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1980年，鎮子上掀起了一股去北上廣打工的熱潮。

為了給剛出生的孩子一個更好的生活，我便準備賣了家裏所有的牛。

可剛準備去告訴老公這個消息的時候，我卻無意間聽見了他和表妹林慧穎的對話。

“誌勇哥，換了孩子後，你一定要照顧好他，不要讓孩子被林舒意那個惡婆娘欺負了！”

“放心吧！沒人會知道這個孩子是我們的。等孩子長大繼承她的家業，到那時候我們就把她掃地出門，讓她自生自滅！”

我當做沒聽見，盡心盡力撫養著這個孩子。

二十五年後，兒子學成歸來，要我將生意全部交到他手裏。

我簽下字的那一刻，林慧穎牽起兒子的手，哭著和他相認。

“我才是你的親生媽媽，當初是林舒意把你偷走的！你應該回到我身邊來！”

我疼愛多年的兒子毫不猶豫地甩出一張斷絕關係證明。

“這些財產就當做是你給我們一家三口的補償了！”

我微微笑了一下，簽下了自己的名字。

1.

“老婆，你怎麼突然把家裏的牛全部賣掉了？那得是一筆不小的錢吧？”

程誌勇將棉襖披在我的肩上，目光時不時落在我的賬本上。

我看著他滿眼的算計，輕笑一聲：“都有孩子了，總不能一直養牛吧，我想去深市創業試試。”

程誌勇坐在我身邊，眼睛一亮，假意關切道：“我知道你想給小齊更好的生活，真是辛苦你了。”

“等小齊的戶口上了之後，我和小齊一起陪你去深市！”

我捏了捏酸痛的脖子，給程誌勇吃一顆定心丸。

“正好把你的戶口也遷到鎮上來，這樣我們都能在城裏紮根了。”

程誌勇愣了一下，隨即眼中迸發出巨大的驚喜：“真的嗎老婆？我是上輩子做了多少好事才娶到你！”

“以後我一定對你特別特別好！”

看著他信誓旦旦的模樣，我抿緊唇不發一言。

我和程誌勇是通過媒人介紹的，他是村裏奮發圖強的大學生，我是鎮上第一個靠養牛紮根城裏的人。

隻見了兩麵，我就決定要跟他結婚。

七年時間，我們的感情日漸濃烈。

每當我為工作發愁的時候，他總會出現在我身邊輕聲寬慰。

會在我做下影響家庭的決定下給予支持。

會心疼我的辛苦，夜裏自己偷偷抹淚。

我一直以為他愛我入骨，會一輩子將我放在心裏。

可直到在生孩子那天，我聽見他的話，才知道他從來沒有愛過我。

甚至還劈腿了寄住在我家的表妹，兩個人狼狽為奸的替換了我的孩子。

可惜他們的算盤終究不能打響。

在得知他們將孩子替換的第一時間，我就托人將我自己的孩子找了回來。

2

外麵忽然傳來的尖銳哭聲打斷了我的思緒。

程誌勇猛地衝到炕頭上將孩子抱進懷裏，隻是怎麼哄都哄不好。

他下意識喊了表妹林慧穎的名字。

林慧穎聽到聲音連忙跑出來，將兒子抱進懷裏，熟練地哼著哄睡的歌謠，然後用額頭貼了貼他的臉蛋。

我站在不遠處看著他們，像極了幸福的一家三口。

林慧穎抬頭看了眼，隨後笑容僵住：“表姐，我就是聽見孩子哭了，所以......”

程誌勇連忙拉開距離，轉移話題:“老婆，要不然讓小穎搬回來吧？正好她可以搭把手給我們帶孩子！”

我垂下眼，故作糾結：“那太麻煩了吧？”

林慧穎的視線落在我懷中，滿是作為一個母親的慈愛。

“怎麼會麻煩呢？我很喜歡孩子的！”

聽見她這話，我打心底覺得好笑。

當初這個表妹就是因為不喜歡家裏的弟弟妹妹們，才到我這裏來借住的，後來又借口我懷孕不好打擾為理由搬了出去。

現在說自己喜歡孩子，不過是因為這個孩子是她自己的孩子而已。

程誌勇攬住我的肩膀：“老婆，你不是有事要忙？孩子就交給我吧。”

我看了一眼林慧穎，親昵地貼了一下兒子的臉，溫柔開口：“媽媽去處理養殖場的事了，過些時候就帶我們小齊去深市開啟新生活。”

聽見我的話，林慧穎的臉色一變，扯著嗓子喊道：“表姐，為什麼要去深市？”

我皺著眉，放輕聲音：“你小點聲！養牛給不了我兒子優越的生活，我得去深市找找機會。”

“要不然我也跟你去吧，大城市的機會說不定也會多一些。”

林慧穎訕訕笑了一聲，雙手絞著衣角，是肉眼可見的緊張，視線頻頻投給程誌勇，想讓他幫忙說話。

程誌勇歎了口氣，像個好姐夫替妹妹著想一樣：“老婆，正好小穎也快畢業了，就讓她和我們去吧。”

我定定地盯著程誌勇，意味不明的笑了一聲，然後答應下來。

程誌勇和林慧穎互相看了一眼。

為了掩飾住內心的激動，隻好齊齊的將視線放到了熟睡程齊身上。

可這些小動作卻掩蓋不住他們內心的興奮。

我笑了。

笑他們已經成為籠中人還不自知。

3

我們舉家搬到深市，創業前期我工作繁忙，林慧穎主動承擔起了照顧程齊的責任。

見我忙的昏天暗地，她越來越大膽，會趁著我不在家的時候闖進程誌勇的房間。

被我撞見時，她總能找到各種借口。

“表姐，小齊有些不舒服，所以我想叫誌勇哥送小齊去診所。”

“表姐，我遇上了工作上的難題，所以想要請教一下誌勇哥應該怎麼辦。”

......

諸如此類的能輕易揭穿的謊言，我聽了一年又一年。

我明白他們是趁著程齊年紀小，想先我一步和他建立親密感。

我有時候還會主動說要加班，把空間給他們一家三口空出來。

程誌勇很喜歡這種生活狀態。

每次送我出門工作的時候，他眼底的笑意藏都藏不住。

在我出差的時侯，他還會和林慧穎帶著兒子出遊。

可他們不知道，在他們幸福的忘乎所以的時候，我也正帶著我的兒子領略各種人文風景。

這樣的生活，一直持續到程齊大學選專業的時候。

林慧穎和程誌勇拿著一本書在研究。

林慧穎一臉憂心的開口：“舒意姐，程齊的分數不夠，他選不了國內的好大學啊。”

程誌勇也止不住的歎氣。

反倒程齊表現的很無所謂，翹著二郎腿坐在沙發上吐瓜子皮。

“我學什麼最後不都是要接手公司？隨便找個大學糊弄糊弄得了唄！”

程誌勇瞪圓了雙眼，厲聲斥責：

“小齊，你怎麼能這麼想？你真是枉費我和你媽對你這麼多年的教導！”

林慧穎看了我一眼，見我沒有生氣後才鬆了口氣：“小齊，現在有一個好的學曆很重要的。”

“不然就算你接手公司，那些人也會質疑你的工作能力。”

程齊倚在沙發上擺弄手機，聽見這話更是一臉不屑：“學曆有什麼用？我媽從前是村裏養牛的，現在不還是成了百萬富翁？”

這三個人的談話重心全部放在繼承家業上。

聽見程齊的話，我心中浮現濃濃的失望。

雖然我知道他不是我的孩子，但這些年我仍盡力教導他，想給他灌輸正常的三觀，可沒想到還是失敗了。

在程誌勇和林慧穎的注視下，我歎了口氣，認命一般道：“去國外留學吧。”

“既然要接手公司，就得表現得優秀一些，不然公司下邊的人不服氣也不好管。”

他們對我的話一向奉為圭臬。

聽我這麼說自然無有不應，都露出滿意的笑容。

我淡淡垂下眸子，遮掩住譏諷的視線。

這三個人多年來都生活在我的羽翼下。

時至今日，還保留著沒有被社會鞭打過得蠢。

4.

程齊去國外讀了金融專業，他打電話回來的時候還得意洋洋地說自己又輔修了計算機專業。

我溫柔地笑，告訴他隻要能學好一門就行。

一旁的林慧穎連翻白眼，緊接著她擠到我麵前，對著電話那頭輕聲安撫：“小齊，姨相信你能全都學好，加油！”

程齊受了鼓勵，滔滔不絕的將在國外的生活全部說給林慧穎聽。

林慧穎也有來有回的關切。

程思有坐在沙發上，視線中包含愛意落在林慧穎身上，時不時也跟著參與一句。

我舉著手機，完美詮釋了局外人三個字。

覺得有些吵，我打斷了他們的交談：“我要去公司了，小齊，你去上課吧。”

程齊乖巧的答應下來，卻在我轉身之後又和林慧穎打起了電話。

我聽到了，也無所謂。

直到又一天深夜我回到家，家中寂靜無比。

繞了一圈都沒有看到程思有和林慧穎的影子。

我皺著眉給程思有打了電話。

他接的很快，隻是電話那頭穿插著路人用英語交談的聲音。

“舒意，我和慧穎擔心小齊，所以飛過來看看他。”

沒等我說話，他就掛斷了電話。

我看見了他們在國外拍的合照。。

不由得感歎一聲，程齊和林慧穎長得越來越像了。

程齊留學的五年期間，程思有和林慧穎時不時就要飛過去看一下他。

等到程齊畢業，他們一家三口環球旅行結束後回到家。

程齊見到我第一麵時就直言不諱的開口：

“媽，股份轉讓合同呢？快給我簽字。”

看見他如此迫不及待，我抬手摸了摸他的臉：“公司股權變更時大事，應該開記者發布會昭告天下。”

“從今以後，所有人都會知道，你繼承了我的一切。”

5

各路記者和商界巨佬都聚集在一起。

現場不亞於一場名流晚宴。

我牽著程齊的手走入燈光下，任由無數耀眼的燈光打在今天的主角身上。

在萬眾矚目下，律師拿著我已經簽過字的股權轉讓合同走上台，程齊一臉激動地寫下自己的名字。

一時間，掌聲雷動，所有人都期待著林氏新的掌權人能在深市掀起新一番風浪。

場內所有人的情緒都拉到了最高點。

忽然一陣喧鬧聲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我微微扭頭，就看到程誌勇牽著林慧穎的手緩步走到台上。

程誌勇的表情悲痛，林慧穎則滿眼怨恨地盯著我，然後抓住話筒哭訴。

“小齊！你是我的兒子啊！是林舒意這個賤女人偷走了你！她偷走了你二十幾年來幸福美滿的生活！”

“林舒意，這麼多年來我敬你像我的親姐姐一樣，可你為什麼要偷走我的孩子？你自己的孩子丟了，就想讓我找不到我自己的兒子嗎？如果不是小齊和我越來越像，我還想不到這一點！”

說著，林慧穎就甩給我一張親子鑒定書。

程誌勇也一臉悲傷：“舒意，你怎麼能做出這樣的事？”

“雖然小齊也是我的兒子，但你也不能偷別人的孩子啊！”

這話一出，台下的聚光燈閃的更加頻繁。

我都能想象到媒體的頭版標題。

林氏創始人婚變多年，孩子竟是老公和情人所生。

我對於程誌勇的控訴充耳不聞，而是看向沉默已久的程齊。

“小齊，你也覺得是我偷的你？”

程齊看了眼不斷抹淚的林慧穎，麵色漸漸難看起來：“怪不得這二十五年你從來都不管我！原來我是你偷來的孩子！”

“我還納悶，為什麼會有媽媽不愛自己的兒子，原來我壓根就不是你親生的！”

“我的親生母親，這二十五年都活在失去兒子的陰影中，我當然要回到她身邊去！”

聽見他這些話，我難免有些心痛。

我知道他不是我的孩子，但這些年我也盡我所能的教給他做人的道理，想把他往正路上拽。

隻是沒想到，他竟然完全不記得我的好。

我看著他，冷聲開口：“程齊，你真的想好了嗎？”

他冷嗤一聲，甩出離婚協議書和斷絕關係證明，施舍般開口：“趕緊簽了！”

“你還要對我媽媽進行補償，那套別墅也轉到我媽媽名下！”

“看在你這二十五年教養過我的份上，哪天在大街上看見你我會施舍給你一頓飯錢的！”

現場所有人臉上都帶了怒氣。

甚至有不少合作方拍案而起。

“林總，你這個白眼狼兒子怎麼養出來的？我公司的法務團隊借給你，讓他們一家離林氏遠遠的！讓程誌勇淨身出戶！”

“一個外人還覬覦林氏的財產，真以為這個場合跑出來認親我們不知道你們打什麼算盤？”

我笑著安撫他們的情緒，反觀程誌勇和林慧穎一臉淡定。

好像所有事在他們眼中都不是事。

而我則接過程齊手中的兩份合同翻看，查看條款的時候還在詢問：“程齊，你確定要我簽字嗎？”

程齊一臉鄙夷：“當然，我可不想要你這種道德敗壞的媽！”

我接過筆，在所有人不可置信的目光下寫下了自己名字。

林慧穎的嘴角終於控製不住的揚起，抱著程齊親了一下：“咱們娘倆的苦日子終於熬到頭了！”

程誌勇搶過我手裏的兩份合同，臉上掛起輕鬆地笑容。

真是委屈他們了，在我麵前演了二十五年。

看著他們一家三口親密無間的模樣，我微微歎了口氣。

“可惜了，你們竟然沒有耐心等到最大的驚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