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後的第一年,沈司年不緊不慢地趕到骨灰寄存處。
他的無名指上戴著一枚婚戒,我忽地心痛,原來在我消失的這一年裏,他和別人結婚了。
沈司年對著寄存處的工作人員小周沉著臉道:“那個忘恩負義的東西,在哪?”
小周將他帶到我的骨灰盒麵前,告知我的骨灰盒存放時間已到,需要交錢。
沈司年隨手打開骨灰盒,看到裏麵的骨灰,鄙夷道:
“麵粉充當骨灰,顧靜是沒錢造假了嘛,她是跟你搞一起了,還是跟你們老板搞一起了,要你們這麼配和她演戲?”
小周一臉嚴肅道:“先生,這是顧小姐的骨灰,請你對死人有起碼的敬畏,她的骨灰盒續存時間到了,必須得交錢,我們在她的遺物裏發現了你的聯係方式,這才找了你。”
沈司年雙手插在兜裏,一副不屑的樣子,
“她這是想試探我對她還有沒有感情,好回來繼續行騙,顧靜我知道你就躲在某個角落裏,我告訴你,我這輩子永遠都不會原諒你!”
我苦笑一聲,可惜沒有人會聽到死人的聲音。
早在一年前我就已經死了。
而我的靈魂一直圍繞著沈司年。
最奇怪的是我無法轉世投胎,仿佛遭受了詛咒一般。
曾經說過要護我一生周全的沈司年,也在我死後結了婚。
現在隻要聽到我的名字沈司年都會深深皺起眉頭,像是碰到了臟東西。
“既然續存時間到了,就不必存著了,骨灰盒我直接拿走。”
小周聽到沈司年願意將我的骨灰盒拿走,終於放下心。
結果沈司年剛走出去,他就特意挑了一個臭水溝,將我的骨灰全數倒了進去,骨灰參著黑色的臭水流進下水道裏。
我生前最愛幹淨的,沈司年是知道的,他這是故意的,恨不得要我死無全屍。
骨灰就這麼被下水道衝走了,我覺得自己的靈魂開始發臭,甚至還有些渾濁。
沈司年露出一抹譏笑:“用麵粉冒充骨灰,真當我好騙,顧靜,別讓我找到你,否則我一定會將你折磨致死,你個忘恩負義的狗東西!”
我心痛欲裂,衝著他憤怒喊道:“我不是殺人犯,也不是你口中忘恩負義的狗東西,你說過會護我一世安寧,說過會無條件信任我,為什麼!”
沈司年眼神忽然落到下水道一處細小的白骨上,那條白骨正是我火化時沒燒完的骨頭,他忽然表現出緊張。
不過隻有一秒,沈司年就變得冷冰冰,
“往麵粉裏扔點骨頭以假亂真,顧靜,你覺得自己很聰明嗎,我告訴你,你就算五馬分屍死在我麵前,我也不會難過!”
說完,他又捏緊拳頭,咬牙切齒道:
“我們沈家收你當養女,盡職盡責,就連我曾經對你也......你給我等著,等我找到你,就是你求饒的一天!”
說完他狠狠地踹飛了我的骨灰盒。
被踢飛的骨灰盒正好落到出來辦事的小周腳邊,小周不可置信道:
“你怎麼能這麼對待死者的骨灰盒,顧小姐的骨灰呢!”
沈司年像是聽到了什麼笑話,威脅道:
“我不管顧靜是跟你搞在一起還是花錢收買了你,你告訴她,趁早滾出來,我媽的祭日在一周以後,她若是不來磕頭謝罪,我就將她看重的人和事全都毀了!”
他說話的神情猶如地獄裏來的羅刹。
我在沈家當了二十年的養女,見過他柔情的一麵,也見過他發瘋發狠的一麵。
沈司年現在對我的恨,已經到了骨子裏。
我該慶幸自己死了,不用被他折磨。
沈司年放完狠話,幹脆利落地開車離開,車子急刹在一座別墅前麵。
進到白色別墅裏,我看到了一張十分熟悉的臉,和沈司年結婚的人竟然是她。
2
顧美靈。
她是我同母異父的妹妹,一直都很喜歡沈司年。
顧美靈自從知道我是沈家的養女,同時也是她同母異父的姐姐時,幾次三番要求我給她和沈司年製造獨處機會。
我不同意,她就讓我的生母蔡柔騷擾我,獅子大開口朝我要錢。
蔡柔在我三歲時,就將我扔在了福利院,是沈母好心收養了我,將我當作親生女兒對待。
在沈家的日子我過的無比幸福和輕鬆,漸漸地我和沈司年生出了不一樣的情愫。
沈司年見我被蔡柔欺負,找人收拾了蔡柔,並且警告顧美靈離我遠點,否則他不介意要了他們母女的命。
可是現在,沈司年不僅不討厭顧美靈還和她同居了。
顧美靈小心翼翼地詢問起我的名字時,沈司年漆黑的眸子帶著恨意:
“那個賤人根本就沒死,拿麵粉充當骨灰,骨灰已經被我倒進臭水溝裏了!”
顧美靈最擅長察言觀色,試探道:“骨灰堂很少騙人的,萬一真的是姐姐的骨灰呢?”
我下意識看向沈司年,腦海裏閃過我們從前許多美好記憶。
以前讀書的時候,我在讀書館看小說看的忘記了時間,沈司年找遍了街頭巷尾,急的臉色都白了,最後找到我時,他緊緊地抱著我,說這輩子最害怕的就是弄丟我。
可現在,沈司年提到我的名字都嫌臟,關於我的一字一句都透著憎恨。
“要是她的骨灰就好了,她那種人,連骨灰盒都不配,隻配呆在下水道裏!”
就在這時,顧美靈忽然頭暈惡心被緊急送往醫院,醫生診斷出顧美靈白血病複發,必須更換適配的骨髓。
顧美靈虛弱地躺在病床上,猶如一朵純潔美麗的山茶花,讓沈司年無比憐惜。
沈司年輕輕握著顧美靈的手,一遍遍親吻,生怕她消失不見,那動情的眼神,憐憫的神情,和當初守護在我身邊時一模一樣。
如果沈司年隻是為了報複我和顧美靈在一起,我或許還會好受些。
可他不是,他是真的愛上了顧美靈,將心交給了她。
沈司年,你真糊塗啊,你怎麼能愛上一個殺人凶手。
顧美靈可是害死你母親的殺人凶手!
我伸出手去分開兩人,透明的身體穿過他們,我才意識到自己就是個靈魂,什麼都做不了,沒有人能聽到我的聲音,也改變不了活人的世界,一種無力和悲傷圍繞著我,我到底為什麼還要呆在沈司年的身邊!
醫生將沈司年叫到了辦公室商討顧美靈的病情。
“顧小姐在一年前做了骨髓配對很成功,如今病情再次複發,要是能找到當時配對的人,這次手術一定很成功和順利,隻是骨髓這個東西一年換兩次,對方的身體可能遭受很大的損害!”
沈司年神情複雜,聲音低沉。
“要那個人換骨髓而已,不是什麼大問題,況且這都是她該做的!”
從醫生辦公室裏出來,沈司年打電話給秘書,吩咐道:“小李,三天內將顧靜找到,她要是敢反抗,就打斷她的腿!”
我站在沈司年的身邊,他的表情是那麼的冷漠。
一年前我被他打暈送上手術台換骨髓就已經要了我半條命。
現在他又想要我給顧美靈換骨髓,那個發誓說一輩子都會保護我的人,變成了傷害我的魔鬼。
沈司年站在醫院長長的走廊上,掏出一個老式的懷表。
懷表裏麵放著一張我的照片,隻是照片已經被沈司年用紅筆打了一個叉,顯得十分詭異。
看的出他真的很恨我!
他一點點握緊懷表說道:
“顧靜,隻要你活著就永遠欠我,別說是要你的骨髓了,就算是要你的五臟六腑,你都應該掏出來給我!”
不知道為什麼,我明明已經死了,卻還是覺得心臟的位置被人紮了一把刀子,疼的我要魂飛魄散。
生前我跟沈司年解釋了無數遍,沈母的死與我無關。
我趕到沈宅的時候,沈母的屍體已經涼了。
最奇怪的是家裏的監控顯示我將沈寧母推下了樓梯,監控裏的人衣著體態長相和我一模一樣,正是因為這個,沈司年認定我是殺死沈母的凶手。
沈母下葬的那天,我要去送葬。
沈司年吩咐手下的人將我帶到一處角落,打斷了我三條肋骨,還有一處粉碎性骨折。
我爬到沈司年的腳邊,求他信我,求他不要對我那麼冷漠,求他不要放棄我們這段感情。
他冷冰冰地扔下一句話:
“顧靜,我不會送你去坐牢,我會讓你過的比坐牢還生不如死!”
也就是那天起,我的生活徹底墜入了地獄,沒有一點生活希望可言。
3
我被趕出了沈家,沒有任何經濟來源,隻能去找工作,所有大公司因為沈家的關係,都不要我。
我隻能去幹最臟最累收入最少的工作。
因為錢不夠我隻能租最便宜的房子。
哪裏人龍混雜,經常有混混對我進行騷擾,對我進行言語侮辱,不堪入耳。
這樣的事情一個月總是會發生三次。
從那些混混的話裏我知道這都是沈司年吩咐的。
漸漸地我習慣了這樣的羞辱,因為那個時候我還有活下去的願望。
沈司年見我這樣,又換了手段,他弄沒了我的工作,讓我徹底變成了一個乞丐。我隻能四處翻找垃圾桶裏的食物,
那個時候,我的精神已經接近崩潰。
沈司年來看過我一次,隻不過不是關心,而是來嘲笑和譏諷我。
“沒有我們沈家你什麼都不是,如今過上臭老鼠的生活,顧靜你後悔且知錯了嗎?”
我無力地倒在垃圾桶邊上,人早就瘦成了皮包骨。
我知道我說什麼都改變不了沈司年對我的看法。
但是我沒做的事情我是不會認的!
沈司年心疼自己的母親,我同他的感情是一樣的,我也想懲治凶手,所以不管他對我有多恨,我都能理解他,站在他的角度替他思考。
可我也是人,被人冤枉被人傷害,我也會崩潰也會有怨言!
三天後,秘書小李辦完事回來:“沈總,顧小姐好像人間蒸發了一般,怎麼也找不到。”
沈司年氣的砸了辦公室瓷瓶,大罵道:“這個賤人,敢耍我!明明是她安排人通知我去骨灰堂,現在又跟我玩失蹤遊戲,顧靜,你能躲,你的好朋友可躲不了!”
次日一早,沈司年就殺去了莫家。
閨蜜莫笙正準備出門上班,就被沈司年堵了回去。
沈司年英俊的眉眼陰摯又恐怖,殺氣騰騰地質問:“莫笙,顧靜到底在哪!”
莫笙對沈司年充滿厭惡:“顧靜還能在哪,死了的人不都是去了天上嗎,我聽說前幾天你還去了骨灰堂拿走了顧靜的骨灰,當初要不是你逼著顧靜給顧美靈捐骨髓,她也不會死的那麼快,你把人逼死了,現在跑我家裏找人,你不覺得可笑嗎?”
沈司年完全不信。
“莫笙,你以為我和你們一樣蠢,一點麵粉加上一點吃完的骨頭就能充當骨灰了,美靈現在病情複發,顧靜必須再捐一次骨髓!”
莫笙怒道:“你還是不是人,顧靜當初被你弄的營養不良,又被抓著去捐骨髓,早在一年前病死了!”
沈司年怒扇了莫笙一巴掌,“你們還真是姐妹情深,信不信我一句話就要你莫家破產!”
就在這個時候秘書小李忽然收到一條消息。
“沈總,顧小姐有消息了。”
沈司年理了理領帶,神情十分不爽:“那個賤人藏到哪了!”
秘書小李猶豫了幾秒道:“顧小姐一年前病死了,火化後的骨灰送去了骨灰堂,有死亡證明您要看嗎?”
沈司年剛才還滿是怒氣的臉瞬間僵住,身體有些站不穩,半晌才問:“顧靜的死亡證明?!她怎麼可能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