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我是苗疆蠱女，冷宮廢後。

我死後第三年，皇帝終於想起我了。

他一臉嫌惡地邁進滿是灰塵的冷宮，是為了讓我用苗疆秘術為他的貴妃續命。

妹妹忍著眼淚告訴他我已經死了。

可他卻一腳踢翻了凳子：“冷宮思過兩年，善妒任性竟一點沒改？真是讓朕失望！”

“告訴她，隻要能治好意貴妃，朕可以準她出冷宮。”

1

程月穿著已經洗的發白的宮女服飾，跪在魏重舟麵前。

“陛下我說了，姐姐已經死了。”

她垂著眼眸，看不清表情。

魏重舟居高臨下地望著她，眼底閃過一抹不耐煩。

這廢棄的冷宮破敗荒涼，地上積了厚厚的落葉，夾雜著灰塵，嗆地他忍不住咳嗽了幾聲。

“程月，你編謊話也編個好一點的，死了？怎麼可能！”

魏重舟皺了眉，並不相信程月的話，反而嫌惡地四下張望，

“程安然，趕緊給朕滾出來！少給朕裝模作樣，再不滾出來朕就砸了你這破地方。”

話音落下許久，仍是沒有半點動靜。

程月再次重複道。“我姐姐已經死了！”

魏重舟的臉色徹底黑了下去，他眼中有不耐的怒火。

“程安然她自幼習武，又會苗疆秘術，怎麼可能這麼輕易死了？

“而且......怎麼會這麼巧，朕來找她救如意，她就死了？她是不是不想救如意才故意躲起來？”

“程月，朕的耐心有限，你最好趕緊讓她給朕滾出來。”

程月抿著唇，臉色慘白，眼淚在眼眶裏打轉。

她消瘦的小臉上滿是憤恨，似乎沒想到眼前的人會說這樣的話。

她的聲音帶著哭腔：“陛下，我沒騙你，姐姐她三年前就死了！”

可魏重舟眼神如刀刃，他冷冷一笑，視線掃過這幾個破敗的屋子，一伸手，示意身後的太監和侍衛：“你還嘴硬？給朕搜，區區冷宮，朕看她能往哪藏。”

“陛下！”

程月瞪大了眼睛，她下意識就想站起來阻攔。

可那些侍衛和太監得了魏重舟的令，一把將她推開，她瘦弱的身子狠狠摔倒在地，長著紅凍瘡的小手又添幾道擦傷。

魏重舟這一聲令下，冷宮被翻了個底朝天。

與其說是搜宮，倒不如說是拆宮。

原本搖搖欲墜的木門被一腳踹開，直接碎成了幾塊，櫃子，床板，甚至廚房的柴火堆，都被翻了一遍又一遍。

可是怎麼都沒找到人。

見太監和侍衛無功而返，程月顧不上手上的傷，爬起來再次跪在地上，腰杆挺得直直的：“陛下，姐姐死了三年了，你們連她死後的安寧都不放過嗎？”

魏重舟神色陰沉，眸光閃了閃：“死了？她堂堂苗疆蠱女，怎麼會輕易死在這？我看是跑了吧？私逃出宮是什麼罪你心裏清楚，交出她的下落，否則......”

苗疆蠱女是什麼免死金牌嗎？

我隻是個弱女子，就算承襲了母親的苗疆血脈，會苗疆秘術，也抵不過非人的酷刑和折磨。

更何況，五年前為了救他，我已然付出了半條命的代價。

魏重舟威逼利誘，可程月依舊一口咬定我已經死了。

“我告訴你，別以為你是程安然的妹妹，我就不會動你。程家謀反，我沒殺你已經是天大恩惠，我勸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

“如意病重拖不得，我限你三天之內交出程安然的下落。否則......”

魏重舟眼眸暗了暗，咬著牙一字一句道，“別怪我不念舊情，送你去慎刑司，你想想清楚！”

說完，他冷哼一聲，拂袖而去。

我看著院子裏孤零零的程月，心裏別提有多著急。

我沒想到，魏重舟竟然以她的性命相要挾，要她說出我的下落。

可我真的已經死了。

死在了兩年前，程家覆滅，我被打入冷宮的那一夜。

若是魏重舟怎麼都不信我已經死了，那阿月隻怕是凶多吉少。

我看著麵無血色身形消瘦的程月，心疼的不得了。

曾幾何時，她是我和爹娘捧在手心的鎮國侯府三小姐，是錦衣玉食千嬌萬寵長大的。

可如今，雖然保下一條命，卻整日磋磨在不見天日的冷宮裏，才十七歲，就已經有白發了......

我鼻頭泛酸，下意識伸出手想將她摟進懷裏。

都怪姐姐，是姐姐害了程家，害了爹娘，也害了你......

早知如此，當初我何必舍命救下魏重舟！

可我觸碰不到她，隻能眼睜睜看著自己的手從她身上穿過。

“姐姐......”

程月似乎有所感應，她緊咬下唇，望向院子裏那棵已經不開花的桃樹。

“姐姐，我好想你......”

她跪在地上，再也忍不住放聲大哭了起來。

2.

三天後，魏重舟準時出現在了冷宮門口，他身邊還跟著扶風弱柳般的鄭如意。

可當他看見院子裏跪著的仍舊隻有程月時，臉色瞬間黑成了鍋底。

“程安然平日裏不是最疼你這個妹妹的嗎？竟然真舍得留你一人在宮裏，如今也不管你的死活了？”

“程月，我再說最後一次，交出程安然的下落，隻要能救如意，我可以饒你們一命，讓你們一同遷出冷宮，不必再在此思過。”

魏重舟微微仰著下巴，一副法外開恩的模樣，看得我心頭直犯惡心。

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盤，借了我程家的勢力登上皇位，再給程家扣上一頂謀反的帽子，當我們是塊抹布嗎，用完就扔？

如今若不是鄭如意生病，他哪裏還能想得起冷宮有我這號人？

阿月握緊了拳頭，眼圈通紅地瞪著眼前二人：“魏重舟，鄭如意，我姐姐已經死了，你們若是有點良心，就別在這裏卿卿我我讓人惡心！”

“大膽，怎敢直呼陛下和娘娘名諱！”

魏重舟還沒說話，鄭如意身邊的大宮女已經站了出來，她左右開弓，狠狠幾耳光扇在阿月的臉上。

阿月被打的嘴角滲血，原本梳著的發髻散亂在肩頭，高高腫起臉上是鮮紅的五指印。

見小妹受辱，我恨不得撲上去撕了魏重舟和鄭如意這對賤人。

“若不是我阿姐，你怎麼會有今天？忘恩負義的東西！”

阿月吐了一口血水，更是語出驚人。

我的心高高懸起，若是得罪了魏重舟，按照我對他的了解，阿月隻怕是要沒半條命。

“你可真是敬酒不吃吃罰酒！”

魏重舟皺了皺眉，語氣徹底冷了下去，他抬腳踹在阿月的心口：“若是如意有任何閃失，朕定要讓你們陪葬！”

阿月摔倒在一旁，猛地吐出一口血。

“阿月！”

我撲倒阿月身邊，看她這般模樣，隻覺得心痛地在滴血。

鄭如意梨花帶雨地開了口：“陛下，別為了臣妾動怒。臣妾自知福薄，姐姐不願意救臣妾也沒關係......”

“臣妾若是不在了，安然姐姐或許還願意回來，替臣妾陪在陛下身邊......”

魏重舟哪裏見得愛妃落淚，當即將鄭如意摟入懷中輕聲安慰：“如意，朕隻要你，你放心，那程安然會起死回生的苗疆秘術，當初她用此法救過我，自然也能救你！”

“就算是把整個大慶國翻過來，朕也一定會找到她！”

鄭如意被魏重舟這番話感動得淚眼婆娑，她嬌滴滴地靠在魏重舟懷裏：“陛下，臣妾隻想永遠陪在您身邊。”

3.

“苗疆秘術？”

程月忽然自顧自地笑起來。

“我阿姐舍命救你，你卻和這個毒婦一起害死了她！如今竟然還惦記著她的苗疆秘術？”

“我告訴你們，我阿姐死了！程安然她已經死了！這世上沒有人會苗疆秘術了，誰也救不了你的如意了！這都是你們的報應！”

“掌嘴！”

魏重舟陰沉著臉，眼神如刀。

又是幾巴掌下去，阿月的臉已經腫的不能看了，可她眼睛卻發亮：

“狼心狗肺，我呸！”

魏重舟擰著眉沉思了片刻，隨即露出一抹狠毒的笑：“嘴這麼硬，就讓你嘗嘗慎刑司的十大酷刑，看你招不招！”

我的心瞬間沉了下去。

眼看著那些人將阿月帶走，我心裏恨意翻湧，仿佛回到了三年前的那天。

鄭如意隻是在我宮裏喝了茶，肚子裏的孩子就沒了，魏重舟震怒，前朝卻傳來程家謀反的消息。

他帶人殺進程府，殺光了程家上下一百多口人，隻有我的小妹程月入宮陪我，僥幸留得一命。

我無論怎麼辯解，魏重舟都不信。

程家功高震主，他隻怕早就視為眼中釘了，這下正好順水推舟罷了。

我被一紙詔書廢後，打入了冷宮。

可鄭如意並沒有打算放過我，她將我關進了慎刑司，用滾燙的烙鐵毀了我的容，打斷了我的四肢，折磨我整整三日。

隨後趁著夜色將我扔回了冷宮。

程月陪著遍體鱗傷的我在冷宮苟延殘喘，我咽氣的那日，正是鄭如意封貴妃之時。

滿宮張燈結彩，絲竹之聲不斷。

我躺在院子裏的樹下，在阿月悲痛的哭聲中，慢慢閉上了眼睛。

4.

慎刑司裏，我眼睜睜看著阿月被他們固定在了刑罰柱上。

撲鼻而來的血腥氣和熟悉的場景讓我瞬間被無數痛苦的記憶包圍。

“程月，我再問你一次，程安然到底去了哪裏？”魏重舟眯著眼，顯然已經半分耐心也無。

程月的回答幹脆利落：“阿姐死了，我不會讓你們再去打擾她。”

最後的耐心耗盡，魏重舟擺了擺手，示意上刑。

任我怎麼哭喊，如何伸手阻攔，我都沒辦法保護阿月。

我隻能眼睜睜的看著鞭子不停地抽打在她身上，看著夾棍夾住她滿是凍瘡的手指，看著她被打的暈死過去，又被潑了冷水被迫醒來。

我哭的嗓子都發不出聲音了，可沒人能聽到我。

如果能救阿月，我願意給鄭如意換命啊，可是我已經死了，我該怎麼辦啊！

魏重舟始終沒能得到我的下落。

眼見鄭如意的病拖不得，他下令全城搜捕，重金懸賞隻為找到我。

直到半個月後，宮裏有人來報，在冷宮裏找到了我的下落。

魏重舟冷笑一聲：“你終於回來了！”

他當即帶著滿身血汙的阿月一同返回了冷宮。

可看見的隻有被挖開的桃樹。

他臉色驀地沉了下去：“人呢？不是說找到了嗎？”

一旁的嬤嬤撲通一聲跪下：“陛下......就在那邊......”

嬤嬤伸手指著桃樹下的大坑。

“什麼意思？”

魏重舟神情微微凝滯片刻，他眼中閃過一抹遲疑，隨後抬腳往前走去。

“為什麼非要打擾姐姐......”

阿月喃喃自語，突然掙脫了侍衛的鉗製，瘋了一樣跑到了桃樹下。

“不許過來！都不許過來！”

魏重舟的腳步停在了幾尺之外，他不耐煩地讓侍衛拉開程月，可程月拚命掙紮：“我姐姐已經死了！你為什麼就不肯放過她！”

與此同時，魏重舟終於走到了大坑旁邊，看見了被白布裹起來的屍體。

“把她搬出來。”

他的聲音有些顫抖。

“把白布掀開。”

侍衛得了令，把屍體搬到了地麵上，隨後緩緩掀開了白布。

白布一動，藏在布下麵的紫色迷霧陡然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