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身穿壽衣,飄蕩在婚禮現場上空。
我那向來不苟言笑的丈夫,正滿眼笑意望著另外一個女人。
林千語在人群中心唱著老歌,燙著一頭時髦的卷發。
席間歡聲笑語不斷,清晰飄進我的耳中。
在我死後剛滿一個月這天,我的丈夫迎娶了他的初戀。
甚至連我的一對親生兒女,都祝賀他們百年好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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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觀完整場婚禮,我飄出門,來到自己墳前。
看見墳前擺著的水果,我一愣。
雖然那果子已經快要風幹,表皮皺巴巴的,但我還是一眼就認出來。
這是毛桃,而我,對毛桃過敏。
我不知道這貢品是誰準備的。
是我那急著迎娶初戀的丈夫?
還是我辛辛苦苦懷胎十月生下來的一對兒女?
不管是誰,都沒有在乎過我的感受。
我伸出手,輕撫墓碑上的字,心中滿是荒涼。
嫁給何書墨的這幾十年,我究竟算什麼?
我抱膝坐在墳前,不知不覺就睡著了。
半夢半醒間,一道冰冷的電子音在我腦中響起。
“綁定係統成功,現在為您服務。”
看著眼前出現的淺藍色小球,我陷入了驚愕。
“宿主您好,我是係統009號,您也可以叫我小藍。”
我喃喃:“這是......什麼意思?”
聽了小藍的話,我大概了解到。
它知道關於我和何書墨的所有事情。
它們部門主業務是複仇,而我的遭遇,正好符合成為宿主的條件。
說完,小藍歡快地圍著我打轉,仿佛已經能看見何書墨遭到報應的樣子。
但我拒絕了。
現在的我,隻想遠離那個冷冰冰的家。
就算是變成無處可去的孤魂野鬼,也好過做何書墨的妻子。
聞言,小藍的尾巴都耷拉下來,語氣惋惜。
“啊?可是我都為您打造了一具身體,在我們部門,屬於最漂亮,最健康的呢!”
我猛地抬頭。
“身體?”
小藍點頭,“對呀,隻要任務能順利完成,作為獎勵,這具身體就歸宿主啦。”
聽到這兒,我狠狠動心了。
“好,我答應你。”
在小藍的引導下,我的魂魄進入了一具新的身體。
我站起來,試探性地揮動手腳。
四肢靈活有力,也不像以前似的,一動就喘。
這樣年輕鮮活的身軀,是我許多年都未曾體驗過的感覺。
這具身體叫作白棉,二十五歲,文化不高,這些年從事家政行業。
正巧,何家最近在招保姆。
應聘那天,我頂著這張嬌嫩如花的臉蛋,對何書墨微微一笑。
我有信心,他一定會把我留下。
果然,隻一秒,何書墨便移不開眼了。
他神情愣怔,仿佛透過我看見了另一張臉。
我在心底暗自發笑。
還以為他對林千語的愛有多麼堅定。
怎麼看見張和她相似的臉龐就愣了神。
醒來我就發現。
係統給我的這具新身體,和林千語很像。
確切來說,是和她年輕時候的樣子很像。
曾經,偶爾閑下來的時候,我會翻看何書墨的相冊。
大多數照片裏,何書墨身邊都會站著一位漂亮的姑娘。
她總是穿著一襲白裙,對著鏡頭微笑。
看得多了不免好奇,有一次,我便向何書墨問起。
這姑娘是誰?
何書墨從我手裏拿走相冊,麵無表情,語氣冷冷。
“一個同學,以後別隨便動我的東西。”
這時,一陣輕巧的高跟鞋聲響起,林千語來了。
她長發微卷,臉上化著精致的妝容,即使年過四十,身形依舊窈窕。
她生得漂亮,性格開朗活潑,前夫還是富豪,對她百依百順,可以說是沒吃過一點苦。
如今到了這個年紀,還能和曾經的初戀再續前緣。
身邊朋友提起,都說是美談一樁。
但有誰想過,剛下葬不久的我呢?
這些年,我辛苦操持家務,手把手將兩個孩子帶大,沒讓何書墨沾過一點家務。
隻因他說他是畫家,畫家的手是用來畫畫的,不是用來洗衣做飯的。
我不懂藝術,便盡力做好一個賢內助。
可即便如此,從結婚到現在,我也從未得到過一句他的稱讚。
我以為是他何書墨生性高傲,原來,他隻是對我這樣而已。
這夾生飯,一吃,就是二十幾年。
林千語走到我麵前。
看清我的臉,她先是愣了一秒,隨即眼中閃過一絲冷意。
“你就是來應聘的?”
我低眉順眼應道。
“是的,何夫人。”
林千語蹙眉,不滿糾正。
“我姓林,不姓何。”
“對不起林夫人,我以後會注意的。”
我把頭埋得更深,裝出驚恐的樣子,實則偷偷撇了一眼何書墨。
果然,他皺了皺眉,臉上表情並不好看。
我們在一起生活了這麼多年,沒人比我更了解他。
在外,他總是表露出開明豁達的一麵。
隻有我知道,何書墨骨子裏,其實是個大男子主義。
林千語嫁給了他,卻這般獨立,連被叫一聲何夫人都不肯,他當然會不爽。
林千語雙手環胸,神情倨傲,翻看著家政公司關於我的資料。
然後漫不經心道:“白棉是吧?你可以走了。”
因為長了這樣一張臉,我並不意外林千語會這樣說。
剛想爭取一下,何書墨就先開口了。
“千語,白棉很符合我們的條件。”
見丈夫為別人說話,林千語臉上浮出一絲慍色。
和性格溫吞的我不同,林千語有主見多了。
她直直迎上何書墨的目光,不避不讓。
“我說了,讓她走人。”
我求救似的望了何書墨一眼,眼神怯怯。
事實證明,男人對綠茶毫無抵抗力。
特別是何書墨這種大男子主義的男人。
他一揮手,指著亂糟糟的茶幾,語氣透露出些許不耐。
“千語,這茶幾上的水漬,都幹掉多久了,不招人打掃,你來擦嗎?”
林千語雙眼瞪大,塗著鮮紅指甲油的手指指著我。
“招誰不是招,就非得是這個姓白的?”
我往後躲了躲,險些被她的指甲戳到。
何書墨歎了口氣,抓住林千語手腕,把人拉到旁邊,語重心長說。
“你沒打理過家事不知道,這年頭保姆有多難找。”
“你放心,就隻是個洗衣做飯的人,翻不出花的。”
林千語趴在他懷裏對我翻了個白眼,沒再說什麼。
我就這樣留在了何家。
這個我生活了許多年,無比熟悉的地方。
但它卻與我記憶中整潔明亮的模樣完全不一樣了。
隨手亂丟的衣服,滿到快要裝不下的垃圾桶,還有空氣中淡淡的食物殘渣發酵後的氣味。
看來再續前緣後,這對璧人也難免落入了俗套。
婚姻,從來都是一地雞毛。
我輕車熟路開始打掃衛生,花了一下午的時間,終於是把房子收拾回了原樣。
何書墨從書房出來,看見煥然一新的家,露出滿意的笑。
他遞給我一瓶牛奶,笑道:“小白啊,活幹得不錯。”
我接過牛奶,靦腆一笑,心裏卻是一陣陣泛酸。
這樣的家務活,我免費幹了一輩子,卻從未得到過一句誇讚。
我在這個家的地位,竟然連個保姆都不如。
晚飯也是我弄的,做的全都是何書墨愛吃的菜。
他吃得很開心,誇我廚藝高超。
林千語用筷子戳著碗裏的米飯,斜斜睨了我一眼。
用陰陽怪氣的腔調說著:“女孩啊,還是得多讀書,不然就是一輩子給人洗衣做飯的命。”
“你說是吧,白棉?”
她這話倒沒說錯,女孩確實該多讀書,學會明辨是非,好好愛自己,不要一輩子隻圍著男人和灶台打轉。
此言一出,何書墨臉色一僵,飛快打量了一眼我的神色。
我淡然一笑。
“林夫人說得對,我從小家裏條件不好,還不愛讀書,現在後悔也晚了,隻能努力工作,好好養活自己。”
見我沒生氣,林千語一噎,朝我翻了個白眼。
似是不夠解氣,林千語手一鬆,滿滿一碗湯就這樣撒在了地上。
她捂住嘴,作出一副矯揉造作的樣子。
“哎呀!都怪我沒拿穩,小白,能麻煩你清理一下嗎?”
我微笑點頭,“當然,這是我應該做的。”
我從廚房拿出抹布拖把,開始清理地麵。
剛收拾幹淨,準備把工具放回去的時候,一塊雞骨頭啪的一聲掉在我眼前。
我抬頭,對上林千語的臉。
她嘴角揚起,眼神中滿是嘲弄。
“反正都已經動手了,不如一次性清理掉吧?”
說著,她端起骨碟,翻轉,半盤子骨頭菜渣倒了下來。
剛剛清理幹淨的地麵,又變成油乎乎一片。
我心頭微怒,眯著眼睛看她。
這時候,靜默許久的何書墨突然開口。
“千語,你這是做什麼?吃完了等人家收拾就是了,為什麼要直接倒在地上?”
林千語轉頭看了他一眼,聳肩。
“我樂意。”
“你!”何書墨黑臉。
我連忙搖頭,扭頭對他一笑,宛如一朵堅強小白花。
“沒關係的何先生,這都是我分內的事。”
說完我就低下頭,任勞任怨撿起地上的骨頭殘渣。
何書墨冷哼一聲,似乎還想說些什麼,卻被林千語狠狠瞪了一眼。
從這次之後,林千語完全把我當成了假想敵。
有關何書墨的事,她通通不讓我沾手。
我樂得自在,表麵還要裝成失落的樣子,悄悄找到何書墨,紅著眼睛問他。
林夫人是不是不喜歡我,我是不是很快就會被辭退。
何書墨眼中流露出心疼,從懷裏掏出手帕給我。
“我保證,隻要我在一天,就沒人能趕你走。”
我捏著手帕擦淚,在心底嗤笑。
果然,何書墨根本就抵不住,有人頂著這張臉向他賣慘。
這天傍晚,我正在廚房備菜。
林千語突然來了。
她一把推開我,眼神裏的嫌棄,像是看見了什麼臟東西。
“滾一邊去,今天的晚飯我來做。”
我沒有說話,默默看了一眼擺放得整整齊齊的配菜,無語凝噎。
怎麼不等我直接把菜炒完了再來。
從廚房出來,正好碰上了從書房出來了的何書墨。
他坐在沙發上,麵前擺著棋盤。
看見我,他眼神一亮,向我招手。
“小白,過來過來。”
“何先生,有什麼吩咐嗎?”
何書墨笑嗬嗬開口:“會下圍棋嗎?來陪我下一盤。”
“會一點點。”我點頭坐下。
其實我很會下圍棋。
隻因何書墨喜歡下棋,我便跟著學了很久,隻為了能陪他一起玩。
這些年,我們下過的棋局無數。
我也算得上是了解他的棋路。
所以這盤棋,我們下得有來有回。
不知不覺,我也玩得入了迷,沒注意廚房的動靜。
直到耳邊炸起女人尖利的聲線,我才猛地回過神來。
林千語出來了,手裏捧著一盆黑乎乎的湯。
“你們,在幹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