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最後一個得知陸嶼州要成親的。
剛走進院子,我就聽見陸嶼州和他妹妹的對話。
“我和若若的事情千萬不能讓紀禾知道,不然大婚之日她怕是會來搗亂的。”
我喜歡了陸嶼州八年,兩年前向他表明心意。
當時他說:“等我從雲州調任回京城,我就娶你。”
現在看來,我就像是個笑話。
這一次,我不再糾纏。
而是選擇回江南,同意江家小公子的提親。
從今往後,我與陸嶼州再無瓜葛。
1
“大哥,你這樣一直瞞著紀禾也不是辦法,她遲早會知道的。”
我站在院子裏,聽著窗邊的陸嶼州與陸聽眠的談話。
此時的陸嶼州正看著下人送上來的大紅色婚服,滿眼溫柔。
聽到陸聽眠提及我的名字,他麵色倏地冷了下來。
“先瞞著再說,如果實在瞞不住了,我再去跟她說明白,免得她到時候發起瘋來影響我與若若的大婚。”
“要怪就怪紀禾之前死纏爛打地追著我,早已鬧得人盡皆知。”
我整個人愣在原地,胸口像是一下子被揪住一般窒息。
陸嶼州說的沒錯,我確實愛極了他。
如果有其他女子對他稍有眉目傳情之意,我會立馬衝上去將其扼殺,
更是在陸嶼州與朋友在教坊點了歌姬聽曲時,闖進去大吵大鬧......
我所做的一切都隻因太愛陸嶼州了,愛到了眼裏絕不容不下一粒沙。
“哥,你說得有道理,紀禾實在太瘋了。”
陸聽眠嗤笑一聲,可隨即眉眼間又染上憂愁。
“可是哥,無論是我們陸府還是嫂子與紀禾的關係,婚禮的事情不可能瞞得過她啊。”
陸嶼州愛惜地撫上掛著的婚服:“等到了那個時候再說吧,我心裏有數。”
剛說完,一道女人的咳嗽聲響起,透過打開的木窗,
我看見陸嶼州立馬轉身,小心地扶起床上的人。
“若若,怎麼這麼早就醒了?”
“嫂子,我哥對你是真好,我從來就沒見過他對誰這麼上心過。”
“不過嫂子你值得!比紀禾那個死纏爛打的好太多了。”
在看到被護在陸嶼州懷中的女人後,我呼吸猛地一窒。
柳若若是我最好的朋友。
在我得知陸嶼州要調任雲州兩年後,立馬寫了一封書信給她,拜托她幫我在雲州多加照顧陸嶼州一些。
可是現在,我卻聽到了她與陸嶼州訂婚的消息。
我從來都沒想過,一個是我最好的朋友,一個是我最愛的男人,再見麵卻是這番場景。
久別重逢的欣喜早就在此刻煙消雲散,舉起的手停在半空不知道該怎麼辦。
還要進去嗎?那我是以什麼身份麵對屋內的三人?
畢竟在外人看來,確實是我一直單方麵地對陸嶼州的死纏爛打。
而陸嶼州回應我的,也僅僅隻是口頭上的一句承諾,
“等我從雲州調回京城,我就娶你。”
在他調任雲城以後,我每月都會堅持給陸嶼州寫信。
問他在雲州過得是否習慣,問他累不累。
起初他偶而還會回信。
寥寥幾句無關痛癢的話便能讓我開心許久。
可後來,無論我寄出去多少書信,
都再也沒收到他的回信。
我想過很多種可能,
也許是他太忙了沒時間,也許是路上出了什麼問題信沒送到,也許是......
卻唯獨沒考慮到,他不愛我了。
“那這些東西怎麼辦?”
陸聽眠舉起手上的一疊包袱,裏麵都是我過去寄給陸嶼州的書信。
陸嶼州卻隻是淡淡地瞥了一眼:“都燒了吧。”
“要不是考慮到兩家的關係,我才不想和紀禾扯上任何關係,更不會忍著惡心和她虛與委蛇。”
“我愛的人隻有若若。”
2
我忘了是怎麼離開陸府的。
隻記得整個人失神落魄,在路上撞上了好幾個人。
走到陸家大門外,我遇到了陸嶼州的朋友。
他手上提著東西,見到我的時候眼底閃過震驚,隨即將手裏的東西往背後藏。
“紀禾,你怎麼在這裏?”
“你是來找嶼州的嗎?”
這兩句小心翼翼的問話讓我猛然清醒,想到了剛剛發生的一切。
在得知陸嶼州兩年調任終於結束,已經回到了京城。
我便滿懷欣喜地趕往陸府,想見到日思夜想的人。
卻沒想撞上了陸嶼州與陸聽眠的談話。
我張張口,卻發現不知道該回答些什麼。
所以我狼狽地跑了。
回到家中,我才反應過來——
我愛的人要和我最好的朋友成婚了。
他說他從來沒愛過我,以往的一切都隻是和我演戲。
他們都背叛了我。
我不明白怎麼忽然成了這樣。
丫鬟興奮的聲音響起:“小姐,陸公子來了!”
我扯出一抹冷笑。
陸嶼州,他來做什麼?
還沒等我回應,陸嶼州已經推門走進來了。
“小禾,我回來了。”
他的聲音和兩年前一樣溫柔。
如果不是我親耳聽到一切,我恐怕還會一直被他蒙在鼓裏。
“嗯。”
我輕輕點頭,表示回應。
“你怎麼不來看我呀?要不是朋友說剛在陸府門口看見你,我都不知道。你下次想來找我直接進去就好,怎麼,兩年不見生分了?”
“沒有,恰好經過,我也是才知道你回來了。”
不知出於什麼心理,我現在並不想揭穿他。
也許是我心底還對他有一絲希望,我不信過去的幾年裏他真的對我沒有一絲真情。
我想讓他親口告訴我一切。
也許是察覺到我略帶探究的眼神,他的麵上閃過一絲不自在。
“小禾,兩年不見,又長漂亮了。”
“這兩年我一直忙著,都曬黑了。”
“小禾,你不會嫌棄我了吧?”
他笑著看向我,我卻並沒有開口回答他。
因為我看到了他腰間掛著的荷包。
並不算精致的鴛鴦刺繡,旁邊繡著兩個小小的字,
“州”
“若”
我心底一陣惡寒。
兩年前,明明是他陸嶼州眉眼繾綣地回應我的心意。
他表現的那麼喜歡我,在臨行前將我攬在懷裏,親上我的額頭。
“小禾,我與你青梅竹馬,我對你的感情你也是知道的。”
“兩年,等我兩年,兩年後我就回來娶你。”
可現在,他卻要和我最好的朋友成婚,還讓所有人瞞著我。
他騙了我。
“不會的。”
良久,我才淡淡地給出回應。
他麵容舒緩,鬆了一口氣,
“那就好,我生怕小禾嫌棄我呢。”
“我帶你去福怡軒,在雲州都不曾吃過那麼好吃的點心。”
我原本是想拒絕的,卻被陸嶼州直接拽上了馬車。
坐下後,我卻在角落裏看到一張刺繡帕子,和一件粉色大氅,是如此是紮眼。
3
“這是剛回京帶聽眠去給你挑禮物,她落在馬車上的。”
見我目光落在角落,陸嶼州慌忙解釋。
我忽然想起了剛剛聽到陸嶼州說的那些話。
我不明白,為什麼他要在我麵前表現得這麼在意我喜歡我,卻又要和別人在一起,說討厭我,說我讓他惡心。
我掀起窗角的簾子,淡淡地看向窗外的熙熙攘攘,一言不發。
這一路上,陸嶼州一直在和我搭話。
無非就是那麼幾句,問我這兩年在京城過得怎樣。
要麼就是說自己在雲州多麼忙。
所以忙得連書信都沒時間回一封。
我不想聽這些,我隻想他能現在親口告訴我這一切。
馬車路上顛簸,我坐得很不舒服。
看到身側的軟墊,下意識伸手就準備去拿。
卻被陸嶼州一把攔了下來。
“這個裏麵放了紫檀,你不是不喜歡嗎?”
“是不是馬車太顛簸坐得不舒服了?適應一下,很快就到了。”
我怔愣了一瞬。
我從來沒有不喜歡紫檀的氣味。
我自己用的軟枕都是放了紫檀的,淡淡的香味能讓我平靜下來。
曾經陸嶼州還笑著和我說:“小禾,你不是最喜歡紫檀的香氣嗎?我特地托人帶回來的軟墊,以後你坐馬車也不用這麼難受了。”
我愣愣地收回了半空中的手,緊緊盯著被隻軟枕。
和之前陸嶼州送我的比較,刺繡更加精美,絲線在陽光下跳躍著光芒。
高下立判。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柳若若也和我一樣,喜歡紫檀的香味。
原來是特地替她準備的。
陸嶼州絲毫沒注意我神色的變化。
我閉上眼睛,一言不發。
接著便是久久的沉默。
到了福怡軒,陸嶼州很快報了幾個菜名。
“我記得你之前最愛纏著我帶你來這裏了。”
我看著擺上來的菜,久久沒有動靜。
胃裏一陣翻江倒海的難受。
我聞不慣羊肉的腥膻,一聞到胃裏就惡心得要命。
可明明以前,每次陸嶼州都會特地避開羊肉,從不會讓我聞到一點腥膻味。
他沒有注意到我緊皺著的眉頭,疑惑地看著我,
“怎麼了小禾?怎麼還不吃啊?”
“你還不餓嗎?”
他確實不愛我,
他什麼都不記得。
或者說,他不想記得,
也不想承認兩年前親口對我許下的諾言。
我看向麵前的羊肉,強忍著胃裏翻湧的惡心。
“陸大人......柳姑娘她......”
小廝著急忙慌地跑了進來。
我看到,在提到若若的名字時,
陸嶼州麵上難以掩飾的心虛。
那小廝神色詫異地看了我一眼,隨即在陸嶼州身側低語。
他的神色瞬間變得焦急,慌忙起身準備離開,
“小禾,我去處理一些事情。”
我還沒開口,他便已經帶著那小廝急匆匆地走了。
看著陸嶼州離開的背影,我的胸口似被一把利器刺中。
過去的兩年裏,我每天都在等,
等著他回京,等著他娶我。
可是現在的一切仿佛一場笑話,
嘲笑我的滿心歡喜。
4
我與陸嶼州青梅竹馬。
兩家長輩交情甚好,在我和陸嶼州小時候就給我們定下了親事。
從小我便跟在陸嶼州身後。
小時候我性子軟弱,被欺負了之後不敢告訴爹爹和娘親。
直到我第一次見到陸嶼州,我正被幾個孩子嘲笑說不清話。
“你們不許欺負她!”
那時候我六歲,陸嶼州也僅僅比我年長一歲。
“以後我不會讓別人欺負你的。”
陸嶼州朝我伸出手,牽著我回到了陸府。
他父親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條縫。
後來,陸嶼州確實也做到了,
隻要我被欺負,他總能第一時間趕到。
他總會牽著我的手,看向我的眼神稚嫩而又堅定,
“小禾,長大以後你嫁給我好不好?”
再到我及笈那年,他帶著一塊玉佩翻進我屋內。
“小禾,等我娶你。”
他親上了我的額頭。
於是我便信以為真,盼著他娶我的那天。
我正準備離開,卻看到了跟在柳若若身邊的丫鬟。
“紀小姐,我家小姐讓我來告訴你一聲,她已經和陸大人定下婚姻,下個月成婚,讓你不要再糾纏陸大人,也別再無理取鬧。”
我無理取鬧?我差點氣笑了。
雀占鳩巢就算了,還明目張膽的讓人來警告我,柳若若這是在向我攤牌了。
5
如果放在以前,我肯定會去找陸嶼州對峙,
因為我心裏一直記得他說過的,他會娶我的。
所以我心裏認為,他一定會信守諾言的。
特別是每次被我鬧了一番之後,陸嶼州都會耐心安撫我,信誓旦旦保證下次不會再和其他女人親近。
隻是這一次,我累了。
他們說得對,我之前鬧得太瘋了。
我不想再鬧了。
回到府中後,我找到了爹爹。
“當初定下的的親事,現在應當不算數了吧?”
我爹聞言,神色倏地變得著急,急忙開口詢問,
“怎麼了小禾?是不是陸嶼州那小子欺負你了?”
我搖了搖頭,“不是的,爹,我隻是忽然不想嫁給他了。”
爹爹神色複雜地看了我一眼,背過身去。
良久才轉身,
“那都是我與他爹的酒後起的玩笑話,本就是不作數的。”
我這才放下心來。
要是讓我爹知道了,必然要去陸府找陸嶼州要個說法。
我現在卻隻想離他遠遠的。
可有些事情,是躲不掉的。
陸嶼州外出兩年才回京城,陸家給他辦了盛大的接風宴。
即使是看在兩家交情的份上,我也得露麵。
剛走近,就看到陸嶼州正在陸府門口,似是在等著什麼人。
看到我時,眼神並沒有多大的變化,麵上卻裝得高興。
“小禾,你來啦?快進去,外麵風大。”
我不作聲,默默地帶著禮走了進去。
回頭看,陸嶼州正焦急地看著什麼,麵上是我不曾見過的模樣。
6
看到我之後,原本還在說笑的眾人陡然變了噤了聲,神色莫名地看著我。
“紀禾怎麼來了?”
“你們小點聲,陸嶼州說了他與柳小姐的事情暫時不能讓紀禾知道。”
他們用自認為我聽不到的聲音低語,可那些字卻清楚地落到我耳中。
於是,原本還在冷下去的氣氛又驟然活絡起來。
“紀小姐,這次怎麼來得這麼遲?”
“是呀是呀,平日裏陸大人出席的場合,你都是第一個到的呢。”
眾人又圍著說笑起來。
我心裏卻覺得諷刺,隻得自嘲地笑笑。
這些在場的人,無一不知道我與陸嶼州的關係。
可他們卻選擇幫著陸嶼州瞞著我,將我看作笑話。
閑聊間,陸嶼州恰好帶著柳若若進來。
雖偽裝得很好,但在看向我的時候麵上還是閃過一抹心虛。
“柳小姐前些日子染了風寒,身子弱,怕再著了涼。她對這裏不熟悉,我這才把她接了過來。”
聽著陸嶼州強裝平靜卻漏洞百出的借口,
我隻覺得可笑,麵上卻神色不變。
他的事情,我再也不願牽扯半分。
陸嶼州坐在了我身側,而他的另一側坐著柳若若。
我抬頭,正對上柳若若充滿惡意的眼神。
再察覺到我看向她的一瞬間,又猛然消失,被平日裏的溫柔神情取而代之。
“小禾。”
我竟是不知道,柳若若會是這般。
我以為她隻是在與陸嶼州的事情上瞞著我。
可在我看見她變化自若的眼神後,我這才發覺她是如此善於偽裝。
隻怕她曾經與我的交好也不過是偽裝罷了。
我看著麵前繞著陸嶼州談笑的眾人,心裏升出一陣惡寒。
剛才聽到的一切似乎又在我的耳邊響起。
他們當中明明也有我的朋友,也有京城中素有賢名的公子小姐。
可他們卻選擇與陸嶼州一起欺騙我。
我不敢想,在私下裏我會成為他們如何談笑的談資。
喉嚨似乎堵住了,胸口翻湧起一股莫名的情緒。
我獨自走到了庭院,大口喘著氣。
那屋內的氛圍讓我覺得壓抑極了。
“我與嶼州的事情,你知道了吧?”
剛轉身,正碰上了同樣獨自一人走出來的柳若若。
“紀禾,就算是看在我與你這麼多年交情的份上,你放手吧。”
一邊說著,柳若若一邊靠近我,
“我與他兩情相悅,真心不疑。”
我還沒來得及開口回應,柳若若神色一凜,忽然倒在了我麵前。
而在她倒下去後,對上的是陸嶼州盛滿怒火的眼神。
“小禾,都是我的錯,你打我罵我怎麼樣都行,隻求你能成全我和嶼州。”
柳若若的聲音不大,卻恰好能讓不遠處的陸嶼州聽見。
他的臉色瞬間黑了下來,快步朝著這邊走來。
7
“紀禾,你又在發什麼瘋?”
陸嶼州惡狠狠地瞪著我,一邊小心翼翼地扶起地上的柳若若,細細地檢查她身上是否有傷口。
我隻是冷眼看著,一言不發。
“嶼州,你別這樣和小禾說話。都是我不好,她問我是不是有什麼瞞著她,我一不小心......”
“都是我的錯,我沒忍住說了出來,她一時受不了刺激。”
柳若若說著,又接著劇烈咳嗽起來,臉色蒼白。
陸嶼州見狀,心疼極了。
看向我的眼神冰冷又充滿厭惡。
“紀禾,你要鬧到什麼時候?”
“我壓根就從來沒有喜歡過你,你做的一切隻會讓我惡心。”
“你再敢傷害若若,就別怪我不念往日情分!”
我看著麵前的陸嶼州,原來這才是他的真麵目。
他的臉上是我從來沒見過的,絲毫不加掩飾的惡意。
我冷冷地看著二人,
一個是在離開前,口口聲聲說回來之後娶我的男人。
一個是我最好的朋友,她知道我對陸嶼州的感情。
可現在,他們在一起了。
我實在不明白,既然是真心相愛,為什麼要瞞著我?
為什麼要讓我懷著希望等了兩年?
所有人都知道,隻有我不知道,
像個笑話一樣。
“紀禾,你之前瘋點鬧的那些我都不計較,可你這次居然敢對若若出手!再怎麼樣她也是你最好的朋友,你居然狠心到這種地步!”
“我沒有推她。”
我看著麵前的陸嶼州,
覺得無比陌生。
他以前不是這樣的,他會無條件地站在我身邊。
可現在,他卻為了柳若若,不相信我說的話,對我惡意相向。
“我實在是看錯你了,你不僅狠心,還敢睜眼說瞎話,你當我是傻子嗎?我親眼看到的你還狡辯什麼?”
陸嶼州眼底的怨恨和怒火似乎要噴湧而出,毫不保留地對著我怒吼。
“嶼州,你別和小禾計較,她隻是一時接受不了......”
被他抱在懷裏的人弱弱的出聲,看向我的眼神卻充滿挑釁。
“若若,你就是太善良了!一貫縱容她隻會換得她得寸進尺,今天我必須要讓她給你道歉!”
看著麵前一唱一和的二人,可笑極了。
被最信任的兩個人背叛,我也可笑極了。
“行,我道歉。”
“你這是什麼道歉的態度?你推了若若一句對不起就行了?”
“我要你跪下給若若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