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大昭國為擴展疆域,對北戎國出兵。
北戎戰敗,身為大祭司的我被派去獻曲求和。
我苦練琴技,隻為讓大昭攝政王放過北戎。
卻沒想到獻曲當日,長公主蕭扶月搶先彈了一首一摸一樣的曲子。
我因無曲可彈,被冠上欺君之罪處以割肉之刑,連北戎也就此被滅。
含恨而死前,我以為再也無法報仇。
沒想到再睜眼,我竟回到了剛入宮的那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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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奴婢是攝政王派來侍奉您的,名叫翠蘭。”
她那雙清澈如水的眼眸裏,滿是對我的敬仰與讚美:
“您真是美得不似凡人,這宮中的娘娘們,與您相比,都黯然失色。”
我方才從那鈍刀割肉的痛楚中抽離,周遭的一切既熟悉又陌生,心中那股激動幾乎要衝破喉嚨。
我竟然重生了,回到了一切的起點。
翠蘭拉著我的手,熱切地想要將我引向寢宮:
“姑娘,以您的絕世容顏與琴藝,定能贏得攝政王的青睞,到時候,您可別忘了奴婢。”
我強壓下心頭的不適,輕輕甩開她的手,嘴角勾起一抹淡笑:
“翠蘭,多謝你。”
前世種種,曆曆在目。
北戎國戰敗,我被國王作為求和的禮物送來這裏。
北戎國有一曲失傳的琴譜,名曰鳳鳴九霄,傳說能引來百鳥來朝。
為了能讓大昭的攝政王開懷,放棄攻打北戎國,我日夜苦練,雙手布滿傷痕。
最嚴重的一次,指甲生生斷裂,鮮血淋漓,可時間緊迫,我隻能咬牙堅持。
好在,皇天不負有心人,我終於練成了這曲鳳鳴九霄。
宴會上,我躲在幕後,滿心期盼這一曲能換來攝政王的寬恕,讓北戎國免於戰火。
卻不料,大昭的長公主蕭扶月酒後興起,非要獻上一曲。
我隻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精心準備的琴被抬上舞台,看著她用鳳鳴九霄引來百鳥齊鳴。
輪到我時,我硬著頭皮彈了同樣的曲子,卻換來蕭扶月的冷嘲熱諷:
“這就是北戎國的第一琴師?竟敢模仿本公主的曲子來糊弄陛下和攝政王。”
這曲子初次響起時,確實驚豔四座,可再次響起,眾人便心知肚明了。
朝堂之上,文武百官議論紛紛,有大臣更是怒不可遏:
“大膽!北戎國此舉分明是在羞辱陛下和王爺,否則怎會派此人前來?”
攝政王也看向皇帝。
“陛下,眾卿說得有理,北戎國定是有不臣之心。”
皇帝年紀尚幼,朝事都由攝政王把持。
如今聽了攝政王的話,皇帝便直接下令攻打北戎國,並將我發配到軍中,為奴為婢。
他們為了羞辱於我,竟將我押至那硝煙彌漫的疆場,強迫我目睹族人的慘痛滅亡。
昔日溫暖如春的家園,此刻已化作人間最慘烈的煉獄。
蕭扶月,那個心如蛇蠍的女人,竟親自揮劍,斬下我雙親的頭顱。
還命士兵在我的至親屍首前肆意淩辱於我。
當我被折磨得幾乎魂飛魄散時,蕭扶月帶著翠蘭,如同勝利者般踱步而來。
她朝翠蘭遞去一個眼神,翠蘭便如惡犬般,一腳踩在我的頭顱之上。
她俯身而下,臉上盡是不屑與輕蔑。
“我絕不會讓你有絲毫機會,在攝政王麵前與公主爭寵,所以,隻能委屈你們北戎國,成為公主腳下的墊腳石了。”
我心如刀絞,拚盡全力想要反擊,卻隻換得她一縷青絲的斷裂。
她那般狠毒,那般睚眥必報,命人將我折磨了整整七天七夜,直至我僅剩一口氣息。
又用那鈍刀,一寸一寸割下我的血肉,讓我在無盡的痛苦中,含恨而終。
我恨,恨這天地不公,連一絲報仇雪恨的機會都不願賜予我。
然而,命運卻給了我重生的機會。
直至翠蘭的身影完全消失在我的視線,我才緩緩收起麵上的笑容,心中已有了計較。
這一次,我絕不會再彈奏那鳳鳴九霄,也不會再接受翠蘭的任何好意,以免重蹈覆轍。
我翻開隨身攜帶的行囊,找到了那本記載著鳳鳴九霄的古籍。
回憶起前世為此付出的艱辛與努力,心中再無半點留戀,毅然決然地將它撕得粉碎,點火焚燒。
我本就聰慧過人,即便不彈這鳳鳴九霄,也能以其他琴曲驚豔四座。
這一次,我不再依賴古籍,我要用自己的才華,創造出獨一無二的琴曲。
我倒要看看,蕭扶月如何還能模仿得分毫不差?
為防止在屋中練琴被人窺探,我白日裏躲在屋內休憩,待夜深人靜,翠蘭熟睡之後,再悄悄溜至偏遠的宮殿,苦練新曲。
為防翠蘭裝睡偷窺,我特地在她屋前撒下北戎國的秘藥。
此藥無色無味,若她偷偷外出,我必能通過留下的粉末察覺。
然而,接連數日,我去查看時,那藥粉上始終未曾留下半點腳印。
我躺在床上,心中暗自思量,終是做出了一個重大的決定。
距離表演之日尚有五日,我決定臨時更換曲目,且隻練一次。
我倒要瞧瞧,蕭扶月是否還能學會?
我索性破罐破摔,在眾宮女麵前,於院中彈奏起新學的琴曲。
這支曲子,乃是我兒時母親所教,她曾以此曲,讓父親為之傾倒。
此曲看似簡單,實則指法繁複。
即便是天賦異稟之人,隻看一次,也絕無可能學會。
院中,宮女們皆被我的琴音所吸引,駐足傾聽,宛如被天籟之音勾去了魂魄。
我本就是北戎國公認的絕色佳人,這琴音與我,更是相得益彰,令人心馳神往。
若非前世蕭扶月從中作梗,我的計劃早已圓滿達成。
一曲終了,我緩緩步入寢宮,隻留給眾人一個清冷孤寂的背影,仿佛遺世獨立的仙子。
此後,我便在這宮中悠然閑逛,靜候表演之日的到來。
表演前夕,我的寢宮迎來了一位不速之客——蕭扶月。
她身著一襲鵝黃衣裙,輕紗束腰,勾勒出盈盈一握的曼妙身姿,頭戴牡丹發簪,更顯其雍容華貴。若非我深知其真麵目,恐怕真要被她這偽善的麵容所迷惑。
蕭扶月開門見山:
“聽聞阿蕪乃北戎國第一琴師,本公主閑來無事,正研究你們北戎國的琴曲,不知阿蕪可否指點一二?”
我微微欠身行禮:
“既是公主所求,阿蕪自當盡力。”
蕭扶月得意一笑,隨即讓婢女置琴於前,十指輕揚,琴音流淌而出。
她的琴風與我截然不同,帶著大昭女子特有的溫婉哀怨。
然而,她所彈奏的,竟與我母親傳授給我的琴曲毫無二致!
即便是最複雜的指法,她也未曾出錯半分。
“阿蕪,你覺得本公主的琴曲如何?”
她笑得愈發張狂,似乎在期待著我驚慌失措的表情。
我心中暗驚,難道她也重生了?
但轉念一想,若她真的重生,以她的性格,早就該對我下手了。
再者,我前世專研一曲,她即便重生,也不可能預知我會換曲。
我輕笑一聲,麵上不露絲毫慌張:
“公主的琴曲並無瑕疵,隻是彈琴之人似乎並未領悟此曲的真諦。”
“哦?那阿蕪對此曲有何高見?”
蕭扶月的手已緊握成拳,臉上的怒意幾乎難以掩飾。
“公主隻彈出了此曲的形,而未得其魂。魂在曲中,需用心參悟。”我淡然說道。
蕭扶月咬牙切齒:
“阿蕪不愧是北戎國第一琴師,本公主自愧不如。不知阿蕪準備了什麼琴曲,可否讓本公主一飽耳福?”
她臉上陰沉如水,嚇得周圍的隨從戰戰兢兢。
而我,依舊神色平靜,宛如無風的水麵。
“回公主,阿蕪所備之曲,遠不及公主,便不在此獻醜了。”
蕭扶月的臉上閃過一絲得意之色:
“無妨,本公主胸襟寬廣,阿蕪盡管彈奏便是。”
我繼續推辭:
“公主恕罪,近日阿蕪練習過度,身體有些不適。表演在即,若今日再為公主彈奏,明日恐難以發揮出最佳狀態。再者,公主今日聽過,明日便失去了新鮮感,宴會恐會乏味。”
或許是我的理由太過充分,蕭扶月本想刁難,卻半天說不出話來。
最後,隻能不甘心地瞪著我:
“沒想到阿蕪不僅琴藝高超,口才也如此了得。那本公主就拭目以待,明日阿蕪的精彩表演了。”
我再次行禮:“定不負公主所望。”
待蕭扶月的背影完全消失,我這才無力地癱倒在地。
後背的冷汗已浸濕了衣裙,我差點就在她麵前露出了破綻。
然而,蕭扶月究竟是如何學會我的琴曲的?
這已經是我更換的第二首曲目了。
即便有翠蘭通風報信,短短幾日也不可能將我的琴曲練到如此爐火純青的地步。
難道她真的是百年難遇的天才?
但即便是像我這樣天賦異稟、從小習琴之人,當年練習這首曲子也耗費了半個月的時間。
我突然想起蕭扶月頭上的牡丹發簪,之前總覺得它很熟悉,卻一直想不起來在哪裏見過。
直到翠蘭端來一盤金銀首飾,我才恍然大悟。
我有一支一模一樣的發簪。
翠蘭特意叮囑我表演時要戴上它,說是禦賜之物,我不敢不收。
為了方便表演時能更好地適應,我平時練習時都會穿戴整齊,那支發簪也一直戴在我的頭上。
難道,蕭扶月是動用了什麼秘法,在發簪上下了咒,才能將我的琴曲盡數學去?
這個念頭讓我豁然開朗。我趕忙摘下頭上的發簪想要將其摧毀。
但又猛地想起這是禦賜之物,擅自損壞,我恐怕難以活命。
這蕭扶月,可真是為我挖了一個又一個的坑。
無奈之下,我隻能將首飾盡數收入盒中,鎖在櫃子裏。
等到明天表演前一刻再戴上它,這樣不管秘法的作用是什麼,應該都能萬無一失了。
我將自己關在寢宮的內室,布下北戎國的法陣以隔絕外界。
我取出為表演特製的琴,彈奏起另一首曲子。
一曲終了,我回到水池裏沐浴更衣。
換上幹淨的裏衣後,我坐在池邊輕輕梳理著如墨的長發。
突然,屋外響起了敲門聲。
我不予理會,但那敲門聲卻愈發急促。
“姑娘,你在裏麵嗎?快開門啊,奴婢是翠蘭。”
她的聲音帶著焦急與哭腔,“姑娘,你怎麼把衣服撕壞了?這可是明日表演要穿的。宮裏的繡娘花了好長時間才趕製出來的,明天就要表演了,這可怎麼辦啊?”
我麵無表情地聽著門外翠蘭的表演,她焦急的語氣仿佛真的是從心底為我考慮。
或許見我不回應,翠蘭也不再偽裝,說出了自己的真實目的:
“姑娘,你是休息了嗎?你明天要表演哪支琴曲?奴婢會些繡工,可以幫您改良一下衣服。”
“姑娘,奴婢賤命一條,但您不一樣。您生得如此貌美,還這麼善良,在這宮裏,您是唯一看得起奴婢的人。無論如何,奴婢都想保住您。”
她的聲音帶著哽咽,似乎真的為我擔憂。
我靜靜地看著門上被燈火投射出的身影,她跪在地上一遍又一遍地磕著頭。
直到我聞到了血腥味。
然而,我心中卻毫無波瀾。
前世,我就是被她這副精湛的演技所迷惑,將她當作親人般對待。
如今想來,是我太過單純,低估了這宮中的人心。
見翠蘭還在磕頭,身形都有些搖搖欲墜,我輕輕一笑:
“翠蘭,我要表演的琴曲你不應該已經知道了嗎?”
翠蘭的身形一顫,似乎有些慌張:
“姑娘,是您前幾日排練的琴曲嗎?”
她的聲音雖然與平常無異,但仔細聽來,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音。
我勾了勾唇:
“衣服就按我放在屋外的那本古籍上的樣式改良吧。辛苦你了,我有些倦了,想去休息了。”
我沒有正麵回答她的問題,這讓她有些焦急。
但她時刻謹記自己的身份,不敢過多越界,隻能應了一聲是,便退下了。
屋外的古籍上也記載著一個琴曲,與我在內室所彈之曲截然不同。
我倒要看看,蕭扶月會如何抉擇?
宮宴設在晚上,我渾渾噩噩地睡了一天,直到宴會快開始時才醒來。
塌旁,翠蘭已經將改良好的衣服放了過來。
我仔細看了看,改得確實很好,完全看不出來它曾經被人撕碎過。
看來,翠蘭確實是個有本事的人。
然而,我卻毫不留情地將衣服丟在地上,再用剪刀將其剪碎。
衣服雖美,但這卻是一場鴻門宴。
我未施粉黛,隻在眉心點了一抹朱砂,用石黛畫了一個水灣眉。
如此裝扮,就更像了。
我看著鏡子裏那張與阿姐相差無幾的麵容,輕輕一笑:
“蕭扶月,你想不到吧。”
“有這張臉在,今日無論如何,我都不會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