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偏心妹妹多年。
隻因為她們冤枉我是害死爸爸的罪人,欠她們一條命。
後來,妹妹和繼父一起被推進搶救室。
妹妹成了植物人,媽媽瘋了一樣來質問我為什麼不先救她。
我看著她,「因為我不能再讓妹妹失去一次爸爸了啊。」
1
「跪下!」
膝蓋猛然砸向地麵的那一刻,我渾身上下的血液都朝著心口湧去。
下腹抽搐著疼的厲害,膝蓋似乎都感覺不到什麼了。
「你對得起小趙嗎!?本來就是個掃把星,懷了這麼多年才好不容易懷上一個,你還……你還……去勾引別的男人!?我呸!真是個下賤坯子,我怎麼能生出你這樣的東西出來!?」
我媽媽林月蓉,此時正粗魯的壓著我的肩膀,讓我跪在冰冷的大理石瓷磚上,口中不斷吐露著不堪入耳的辱罵。
我的頭沉到抬不起來,隻能看到麵前的那雙皮鞋。
我送給老公趙承康的那雙皮鞋。
被擦的一塵不染。
也一動不動。
地麵上冰冷的氣息正在滲透進我的骨髓。
子宮傳來的抽痛感已經快要感覺不到了,我的眼皮逐漸變得沉重。
下一秒,我向地上砸下去。
「曼曼!」
意識消失前,我聽到朋友成欣快速跑來的腳步聲。
2
「你們別太不要臉了!曼曼是受害者,你們不去找侵害她的犯人,還在這裏護著這個出軌的爛人!」
「你別血口噴人!臉?我們家的臉已經被她丟光了!現在全醫院都知道她是個什麼樣的賤人了!我家的醜事你摻和什麼?我看你是幸災樂禍吧,她那樣的人能有什麼好朋友……」
「夠了!小點聲吧,還嫌不夠丟人嗎。」趙承康壓著怒氣的聲音打斷二人。
我還沒睜開眼的時候,最先感受到的就是病房外還沒結束的鬧劇。
我老公趙承康原本也是市醫院的醫生,更是副院長傳聞中的私生子。
現在想都不用想,每個科室私下裏應該都在偷偷戳他的脊梁骨。
我想翻個身動彈一下,卻撞掉了不知道是誰放在我身上的一個鐵盤,哐當的刺響。
門被推開,成欣急切地衝進來。
「曼曼!」
我看見她的眼角有閃爍的淚光,原本幹涸的心也突然酸澀起來。
想要扯扯幹裂得嘴唇發聲,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連曼!警察都找上門了,都是你給家裏惹來的麻煩!一個孕婦,大著個肚子還要穿成那個樣子出門,那強奸犯不找你找誰!」我媽尖酸的聲音傳來。
趙承康緊隨其後。
待他們靠近,我才終於看清他們臉上的表情。
是鄙夷。
也是嫌棄。
唯獨沒有一絲一毫的心疼。
甚至是同情。
同情。
十幾個小時前,把我禁錮在後備箱的那個人,我還依稀記得從他的眼神中看到了同情。
但是為什麼我本應該最親近的媽媽和丈夫卻沒有呢。
「連曼,我不想刺激你,但是事情已經發生了……我們,就回不去了。等你身體養好了,我們再說後麵的事情吧。」一直站在離病床最遠處的趙承康默默開了口。
「小趙,小趙,你這是什麼意思啊,都是連曼的錯,你能不能看在我和夢夢的份上,就原諒她這一次……」
我媽先急了。
聽趙承康的意思,應該是鐵了心要和我離婚。
她不能失去這個「金龜婿」。
雖然醫院裏麵一直都有傳聞,但是沒人知道,趙承康確實是副院長的私生子,貨真價實。
我媽擰著眉頭,低聲下氣,就差沒有給趙承康下跪了,後者似乎已經徹底不耐煩,嫌棄的甩開她的手。
「出去……」
我強忍著喉嚨腫脹的巨痛,對著我媽和趙承康冷冷道。
我媽愣了下,沒反應過來我這話是對著誰說的,下一秒意識到了才變上憤怒的表情直直朝我走過來。
「你跟誰說話呢?你什麼態度啊連曼!」
成欣擋在我身前,不讓我媽靠近,氣的她當即就要抓狂,張牙舞爪的要撕扯成欣的頭發。
「哎哎哎!幹什麼呢!」
幾個穿著警服的警察沉沉走進來,衝著林月蓉喝道。
我媽這才軟下來,厭厭的剜了我一眼,不情不願地退了幾步。
「小趙,我們出去再說說,小趙……」隨後就追著快步邁出門的趙承康出去了。
3
「連曼,你不用害怕和緊張,我們主要就是來了解一些情況,如實回答就可以。」
警察坐在我旁邊的椅子上,有人手裏拿著小本子,記錄著什麼東西。
我背靠著病床的床背,直視著前麵的白色牆麵。
肚子空落落的。
好像身體裏麵整個被挖空了一樣。
「還記得事情發生的時間嗎。」警察問。
「……4月19日晚上六點半,我從建材市場回家。」
「為什麼記得這麼清,這個時間點。」
「因為家裏地瓷磚壞了一塊,我和人約好了去拿新的替換。」
……
「現在嫌疑人的 dna 樣本已經提取,但是目前沒有從數據庫中找到匹配對象。路段的監控也已經在調取,但是案發地點的監控出了故障,技術人員已經在全力修複了。」
我垂下眼,吸了口氣,「……我好像記得那個人長什麼樣子。」
警察互相看了一眼,「你可以描述出來。」
我麵前浮現出那個漆黑的後備箱,還有刺鼻的香煙味,令人作嘔的繭子和嘴唇。
我沒有準確的看到他的臉,但是我就是有一種直覺。
我好像知道他的模樣。
警察在病房裏大約待了半個小時,記錄的小本子翻了好幾個麵。
「感謝你配合我們工作,我們會盡快給你一個結果,好好休息。」警察關掉錄音筆,站起身來。
他們開門出去的時候,我隱約聽到我妹妹連夢的聲音。
「警察同誌,辛苦你們了,喝水嗎?我這裏有……啊,沒關係,我姐姐她的事情就麻煩你們了,方便問一下現在調查的怎麼樣了嗎?哦……不能說啊,沒關係沒關係,我們會耐心等結果的,嗯嗯,辛苦了。」
沉沉的腳步聲遠去,門口又恢複一片沉寂。
又過了會兒,我聽見高跟鞋噠噠的聲音也逐漸小下去。
她也走了。
我攥緊了白色被子的一角,手指逐漸用力,指節變得青白。
視線狠狠盯著門的方向,心中有什麼東西沉了下來,壓得我喘不過氣。
晚上六點半,建材市場。
隻有連夢是知道的。
4
醫院的同事們大多都同情我的遭遇,事情發生後基本上都來病房看望了一遍。
「連醫生,真的希望你能快點好起來,我們和病人們還需要你,加油,一定要振作起來。」
腦外科一區護士站的幾個護士圍在我病床前,爭著要喂我吃飯。
「好了,我又不是出了什麼車禍不會動了,連手術刀都拿不起來,給我,我自己拿筷子。」
女孩們嘰嘰喳喳的,午飯過後才終於把她們送走。
距離案發已經過去了五天。
我恢複的還不錯,隻是醫生說,我本來就是不易孕體質,這次流產太過驚險,經曆了人工胎盤剝落,從此後恐怕很難再生育了。
我還記得那個孩子在我肚子裏時調皮的樣子,仿佛還能感覺到她踢我時的力氣。
但現在什麼都沒有了。
奇怪的是,明明心痛得像被冰冷的利刃一刀一刀刺穿,我卻一滴淚都流不出來。
就像我小時候不懂,為什麼同樣是媽媽的女兒,我隻能吃妹妹剩下的飯,撿妹妹不要的東西,連自己的床也不配擁有,隻能住在陽台的簡易床墊上。
所以小時候我總哭,可是一哭又會被媽媽拽著關在廁所罰站,一天一夜都不能吃飯。
眼淚這東西,或許是小時候流的多了,長大後便再也沒有了吧。
吃完飯沒多久,我眼皮不停跳,不速之客果然很快到來。
我媽大搖大擺推開門進來,渾身上下散發著得意洋洋的氣息,後麵還跟著趙承康和連夢兩個人。
「連曼,我看你好的也差不多了,收拾收拾出院吧,趕緊把離婚手續辦下來。」
我媽自顧自拉了把椅子坐下,翹著二郎腿,頤指氣使的丟了句話給我。
前幾天還低聲下氣地哀求趙承康不要和我離婚,現在就換上一副小人得誌的模樣。
應該是已經知道趙承康和連夢那點事了吧。
我的視線飄向後麵那兩人。
果然,連夢縮在趙承康身後,嫩白纖細的手指似有似無的勾著他的衣角,看見我的目光後,才用力拽了兩下。
「連曼,你現在恢複的差不多了,我們離婚吧。」趙承康清了下嗓子,才淡淡開口。
「離,必須離,連曼現在這個樣子確實是配不上你。」我媽狠狠點頭。
「姐,真的對不起,這麼長時間沒來看你,是我沒臉來,都是我的錯,我不該愛上不該愛的人,你要打我罵我都好,但是現在事情已經是這個樣子了,你現在也不小了,奔三的人了,沒必要把時間浪費在一個不愛自己的人身上,這是一輩子的事情,我希望你能做出正確的決定,讓我們大家都好。」連夢嬌滴滴也開口應和。
「夢夢,這怎麼能是你的錯!?誰有本事抓住男人的心那是誰的能耐,沒本事的人還能怪別人比她厲害啊?」林月蓉站起來,不時撇我一眼,陰陽怪氣道。
我看著他們一唱一和,像在演戲,一直沒出聲。
「你說話啊,啞巴了?要不要……」我媽看我一直沉默著,急得不行。
「好吧。」
我突然開了口,打斷她。
三個人麵麵相覷,愣住了,似乎都沒料到我會突然同意。
第一個反應過來的林月蓉高興的嘴角都壓不住了,「好好好,這可是你自己親口答應的,還算你有點良心,你收拾一下,等會我們直接去民政局。」
「……連曼,你……」
趙承康的臉色莫名不太好看。
不該出現在他臉上啊,這個表情。
不是巴不得趕快和我離婚嗎?
連夢注意到這點,連忙輕輕晃了晃他的手腕,「承康。」
趙承康這才低下頭,再抬起時神色如常。
「說實話,我原本是不想離婚的……」
「你!」我媽趕緊開口。
「不過我沒想到你們的感情已經這麼深厚了,連這麼多的財產在你們麵前都是一文不值,真是海枯石爛,至死不渝,所以我決定成全你們。我真羨慕你,夢夢,從小到大,你擁有那麼多的愛。」我摸了摸臉頰,說道。
「什麼?什麼財產?」我媽立馬反應過來,尖銳出聲。
我捂了捂嘴,故作驚訝,「你們不知道嗎?趙承康和我親手寫的保證書啊。」
趙承康似乎突然想到了什麼,臉色徹底刷的一下變得漆黑下來。
5
趙承康死纏爛打了大半年才追到我。
從進入市中心醫院以來,追我的人並不在少數,一開始我也沒給過他什麼正眼。
從小的家庭狀況讓我並不對愛情抱有什麼期待,所以向來都是冷眼相對,希望他們自己識相走開。
可後來漸漸的隻有他一個人還在堅持著。
每天早上到辦公室,都有新鮮的早餐和咖啡。
手術到淩晨下班,也能看到他關心的身影。
後來,我就心軟了。
再後來,我們領了證,連婚禮都沒辦。
因為他說自己身份特殊。
關於他是副院長私生子的事情,我也是答應了求婚後,結婚前一段時間才突然從醫院的護士站偶然聽到的。
我回出租屋問他,他沒有否認。
對於他的不坦誠,我有些生氣。
可是他抱住我,解釋得無比動聽,還當場簽下了一份手寫的保證書。
上麵的承諾是,如果以後因為他的原因導致我們沒法繼續在一起,他的總資產將會全部屬於我。
「你不怕以後離了婚變成窮光蛋嗎?」我笑著問他。
他抱緊了我,「不存在離婚的可能。」
麵前的趙承康逐漸和當年的模樣重合。
我本以為自己終於結束了原生家庭的煉獄,卻沒想到轉頭跳進了另一片火海。
此時他臉上的血色正明顯的退去,像是重病突發一般。
「什麼保證書啊,承康?」一旁的連夢見他表情不佳,明顯也有點惴惴不安起來。
趙承康張了張嘴,一個字也沒說出來,急的我媽和連夢一左一右搖他的胳膊。
「全部!財產的全部。」趙承康被搖的快要發瘋,大聲吐出這句話後深深埋下了頭,像隻喪氣的皮球。
「啪!」
清脆的巴掌在我臉上落下。
「你!你!你什麼意思連曼!?從結婚前就已經盤算好怎麼騙錢了是吧!我還真是沒看錯過你,就是個天生的賤種!」我媽眉頭一豎,指著我的鼻子,「小時候就因為你跟你爸爭寵,還害死了他!把好好的家弄的支離破碎的,現在還是你,不讓我們一家人好過,我怎麼會生出你這樣的一個東西!!」
說完,她又舉起另一隻手揮下。
我抬起手,抓住她的手腕。
我的左臉火辣辣的疼,顧不上其他,我深深的望著她,時間仿佛回到了那個炎熱的夏天。
時間凝滯,空氣也變得濃稠。
我深呼吸。
「媽,你有資格說這話嗎?當初讓爸深夜去找他領導的人,害死了爸的人,明明是你,不是我。」
我一字一句道。
我看著我媽的表情逐漸變得扭曲,仿佛回憶起了什麼令人十分痛苦的事情。
「不是,不是的,不是我。」
我媽用手抱著自己的腦袋,手指緊緊的抓住頭發,開始劇烈的顫抖著向後退。
「媽!」連夢跑過來扶住她,抬頭哭喊著對我,「你在說什麼啊!你怎麼能讓媽想起來那麼殘忍的事情!你不配做媽的女兒!」
我淡淡的看著兩個人。
沒有笑,也沒有哭。
「那就不做了吧。」我說,「媽的女兒,你的姐姐,還有趙承康的妻子,我都不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