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插門老公去世後,我去祠堂祭奠他,卻發現根本沒有他的名字。
我跑去質問我爹,為什麼祠堂裏麵沒有李慶楠的名字。
我爹神色複雜。
“靜嫻,李慶楠沒有葬在這裏。”
“他臨死前,跪著求我把他跟劉珍珍埋在了一起。”
我爹說的劉珍珍,是李慶楠夢中呢喃了十年的珍珍。
再睜眼,我又回到了李慶楠從省城回來這天。
1
“靜嫻姐,李大哥回來了。”
紮著兩個麻花辮的小姑娘高高興興地跑進我房間,
我給她塞了兩塊糖,她又甩著辮子走了。
這輩子,老公李慶楠看著我的眼神依舊滿是嫌棄。
“我辛辛苦苦去跑車賺錢,回來就看見你躺在床上養膘,像什麼樣子。”
他就好像是看不見我包著紗布的傷腿一樣,開口就是指責。
我瞥了一眼自己的傷腿:“你覺得我為什麼躺著?”
他這才舍得將目光挪向我的腿。
他語調輕柔了些:“是我沒注意。”
他拿起放在床邊的傷藥,想來給我換藥。
我卻下意識躲開,他的手僵在半空。
我神情冷淡地掃了他一眼。
“不用,張醫生已經給我換過了。”
他一愣,將藥放回原處。
“也是,張醫生肯定比我更懂這些,我手腳粗笨的,到時候把你弄疼了。”
我沒理他,繼續繡著手上的花樣子。
“你看,這是我從省城給你帶回來的手帕,很適合你。”
他將一方手帕放在我身前。
我仔細看著那塊手帕,是沒見過的花樣。
但上輩子我不止一次跟他要禮物。
他都說自己不懂女人喜歡什麼,從來沒有理會過我的要求。
這輩子,我隻不過是給了他和劉珍珍單獨相處的空間,他就給我帶了禮物。
我懶得再想,將手帕扔到一邊。
“謝謝你還能想起我來,現在時間也不早了,沒事的話你就走吧。”
我對李慶楠從來沒有這麼冷淡過,他有些驚詫地看著我。
隨後努力放柔聲線。
“靜嫻,聽說你爹給了你幾張工業票,剛好珍珍那邊缺,你能不能跟你爹說一聲,把那幾張票讓給珍珍?”
我動作一頓,垂下的眸子裏閃過一絲了然。
原來他剛剛的柔情蜜意,竟然是為了他的心上人。
“工業票是我嫁妝的一部分,我把嫁妝給了劉珍珍,那我怎麼辦?”
我定定地望著李慶楠,眼睛裏卻是毫不掩飾的失望和諷意。
他卻對我的話很是不滿,原本溫柔的臉色立刻染上冷淡和薄怒。
“你少在這裏沒事找事了!珍珍一個人在大隊裏無依無靠的,我幫幫她又怎麼了!”
“不就是幾張工業票嗎,你爹肯定還會給你的。”
“再說了,我們又不是白要你的,我按黑市的價錢給你。”
“你跟劉珍珍也是一起長大的,還是我的未婚妻,肯定會同意的。”
李慶楠語氣篤定。
沒錯,我們三個人從小一起長大。
隻不過他們一個是下放的壞人女兒,一個是地主的兒子。
我冷笑一聲,將他的話堵了回去。
“少在那胡說八道了,我們現在隻是處對象而已,還沒訂婚。”
“如果你真的需要那幾張工業票,就去跟我爹要,在這裏為難我算怎麼回事。”
見我一直推脫,李慶楠握著拳頭狠狠砸向旁邊的桌子。
他似乎是憤怒到了極點,壓低了聲音對我低吼道。
“沈靜嫻!我以前怎麼沒看出來你這麼自私,這點小忙你都不願意伸把手!”
“像你這種沒心肝的女人,遲早要遭報應的!”
扔下這句話他就憤然離開了。
2
自從那次爭吵後,李慶楠就再也沒有來過。
我爹來看我的時候也從來沒碰到過李慶楠,但他也沒問,就像是早就習以為常。
聊天的時候,他又提起我的婚事。
“公社鋼鐵廠廠長陳毅然,他們家背景深得很,要是我們跟他們家沒點沾親帶故的關係,恐怕在公社裏的日子不會好過。”
他啪嗒啪嗒地抽著煙袋。
“你妹的年齡也差不多了,正好讓她去跟陳毅然接觸接觸。”
上一世,妹妹不滿我爹的包辦婚姻,
直接離家出走了,一直到結婚當天也沒再出現。
而這也讓陳家非常憤怒,導致陳家多次給我們大隊下絆子。
後來還是我爹主動去求和,將大隊的利益讓出去一部分,陳家這才作罷。
我垂著頭沒說話,心裏卻暗暗想著解決辦法。
也許一個月之後的公社大會,是接近陳毅然的好機會。
但在這場大會上,我卻並沒有看見陳毅然,
反而是見到了許久沒看到的李慶楠和劉珍珍。
他們倆肩並肩走進會堂,看起來般配得很。
上輩子我威脅他們,如果一起出現在這種正式場合,我一定要他們好看。
他們忌憚我家的地位,從來沒有一起出現過。
這輩子我沒有這麼要求過,他們就毫不顧忌,忘了自己姓甚名誰。
我的眼神淡淡地從他們身上掠過,不再理會。
似乎是察覺到我的視線,劉珍珍得意地笑笑。
我內心毫無波動,隻覺得劉珍珍的舉動幼稚又好笑。
這時,劉珍珍一個沒站穩,抓住了李慶楠的胳膊。
“不好意思啊慶楠哥,剛剛有點頭暈,還好你在旁邊,要不然我就要摔跤了。”
她的雙頰飛上一片紅暈,有些羞澀地道。
說完,她才有些驚訝地轉過頭看我。
“靜嫻姐,你什麼時候過來的?”
“慶楠哥之前還跟我說,你肯定會在開會的時候來找他,我還不信呢,沒想到你真的來了。”
“最近幾天我身體不太舒服,慶楠哥一直在照顧我所以沒找你,靜嫻姐會理解的吧?”
她嘴裏說著解釋的話,眼睛裏卻是明晃晃的挑釁。
我慢慢地走近他們。
李慶楠自從見到我之後就僵在原地。
但他依舊沒有拂開劉珍珍抓著他的手,也沒有拉開和劉珍珍之間的距離。
“你現在想讓我陪你一起去開會已經晚了,我已經答應珍珍要跟她一起了。”
李慶楠板著一張臉開口。
我冷笑一聲,帶著嫌棄將他從頭到腳用視線掃了一遍。
這李慶楠也不知道是哪裏來的自信。
“我有說過自己是來找你這種話嗎?”
李慶楠聞言皺了皺眉頭,並不相信我會無緣無故對著他說出這種話來。
他稍微放平了語氣,走到我麵前來。
劉珍珍也亦步亦趨在他身旁跟著。
“你要是有什麼想說的話,可以告訴我。”
“我幫你跟公社裏反應。”
我翻了個白眼。
這些想法都是我們家仔細商討過,認為真正對大隊有用的想法。
他憑什麼越俎代庖,偷竊我們的成果還能說得這麼光明正大。
不想再跟他糾纏不休,既然會堂裏沒有我想見的人,那也沒必要繼續待下去了。
李慶楠卻突然伸手攥住我的手腕,不讓我走。
我皺著眉頭看向他,他一臉不高興地瞪著我。
“我都已經跟你說了我會幫忙,你怎麼還油鹽不進的!”
“少無理取鬧了!”他咬著牙關說。
我用力將自己的手腕拽出來,可不小心在推搡間,向一旁的茶水桌撲了過去。
李慶楠第一反應就是將劉珍珍拉開,避免滾燙的茶水濺到她。
我狠狠摔倒在地,燒開的茶水和厚重的大瓷缸一起向我砸來,鮮血瞬間就冒了出來。
李慶楠直到確認了劉珍珍沒事後,才將目光向我投來。
當看到我皮膚發紅滿頭鮮血地躺在地上後,他嚇了一大跳。
隨後立刻跑到我麵前將我扶起來。
“快叫醫生!”
但他才剛將我扶起來,那邊的劉珍珍就驚呼一聲。
“慶楠哥!”
李慶楠一聽到她的聲音,又立刻向她跑過去。
“怎麼了珍珍!”
劉珍珍語氣委屈,指著裙子上的汙漬。
“慶楠哥,我剛買的布拉吉濺上茶水了,不幹淨了。”
但我剛剛分明看到,那點小小的汙漬是劉珍珍自己灑上去的。
“沒事,我現在就帶你去換。”
李慶楠看了一眼劉珍珍臟掉的裙子,並沒有懷疑,溫柔地哄著。
但他一轉身就看見還躺在地上的我,神色猶豫糾結。
李慶楠為難的眼神在我和劉珍珍之間打轉,就像是陷入了什麼世紀難題。
但是我心裏清楚,他肯定會選擇劉珍珍。
果然,他看到趕過來的民兵隊長,眼睛都亮了幾分。
“趙隊長,靜嫻就交給你了,我先帶劉同誌去換身衣服。”
話音剛落,他就帶著劉珍珍頭也不回地走了。
他毫不猶豫離開的身影和曾經衝過來救我的身影,漸漸重合。
小的時候,我曾經摔進河裏。
那個時候也還小的李慶楠毫不猶豫地衝過來救我。
小小的他吃力地將我托起來,背著受驚的我去衛生所。
從那之後,我就對李慶楠動了心,暗暗發誓非他不嫁。
但我並不知道他心裏的人一直是劉珍珍。
他之所以答應跟我處對象,也隻是因為害怕我當大隊長的爹。
看著他們兩個人的身影逐漸消失,我有些絕望地閉上了雙眼。
都隻是個夢罷了。
3
剛一醒來,守在一旁的二嬸便告訴我,我爹有事找我。
我拖著疲憊不堪的身子走到我爹門口時,卻發現房門開著一條縫。
還沒走進去,李慶楠的聲音從裏麵傳了出來。
“大隊長,我這次從省城回來,給大隊談下訂單帶來了不小的收益吧。”
“但是我不要什麼獎勵,隻想讓您把靜嫻的那幾張工業票讓給劉珍珍同誌。”
“我在省城這些日子,多虧了劉珍珍同誌在我身邊,要是沒有她的幫助,我也不能把任務完成得這麼順利。”
我怎麼也沒想到,這輩子在被我拒絕之後,李慶楠竟然這麼不顧臉麵,直接找我爹要。
還好前幾天我就跟我爹說清楚了,這幾張工業票給了我,那就是我的。
我誰也不讓。
“這幾張工業票是我給靜嫻的嫁妝,大家都知道,你這麼幹,讓我很難辦啊。”
“更何況,你現在來找我說這件事,靜嫻知道嗎?”
房間裏安靜一瞬,許久沒人出聲。
可能李慶楠也沒想到我爹會這麼說。
“靜嫻知道,她......她已經同意了。”
我一聽這話,立刻就推開了門。
“我不同意。”
這時候我才發現,原來劉珍珍也在房間裏麵。
她怯生生地站在李慶楠身旁,兩個人活像是被我爹刁難的苦命鴛鴦。
劉珍珍一聽我說這話,扯了扯李慶楠的衣袖,小聲開口。
“慶楠哥,既然靜嫻姐不想把那幾張工業票給我,那就算了吧。”
雖然她嘴上這樣說,但眼眶卻是通紅一片。
李慶楠安撫性地看了劉珍珍一眼,抬頭看向我的目光卻是不加掩飾的不快。
我懶得管他是什麼想法,直接開口。
“爹,這幾張票是你開口給我的嫁妝,嫁妝哪裏還有往出拿的道理。”
“既然給了我那就是我的,我不同意,誰也別想拿走!”
我爹一聽這話,點點頭,然後一臉無奈地看著李慶楠。
“慶楠,你也聽到了吧,這幾張票說好了是給靜嫻的嫁妝,我這個當爹的,也不能說話不算話吧。”
“更何況靜嫻年紀也到了,指不定什麼時候就能用上那筆嫁妝,所以你也就別打這個主意了。”
我爹開口就把話說死了,這幾張票,不可能給劉珍珍。
李慶楠一臉糾結地望著劉珍珍。
但劉珍珍隻顧著抹眼淚,完全沒有放棄的意思。
他像是有些心疼和感動,竟然當著我爹的麵一把拉住了劉珍珍的手,緊緊交握在一起。
看見他們如此親昵又大膽的舉動,我的心裏五味雜陳。
李慶楠從來不跟我有什麼親密的舉動,甚至私底下連牽手都不願意。
他說我是大隊長的女兒,更應該矜持,給大隊裏的其他小姑娘做好表率。
更何況他思想更保守,不想在別人麵前做出什麼出格的舉動。
當時我還以為他是在替我著想。
但現在看來,哪裏是他思想保守,隻是不喜歡我而已。
李慶楠繼續開口,將我飄走的思緒拉了回來。
他緊緊地牽著劉珍珍,聲音堅定。
“隊長也說了,那幾張工業票是給靜嫻的嫁妝,要是我跟靜嫻取消婚約,是不是就不用準備嫁妝了?”
我心裏一驚,下意識地抬頭看他。
卻撞上了劉珍珍挑釁的目光。
我死死壓抑著自己的情緒,手心被指甲按得傷痕累累。
但我心裏清楚,李慶楠接下來會說什麼。
為了劉珍珍,他甚至不惜毀了我!
“當初我們大隊跟北水村的人起衝突,靜嫻被拉近苞穀地了,我救她出來的時候她衣服都破了,我過不去這個坎兒......”
他沒有絲毫猶豫就開口。
“李慶楠你王八蛋!”
我尖叫出聲,感覺氣血上湧,幾乎要暈過去。
我的付出一文不值。
當年我們兩個大隊為了爭水起衝突,我和李慶楠在路過苞穀地的時候都被拖了進去。
我幫他逃了出去,自己卻被困在了裏麵。
明明在救出我的時候,李慶楠答應我會永遠守住這個秘密。
但現在就為了劉珍珍,在我爹麵前將我的傷口狠狠撕開。
我渾身無力,轉過頭去望著我爹。
“爹,我跟李慶楠已經分開了。”
轉身看著李慶楠,我強忍著胃裏的翻江倒海。
“跟陳家的婚事,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