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患上了嚴重的記憶衰竭症,醫生說,一個月內我就會忘記所有事情。
痛苦不已的我第一時間去找到老公陸子煜。
他有嚴重的雙向情感障礙,如果我忘記了一切,最擔心的人就是他。
可剛走辦公室門口,卻聽到他和好朋友在聊天。
“陸哥,你一直騙嫂子自己有病,到底要裝到什麼時候?”
“等著吧,等我對她厭棄為止。”
1
我伸出想要敲門的手驀然僵在了原處。
陸子煜一句輕飄飄的話就像驚雷一樣在我的大腦裏炸響,震得我渾身冰透,冷汗涔涔。
和他相識六年,結婚五年。
剛戀愛的時候陸子煜就告訴我他患有嚴重的雙相情感障礙,
我一查才知道這是一種既有抑鬱又有躁狂發作的精神疾病。
因此無數個他發病痛苦的日日夜夜,我都會悉心陪在他的身邊照顧他。
我對他的病深信不疑,畢竟誰也不會用自己的健康來開玩笑的。
現在他告訴我——
他一直在裝病?
不知道在門外發呆了多久,虛掩的辦公室門忽然吱呀一聲打開了。
“咦?柳羨你怎麼來了。”
我這才回過神來,抬頭看看,陸子煜眼神裏透過一瞬的驚訝,隨即就神色如常地望著我。
“啊,沒事,就是剛好路過,來看看你。”
我揚起嘴角牽強地笑笑,努力壓抑住心裏的波瀾。
陸子煜有時候忙得狠了會忘了吃午餐,我倒是經常會趁著中午來一趟,看看他有沒有好好吃飯。
“放心,今天我吃過飯了,現在準備去開會,你就早點回家休息吧。”
他像是鬆了口氣,親昵地撫摸了幾下我的腦袋,什麼也沒多說就大步離開了。
他的朋友緊跟著出來,顯然心理素質並沒有陸子煜那麼好。
朋友尷尬地和我打了聲招呼就急匆匆去追趕陸子煜的腳步了。
我垂眸看了看手裏拎著的醫院報告單。
之前急迫想將我的病情分享給陸子煜的心情已經消散全無了。
一個從始至終都在欺騙我的男人,一個整整耍了我六年的男人......
我臨到要失憶了,竟然還在擔心他以後要怎麼辦。
我覺老天估計都看不過去了,才會讓我患上這種病,
還有一個月了,挺好。
我自嘲一笑,走進陸子煜的辦公室,把手裏的一份病曆報告單輕輕放進了他的辦公桌抽屜裏。
直到一路走到了辦公大樓外麵,我才長長吐了一口氣,讓從方才一直憋悶刺痛的心口舒服了幾分。
隻是天氣太冷,鑽進我鼻腔的空氣凍得我鼻子酸酸的。
好想流淚。
六年前我因無奈,辭去了鐵飯碗的工作,處於人生最低穀期。
我就是在這時候認識了陸子煜。
不過是在聚會上的點頭之交,他卻突然點讚了一條我深夜鬱悶吐槽的朋友圈。
並發來一條信息:
“我懂你這種心情,我也一樣。如果想找人聊聊天,我隨時都在。”
之後的相處中,我發現陸子煜是個個人修養極高的人。
他通曉中外文學,喜歡看歌劇,會拉小提琴。
不管我說什麼他都可以順利接過我的話題,當時的我從未感覺過可以和別人相處得這麼愉快順利。
在陸子煜的包容和陪伴下,我很快走出了當時的陰霾,並和他開始交往。
但漸漸地,我發現了他完美外表下的陰鬱和痛苦。
他常常會一個人默默流淚哭泣,會一個人站在露台頂上望著深沉的夜色,更是經常會整宿整宿的睡不著覺。
在我的追問下,他第一次在我麵前痛哭——
“抱歉我一直瞞著你,我患有嚴重的雙向情感障礙,不告訴你隻是怕你會厭棄我......”
陸子煜說,他隻有在我身邊才能感覺到輕鬆,才能感覺到人生有希望。
大概是戀愛腦作祟。
如果之前的我還隻是普普通通地愛戀著他,那一刻的我幾乎覺得自己像是拯救陸子煜的天使。
我和他一起流淚,承諾會永遠陪著他,幫他一起治病。
第二年,我們就飛速結婚了。
這期間我忍受了不知道多少他“發病”時的負能量,連帶著我自己的心理也多多少少出了問題。
我隻是默默哭泣,默默告訴自己,是自己不夠強大,應該更堅強一些。
到頭來......
他竟然一切都是裝的。
難道隻為了將我綁架在身邊,讓我死心塌地愛著他?
“滴——”
一聲急促的喇叭聲打斷了我的思緒。
“沒看到前麵是紅燈嗎!想什麼呢。”
“......嗯?柳羨?怎麼是你。”
我身後停下了一輛車,駕駛座的車窗搖了下來。
我愣了愣,這個喊住我的司機竟然是我多年不見的一個老熟人。
我的初戀,袁景辰。
“是你?你不是應該在A市嗎?怎麼會出現在這裏。”
我有些恍惚地問了一句。
“嗯,多虧你還記得我在A市工作,隻不過有個學術會議過來參加一下,沒想到碰到你了。”
袁景辰語氣有些陰陽怪氣,似笑非笑地望著我。
我抿了抿唇,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麼。
六年前我剛剛辭職的時候,恰逢袁景辰讀博最緊張的時候。
因為種種原因我們兩個人發生了一些爭執,心力交瘁的我就直接提了分手,更是直接一個人搬來了B市散心。
那之後的日子我就認識了陸子煜,再也沒和袁景辰聯係過。
“怎麼了,和你老公過得不開心?”
我正欲直接離開,沒想到袁景辰直接從車上下來攔住了我。
幾年不見,他成熟多了,整個人也多了幾分銳利。
“沒有,挺好的,多謝關心。不過我還有事,今天就不和你細聊了,再見。”
我故作輕鬆地淡淡笑笑,幾乎是逃也似地快步離開了。
我的記憶隻剩下三十天了,我哪還有什麼資格去招惹曾經的前任。
我現在滿腦子裏都是在想著最親近的丈夫為何欺騙了我整整六年?
我真不知道該如何去麵對他!
3
回到空蕩蕩的家裏,我沒換衣服,什麼也沒幹,直接癱倒在了沙發裏。
我是一年前察覺到自己的記憶出現問題的。
一開始是遺忘一年前的事,後來開始遺忘一個月前的事,再後來連昨天發生的事都記不太清了。
恐慌的我不敢告訴陸子煜,生怕再因為我的病情刺激得他更加嚴重,隻能一個人偷偷去看醫生。
原本隻以為是自己太累了沒有睡好。
沒想到醫生看著我的檢查結果,非常嚴肅地告訴我:
“你曾經受過很大的刺激嗎?導致你患上了一種嚴重的記憶退行症。一開始症狀不明顯,所以你以為隻是單純沒休息好造成的健忘。”
“這幾個月你的病情突然發展迅速,才會讓你察覺到記憶大段大段的消失。隻是這種病太罕見了,全國都沒發現幾例,很遺憾目前還沒有什麼好的方法可以治療。”
“可能隻有一個月......你的記憶就會完全消失,這個月多陪陪重要的人吧,把該處理的事都提前處理好。”
想著醫生的話,我隻覺得心頭憋得越發難受。
那時候覺得天都要塌了的我,滿心想去找到陸子煜在他懷裏哭一鼻子,把所有想說的話都告訴他。
現在我拿著抽紙想痛哭發泄一番,卻發現自己根本流不出一滴淚來。
被最珍視的人背刺是種什麼心情,我想自己終於體會到了。
失眠很久的我竟然迷迷糊糊睡著了。
可睡到半夜,鬧心的電話鈴聲忽然催命似地瘋狂響了起來。
我手忙腳亂地接聽:
“喂......”
“嫂子,我是小徐啊,陸哥在這邊應酬喝醉了,你能來接一下他嗎?地址就在......”
電話裏小徐的話還沒說完,我就聽到陸子煜醉醺醺的聲音:
“你給她打什麼電話!我不想看到她......”
小徐趕緊尷尬地接過話蓋住他的聲音。
“嫂子別理他,陸哥一喝醉酒就會胡說八道,我們在楓起路的滿月酒店,你快些來吧!”
我聽著被掛斷的電話滴了好半天,默默起身去拿了外衣。
果然,人喝醉了是會說出心裏話的。
我不是真的擔心他醉死在外麵。
反正我也隻有一個月的記憶了。
等徹底失憶,我大概也不是我自己了。
我幹脆再陪他演演,我倒想看看陸子煜到底想要怎麼謝幕,我也想看看這麼多年來騙我的目的是什麼!
4
“別走......陪我。”
我推開包廂門進去的時候,陸子煜躺在沙發上。
準確來說,是躺在一個女人的腿上。
“是柳姐吧,第一次見麵,我叫白梔。”
白梔抬頭笑著望著我,一張精致的臉龐豔若桃李,修長的手指還在曖昧地撫摸著陸子煜的頭發。
我點點頭,沒說什麼,淡淡看了眼在她腿上閉眼休息的陸子煜。
我見過她,在陸子煜的一本相冊裏,裏麵全是他倆青蔥少年時的合影。
我問過陸子煜,陸子煜笑著解釋,說白梔是他從小一起玩的發小,高考完她就出國讀書了,再也沒見過。
很好,已經十年沒見的人,他就如此自然地躺在人家腿上休息。
不過我也不在乎了。
“走吧,我車停在樓下,回家吧。”
小徐趕緊過來幫我拉陸子煜起來。他的酒似乎醒了一些,雖然整個人看著還暈乎乎的,至少能自己站起來了。
“怎麼是你......你來接我幹嘛......”
陸子煜還在嘟嘟囔囔地抱怨,整個人卻隻能被我扶著往外走。
“柳姐!子煜喝完酒經常會胃痛,你最好回家給他煮碗醒酒湯喝喝,再喝點粥墊墊胃。”
“還有,他討厭蜂蜜,記得別讓他喝蜂蜜水。以前他喝了一次結果吐得更厲害了,沒想到今天這麼大人竟然又喝醉了。”
白梔喊住我,給我叮囑著。
我看了她一眼,女人好看的眉眼裏俱是挑釁的意味。
就好像她才是最了解陸子煜的那個人,他們經曆過的那些過往是他們的秘密時光,我隻是個插不進去的局外人。
我沒說話,安靜地拖著陸子煜一路下樓上車,再費力地替他係好安全帶。
“梔梔......你別走。”
陸子煜忽然一把緊緊握住了我的手。
“你知道我這些年怎麼過的嗎,我很想你,但每次醒來身邊都是這個讓我厭恨的女人......”
“我知道我們不可能了,你再多陪陪我......”
他醉意呢喃,把我當成了白梔。
我張了張嘴,忍不住自嘲一笑。
看啊,多諷刺。
在我將要徹底失憶的時候,終於發現了自己枕邊人的真麵目。
“陸子煜,你不用忍太久了。”
“雖然我不知道你為什麼要委屈自己在我身邊裝病這麼多年,但你快解脫了。”
“還有一個月,我就什麼都不記得了,在那天到來之前......我會徹底消失在你的生命裏。”
一滴滾燙的淚落在陸子煜緊握著我的手的手背上。
他哼了一聲,鬆開了手,靠在座椅上又睡著了。
這不是為他落的淚,是為了我自己。
為了我即將消失的記憶,為了我蹉跎的六年。
大概這就是我聖母心妄圖去拯救他人的代價吧。
5
回家把陸子煜拖到床上已經浪費了我大半力氣。
早都困倦不堪的我去客房休息,頭一挨到枕頭就睡著了。
隻是一夜噩夢侵襲,我還是早早就驚醒了。
掃了眼手機,竟然有十幾條新信息。
是一個叫四月的好友發來的,幾乎全都是白梔和陸子煜曾經的合影,還有昨日他們二人親昵互動的視頻。
這個人不知道什麼時候加的我,我當時也沒在意。現在一看......原來白梔很早就打主意盯上我了。
四月,是陸子煜的生日。
她倒真是用心良苦。
“當年要不是我被父母逼迫出國讀書,我早都和陸子煜在一起了。”
“我們青梅竹馬兩小無猜,是金童玉女天造地設。柳羨,有些人就算是結婚了也不可能一直走下去的,我希望你明白這個道理。”
她已經明晃晃向我下戰書挑戰了。
這又是何苦呢?
“送你了。”
我很快回複了三個字,刪了四月的好友。
“怎麼起來這麼早?”
陸子煜揉著腦袋從臥室裏走了出來。
他有些不滿地看了我一眼:
“怎麼昨天晚上你都沒幫我換下衣服,也沒給我喝醒酒茶?柳羨......你真是和以前不一樣了。”
“你是不是嫌我麻煩不愛我了?這點小事都不幫我做,我可要狠狠傷心了。”
他的責怪中還帶著幾分嗔笑,從前的我隻覺得這是他愛我和占有欲的表現,不但從未生氣過,
反而心裏會美滋滋暗喜。
現在想來,他倒真是拿捏人情緒的高手,讓我心甘情願為他付出一切困守在他身邊。
我想了想,揚了揚手機,朝他淡淡一笑:
“是啊,你的小青梅發信息來朝我挑釁呢,我是生氣了。”
陸子煜瞬間愣了片刻,他快步走來搶過我的手機看了幾眼。
不知道是生氣白梔這麼沉不住氣,還是怕我發現什麼端倪,他眉頭漸漸擰了起來。
“她就是喜歡開這種玩笑,別管她。”
“可是你說送給她是什麼意思,我是什麼被你送來送去的禮物嗎?”
他不悅地坐在我身邊,像從前一樣環住了我的肩膀。
莫名的,這熟悉的觸碰讓我覺得一陣反胃,下意識就躲開了他的擁抱。
陸子煜眼裏閃過一絲驚訝,眉毛擰得更深了。
“柳羨,你又和我鬧了是嗎?”
他強硬地一把握住我的手腕,指節捏得我骨頭都快折斷了一樣痛。
“我沒有,你放開我......”
我痛得哼了一聲,用力掙紮。
陸子煜眼神裏閃過一絲猶豫,卻還是將我死死按在沙發上,深不見底的眸子直直盯著我:
“我早都和你說過,我們是一類人,所以你才會和我走到一起。”
“你的底色就是個脆弱悲觀的人,和正常人在一起隻會和我一樣不停散發低氣壓,你覺得除了我還有誰能一直包容你?”
“看起來還是我對你太好了,柳羨,我說過我討厭這種無意義的耍脾氣。”
他忽然鬆手,把我丟在沙發上,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這種話......他對我說過很多次了。
我被他無休止散發的負能量影響,這些年來也變得敏感脆弱,經常一個人偷偷哭泣,甚至還去醫院開了藥來吃。
後來被陸子煜發現了,他不但沒有擔心我鼓勵我好好治療,反而一遍遍地告訴我,我和他是同一種人......是和世界格格不入的人。
外麵沒有我們這樣的同類,我隻能和他蜷縮在一起。
我不知道哭了多少次,似乎也認定了自己就是這樣一個悲觀脆弱的人。
可我忘了......
認識他之前的我,也曾是一個開朗外向,有著美好夢想的女孩子啊。
我為什麼變成今天這樣子呢?
直到幾天後,我發現了陸子煜屋內一個破舊的小箱子裏裝著的東西,才恍然大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