尖叫一聲。
見此,他猶豫著看向我,隨後咬了咬牙,沉聲道:
“千惠,你自己貼膏藥,我先陪茵茵去屋裏待會,她害怕。”
我看著他的背影,幾近哀求著出聲。
“沈淵期!我疼的動不了,你隻需要幫我拿一貼藥就行,不會耽誤你太多時間......”
我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小,眼睜睜看著沈淵期走進裏屋關上了門。
“轟隆——!”
雷聲再次炸響,裏屋傳來林茵茵驚慌的啜泣聲,沈淵期溫柔的安慰著她,隔著門聲音聽不真切。
但僅憑想象就能直到裏麵是怎樣一副溫馨的場景。
我愛了三年的丈夫,如今正將別的女人摟在懷裏輕聲細語的安慰,反而將我這個發病的妻子丟在原地不顧。
後腰依舊疼痛難忍,一動就鑽心的疼,過了不知多久,我漸漸適應了這股疼痛,強撐著起身拿了膏藥。
火辣辣的,眼睛也被辣的流出了淚。
緩了緩,我走到臥室,打開抽屜翻看著我的手稿。
上麵是我推演的一些方程式和設計圖,密密麻麻的數字寫滿了整張紙。
還剩兩天,馬上我就可以徹底離開沈淵期,離開所有人。
這麼想著,我臉上漸漸浮出一個淡笑。
“吱呀”一聲,門被推開,我慌忙把圖紙鎖進了抽屜裏,在沈淵期靠近之前轉過了身。
“千惠,你今天怎麼回事?我總覺得你有事瞞著我,你剛剛放進抽屜裏的是什麼?”
他的追問一聲接著一聲。
我隨口敷衍道:
“我的膏藥,腰疼的厲害所以動作大了點。”
沈淵期若有所思,視線落在我的後腰上。
“還疼不疼?需不需要我為你上藥?”
我藏下眼中的譏諷,笑了笑。
“沒事,雨停了就不疼了。”
還真是難為他隔了這麼久才想起我。
外麵的雨都停了,晚霞重新出現,染紅了半邊天。
沈淵期也意識到了這件事,他麵色不自然的摸摸鼻子,解釋道:
“千惠,我知道你素來懂事,茵茵畢竟是剛從山裏接回來一年,之前那段日子她遭受折磨,我難免對她照顧了一些......”
他像是怕我不相信,連發了三個誓言。
“我沈淵期發誓以上所說句句屬實,如果負了你,那我就——”
“那我就永遠離開你。”
我搶先答道,靜靜注視著他的眼。
沈淵期瞳孔驟然一縮。
“不會的,我肯定不會讓你離開我,我也不會離開你!”
他顧及著我後腰的傷,隻輕輕將我攬在了懷裏,林茵茵推門而入就見我們二人相擁的畫麵。
她先是頓了頓腳,隨後垂下了眼,聲如蚊哼:
“對不起嫂子,是我來的不是時候了,我隻是想來邀請你和沈大哥去看文工團的演出,不是有意要打攪你們的......”
趁著沈淵期發愣的功夫,我從他懷裏鑽了出來。
我忽視了他眼底的不悅,露出一個得體的笑。
“文工團彙演啊,那你們去吧,我就不打擾了。”
聽了我夾槍帶棒這句話,林茵茵原本泛紅的眼眶登時就落下淚來。
她委屈的癟癟嘴看向沈淵期。
“沈大哥,嫂子是不是討厭我啊?要不我還是搬到別的地方住吧,省的在這給你添麻煩,還影響你跟嫂子的感情......”
沈淵期聞言立刻緊皺了眉頭。
“胡鬧!離開我,你怎麼生活?”
隨後又看了看我,語氣不容置疑。
“既然茵茵想讓咱們陪著她那就去,她多年來在山裏沒過過好日子,現在好不容易想出門玩玩,你別掃興。”
無奈,我隻得跟了上去。
軍綠色的吉普一路平穩駛向劇院,林茵茵嘰嘰喳喳的和沈淵期說個不停,兩人將我忽視了個徹底。
他們說著童年的趣事,我完全插不上嘴,沈淵期臉上的笑就沒掉下來過。
末了,林茵茵轉頭狀似抱歉的看了我一眼,嘴角得意的笑都快要壓不住。
“對不起啊嫂子,把你忽視了,實在是我和沈大哥青梅竹馬,我一說就想起我們小時候的事情來了,也找不到和你有關的話題。”
沈淵期隨時注意著這邊的舉動,聽到林茵茵這麼說,有些緊張的看了看我,剛想要開口解釋就被我搶先。
“嗯呢,你們青梅竹馬自然是有很多話想說。”
聽了我不鹹不淡的回答,林茵茵和沈淵期都愣住了。
要在之前我聽到林茵茵這麼挑釁的話,一定會激動的立刻和她爭吵。
但現在我隻覺得無趣極了。
為了一個男人,兩個女人互相辱罵甚至大打出手,在我現在看來實在是有些荒誕。
但過去的我並不這麼想,在過去,我將沈淵期當作了我的一切,自然是不容許別人插足。
沈淵期見我依舊神色淡淡,臉上莫名閃過一絲怒氣,他憋悶著不發一言,直到下車也沒再說過一句話。
往常我看到他這副生悶氣的模樣一定要上前好好問問,把他的不舒心全都排解掉才會鬆一口氣。
現在我一個眼神都不想多餘給他,隻想著趕快看完演出回家收拾行李。
到劇院後,敲鑼打鼓的很是熱鬧,許多我喜歡的劇目正在上演。
林茵茵四處張望,眼中滿是驚奇。
她眼神突然定格在一個舞台上,上麵是兩個女人在跳雙人舞。
沈淵期見林茵茵喜歡的緊,站到了我的身後。
“千惠,茵茵難得喜歡,你去上去和她一起跳這支舞。”
話落,林茵茵的眼神驀地亮了起來,她二話不說就拉起我的手,將我拒絕的話堵在了嘴裏。
上台後,林茵茵故作親昵的攬住我的腰,手卻在我傷口處暗暗發力。
我疼的冷汗都掉了下來,剛要推開她,就聽她說道:
“謝千惠,我勸你最好認清沈大哥對你不過是感激之情,要不是我被人拐走,根本不會有你的出現!”
“現在我回來了,你要是識相就趕緊給我讓位,省的自己兩邊夾著難受!”
聽了她這話,我不怒反笑,心裏居然隱隱同情起她來。
這樣一個遭受過苦難的女人,涅槃重生後本該有一片大好的前程,如今卻甘願屈居給一個男人,甚至為了得到他不擇手段。
林茵茵沒有見到她預料中的畫麵,惱羞成怒的拽著我走到了舞台邊緣,咬牙切齒道:
“裝貨!”
她這一套動作行雲流水,我來不及反應,跟著她直直的墜下了台子。
“砰——!”
現場頓時亂作一團,我疼的幾近暈厥,右手死死捂著後腰。
沈淵期見我麵色難看的厲害,急忙將我從地上扶了起來。
“千惠,傷到哪了?我帶你去醫院!”
我疼的說不出話,還沒等沈淵期將我抱起來,林茵茵就哭鬧了起來。
“沈大哥!要不是她故意把我推下去自己也不會受傷,你不先來看我也就算了,居然還想不管我直接送她去醫院!果然你們才是兩口子一條心,隻有我什麼都不是!”
林茵茵抽抽噎噎,淚流了滿臉,看起來委屈的不行。
沈淵期聞言,抱著我的手頓了頓,隨後將我放了下來,動作算不上溫柔。
“茵茵說的是真的?你現在為了和茵茵爭寵真是什麼事都幹得出來!”
我看著他震怒的臉,知道我現在說什麼他都不會相信的,但心底還是存著一絲不甘心。
“沈淵期,如果我說這次你不救我,我就會死呢?”
聞言,他眼中最後一絲擔憂也沒了,隻剩下厭惡。
“謝千惠,你知道我最討厭被人威脅了。”
聽到他這話,我心裏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林茵茵被沈淵期抱了起來,他輕柔的拂去她臉上的淚,長腿從我身上邁了過去,沒再回頭看我一眼。
周圍人憐憫的視線頓時全部落在了我身上,他們想要將我扶起來但卻不敢,隻因為沈淵期臨走前說了一句話。
“誰也不許扶她起來,這些年把她寵的有些無法無天了。”
一直到傍晚,我才被李主任安排的人接走。
那個警衛員見我如此淒慘,憤憤不平的罵著沈淵期。
上車後,我看到車後座有許多東西。
骨灰盒、我的遺像和遺書。
組織已經為我安排好一切了,今晚我就可以假死脫身。
今天上午我說的話並不是在騙沈淵期。
我是真的要死了。
死在他的世界裏。
車子一路疾駛到軍屬大院,林茵茵和沈淵期正在院內曬著太陽,兩人說說笑笑的很是愜意。
警衛員看了我一眼,我把那些假死的“證據”交到了他的手上。
下車後,他瞬間患上了一副悲痛的樣子,懷裏還抱著我的遺像。
警衛員走到門口敲了敲門,沈淵期上前,看清他懷裏抱著的遺像後,臉上的笑瞬間凝固在了臉上,神色急轉直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