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穿書文裏的係統,沈知夏是我遇到的第一個宿主。
攻略成功那天,我特意拿出積分兌換了一張五百萬的彩票,
“怎麼樣,我夠意思吧,等回去就能領到了!”
她卻笑得有些勉強,
“係統,我不走了。”
“為什麼,你不是一直說想媽媽做的糖醋小排嗎?”
“難不成你愛上許言了?”
“為了愛情連家都不要?”
不論我怎麼勸,她都堅持留在這裏。
我看不上這種戀愛腦的女生,負氣離開。
可三年後,沈知夏突然找到我,
她問我能不能幫她得個什麼絕症,直接去世。
她有些不好意思,“本來想自殺的,我有些怕疼,實在不好意思麻煩你了。”
1
我看著眼前的沈知夏,覺得不可思議。
短短三年,她怎麼變成這樣了。
人雖然活著,但仿佛沒了靈魂,死氣沉沉。
見我久久不說話,她越來越局促,
“是我太唐突,打擾了,以後我不會再來找你了。”
如果三年前,沈知夏聽勸選擇回家,那她現在一定是被媽媽捧在掌心的小公主。
而不是像現在這樣,成為係著圍裙,圍在灶邊,等男人回家的怨婦。
想到這些,剛升起的同情心瞬間熄滅。
我忍不住開口諷刺,
“許言對你不好嗎,我看你現在住的房子挺大的啊,怎麼,豪門闊太的生活不好當?”
沈知夏沒說話,默默用手扒著碗裏的白飯。
她麵前擺著一桌子菜,芝士焗龍蝦、爆炒花螺、香辣蟹......
沈知夏海鮮過敏,這些菜都是她做給許言的。
曾經她為了攻略許言,在廣場給人畫素描。
整整一個星期,賺的錢才剛好夠她為許言做這樣一桌海鮮大餐。
那天,她也是像今天這樣,扒著白米飯,可眼睛卻是笑的。
那時候我誇她敬業,聽同行說現在穿書的宿主都是直接躺平,低三下四去討好攻略對象?不可能。
什麼狗屁敬業,說不定是早就愛上了許言。
她沈知夏從頭到尾都是這種,為了愛情連自我都不要的戀愛腦。
頭頂的白織燈落在沈知夏左手的鑽戒上,光有些閃到我的眼睛。
我這才注意到,從今天見到她起,她好像一直用的都是左手。
沈知夏不是左撇子。
她拿右手畫畫,能畫出世界上最美的畫。
我下意識去打量沈知夏的右手。
八月盛夏,即便在開著空調的室內也還是有一絲暑氣。
那隻手卻套著厚厚的棕色皮手套。
沈知夏把手藏在桌下,似乎是想減少她的存在感。
我沒忍住,問道:“手怎麼了?”
她匆忙把手把手背向身後。
她越慌張,我越覺得有鬼。
許言到底對沈知夏做了什麼,才讓她絕望地來找我求死。
“你把手套摘了我看看。”
我飄到她身後想摘下手套。
可我隻是一縷僅沈知夏可見的魂,手剛碰到手套就直接穿了過去。
“別看了,很醜,我怕嚇到你。”
沈知夏最終還是摘下了手套,慘狀超出我的想象。
整隻右手傷疤縱橫,五根指頭斷了四根。
“怎麼會這樣?”
“誰幹的,許言那個人渣?”
“走,我帶你去找他。”
沈知夏平靜地戴上手套後,說了一個故事。
她問我還記不記得林依。
我點點頭,許言的青梅竹馬。
隻不過沈知夏穿來時,林依已經出國了。
我們隻知道這個名字,卻並不認識這個人。
2
一年前,她們在比賽中遇上,沈知夏才知道林依回國了。
沈知夏拿了第一。
第二的林依沒有絲毫不滿,反而邀請她來幫忙裝修新房。
沈知夏是畫素描的,並不擅長室內設計。
但林依說她審美好,幫忙參考風格就行。
林依給錢很大方,沈知夏心動了
她想著幹完這單,攢的錢剛好在結婚紀念日送許言一款限量款手表。
這個禮物她看了很久。
可工人施工時,不小心推了沈知夏,她的手卡在切割機裏,瞬間血肉模糊。
五根手指有四根都被切斷。
十指連心,我不敢想象她當時該有多痛。
但沈知夏說起這些時很平靜,平靜得就像斷掉的手指不是她的一樣。
“林依幹的嗎?”
她點頭,“我發現她偷我畫時,她親口承認的。”
“你沒告訴許言?”
她又不說話了,比起以前她的話少了好多。
“許言不相信?”
我繼續追問,“還是許言在包庇林依?”
一室寂靜。
良久,沈知夏才重新開口,
“一開始我也以為是我沒有證據,許言不相信。”
“可不是,他從一開始就知道,他什麼都知道。”
“我偷聽到他和周放說他對不起林依,當初林依一個人生著病出國,他沒有陪在身邊也就算了,他還娶了別的女人。”
沈知夏的聲音從一開始的哽咽逐漸變成嘶吼,
“他說不過是我的一隻手,就是要我的命,他也給。”
“憑什麼,我隻不過是愛上了他,我有什麼錯!”
我震驚得久久說不出話。
沈知夏努力整理著自己的情緒,不一會,她又變回了那副死氣沉沉的模樣。
她的笑比哭還難看,
“林依回來後,我和許言的婚姻就已經名存實亡,一開始他還會和我解釋,他忙,他隻是把林依當妹妹照顧,後來,他連信息都不發就幾天幾夜不回家。”
“我手受傷那會,他隻在醫院照顧我三天就走了。”
“他看著林依偷我的作品,卻讓我聽話不要計較。”
“如果不是我偷聽到那段對話,現在還傻乎乎地以為,隻要我聽話懂事就能等回許言。”
“所以你來找我,說想死。”
她不置可否,
“其實我猜到你不會同意的。”
“我給自己做了一桌子大餐,等許言回來,我可能已經臭了。”
沈知夏望著桌上紅通通的蝦,眼裏升騰起一種隱秘病態的渴望。
她拿筷子的左手開始慢慢伸向那盤蝦。
她是真的想死。
“我幫你!”
我阻止不了她。
身體在她的手臂穿來穿去,怎麼也攔不下她向前的手,
“沈知夏,我幫你!”
“過敏致死又痛又醜,你這麼漂亮,我幫你換個好看輕鬆的死法,好不好?”
那隻手僵在半空,筷子上夾著一塊鮮嫩的蝦肉。
我知道,沈知夏同意了。
“什麼時候?”
“我得申請。”
沈知夏的手動了。
“一個月。”我嚇得大叫,怕她一個衝動就塞進嘴裏,“我發誓。”
“半個月。”
“成交!”
這時,手機響了,是許言。
“知夏,周子他們說想吃你做的飯,過幾天我生日就在家過,你提前準備好。”
沒給沈知夏拒絕的機會,電話匆忙掛斷。
掛之前,隱約聽到一道甜膩的女生,
“哥哥,你快點,人家澡都洗了。”
“許言怎麼成這樣了?”
“婚內出軌,還讓你做飯,把你當許家的保姆了?”
“他怎麼不讓那小三做!”
......
我看上去比沈知夏生氣多了,喋喋不休罵了半天。
她像是習慣了一樣,毫無反應,默默收著碗筷。
習慣了?
這個念頭讓我猛然一震。
我下意識看向沈知夏的手。
她左手已經用得很嫻熟了。
手都這樣了,還有什麼不能習慣的呢!
“沈知夏,如果我把右手還給你,你能再給自己一次機會嗎?”
“不要尋死,好不好?”
我在心裏默默哀求。
3
第二天一早,沈知夏就出門了。
怕她想不開,我寸步不離地跟著。
她坐地鐵,去了遊樂場。
我有些開心,這世上好玩的多了,傷心事總能過去的。
可剛想鼓勵她今天好好玩時,她就進了更衣室套上玩偶服。
“沈知夏,你瘋啦!”
“今天三十五度,你是打算把自己活活悶死?”
她站在大門口,給每個入園的小朋友發一隻氣球,
“我們說好了,半個月,我不會提前尋死的。”
“你放心,我每天都幹,不會有事的。”
“許言那個人渣連錢都不給你?”
“我不想用他的錢,臟!”
“我也想做些什麼,證明自己不是他們口中的廢人......”
沈知夏的聲音越說越小,最終消散在遊樂園的歡聲笑語中。
我不敢說出聲來,
“你怎麼會是廢人,你是最年輕最優秀的畫家啊!”
其實我騙了她,我根本就不能幫她去死。
雖然我還是恨她戀愛腦不爭氣,但我突然對她心軟了。
我拿積分幫她兌換了右手。
半個月,隻需要半個月,她就又能畫畫了。
沈知夏一天需要套著玩偶服站四個小時,上午下午各兩小時。
下午結束,她早上那身衣服已經濕透,身上也有明顯的汗味。
她卻習以為常,利落地把頭發綁成馬尾,朝出口走去。
路過大門口,沈知夏突然停了下來。
一個媽媽牽著女兒正在排隊檢票。
她手上的遮陽傘很自然地偏向女孩那邊。
沈知夏看了半天,她是想媽媽了嗎?
我們剛認識時,她總是提到媽媽。
媽媽帶她去遊樂場,媽媽給她過生日,媽媽送她洋娃娃。
沈知夏說,任務成功的獎勵要兌換成,媽媽多愛她一點。
我調侃她,“你媽媽已經很愛你了,這麼貴重的獎勵就這麼隨便用了。”
她肯定地點頭。
所以在她選擇拋棄媽媽,留在這個世界時,我既震驚又氣憤。
和她大吵三天,甚至斷了聯係,她都沒有改變決定。
明明是自己做的決定,現在看著別人幸福又一副落寞模樣。
我怕刺激她,隻敢在心裏罵她活該。
想著等她手徹底好了,我一定再也不多管閑事。
她就是尋死覓活我也不管了。
“走吧!”
直到我快被日頭曬化了,沈知夏才開口。
她轉身向地鐵口走去。
我覺得胸口悶悶的。
沈知夏明明走在烈陽下,整個人看上去卻是灰蒙蒙的。
她是後悔了嗎?
淩晨三點,四下靜謐。
“不要打我了媽媽!”
“我再也不騙你了,我錯了!”
“我錯了,不要打了!”
“啊......”
一聲尖叫劃破長夜。
沈知夏抱著頭從床上做起,額頭上掛著冷汗。
她看著一臉震驚的我,抱歉地笑了笑,
“嚇到你了。”
“你剛剛說你媽媽打你?”
“你聽錯了!”
她臉色微變,隨後馬上躺下,用被子蒙住頭。
4
我覺得蹊蹺,去找同事要了沈知夏在她自己那個世界的資料。
“孤兒?”
同事的說法讓我覺得難以置信,
“怎麼可能,她跟我說過她媽媽很愛她的。”
“騙你的吧!沈知夏可會騙人了,資料說她十三歲被她媽媽扔就是因為撒謊。”
“好像是她騙她媽媽考了年級第一,她媽獎勵了她三百,她自己不知道從哪又偷了幾百,報了一個什麼美術班?”
天底下怎麼會有父母因為幾百塊就不要自己的孩子。
我不相信同事的話,自己翻起資料來。
越翻,越心驚。
沈知夏出生一年,爸爸就死了。
她被扔給奶奶、大舅、小姑......
她就像個皮球,被踢來踢去,誰也不要。
奶奶過世後,沈知夏隻能睡在路邊,在垃圾桶裏撿吃的。
媽媽沒辦法,隻能把她帶回新家,可是那個家裏已經有了後爸和小弟弟,沒有人歡迎她。
雖然總是挨打,但好歹能吃飽有學上,沈知夏覺得自己應該知足。
可剛上高一的沈知夏,展現出了驚人的繪畫天賦,從來沒學過畫畫的她拿了青少年繪畫大賽的一等獎。
老師鼓勵她報班學習將來走藝考,可那幅畫,回家就被媽媽撕了,說她不務正業。
寒假,媽媽的朋友帶著兒子來家裏,炫耀兒子考了班級第一,問她考得怎麼樣。
媽媽一臉不屑,
“就她那個豬腦子,不考倒數就不錯了,等高中讀完就讓她出去打工,浪費錢。”
“別當著孩子的麵說這些,要鼓勵,我家小鵬也是我獎了個賽車模型,才考出這麼好的成績。”
媽媽不甘示弱,
“沈知夏要是能考第一,我給她三百。”
三百?
加上自己從小到大攢的二百,就能報班了。
這個沈知夏撒的第一個慌,她拿著自己偽造的成績單換來了三百塊錢。
朋友一走,媽媽就給了沈知夏一巴掌,讓她交出三百。
那三百,還沒在她手裏捂熱,就被奪了回去。
發現她還是撒謊後,媽媽徹底不管她了。
原世界,她沒有讀完高中,就輟學打工了。
如果不是遇上我們,她現在可能正在哪個飯店後廚打雜。
沈知夏已經睡著了,我盯著她頸後那塊疤,看了好久。
疤是她媽媽發現她撒謊後燙的。
十年過去了,還是這麼深。
同事說的沒錯,沈知夏太會騙人了,這麼深的疤都沒有讓她改掉撒謊的毛病。
去遊樂場的是弟弟,過生日的是弟弟,收禮物的還是弟弟。
她頂多就是在遊樂場附近的垃圾桶見到過一個洋娃娃。
缺胳膊少腿穿著破衣服的洋娃娃。
還有她經常跟我提到的糖醋小排。
她趁著洗碗,躲在廚房偷偷舔過空盤子。
難怪許言第一次帶她吃飯,她眼睛瞬間亮了,小聲和我說:
“原來糖醋小排是這個味道啊!”
“你不是經常吃嗎?”
她愣住了,僵硬地解釋,
“我當然經常......經常吃啊,兩個世界的味道......味道不一樣嘛!”
瞧,她多會撒謊。
剛認識,就開始撒謊。
5
為什麼一開始,沈知夏那麼想媽媽再愛她一次,後來突然不想了。
知道一切後的我,再也不相信僅僅隻是因為愛上許言。
可我不敢問。
我隻能陪著她,大夏天套著玩偶服,在太陽下暴曬。
今天的太陽格外毒,沈知夏曬得臉色發白。
“到家了,你再堅持一下!”
她打開門,冷氣夾著煙草味撲麵而來。
許言推開他懷裏的林依,板著臉問,
“怎麼現在才回來?”
“不是讓你提前準備嗎,我剛剛看冰箱都是空的。”
“嫂子,今天是許哥生日,你幹嘛去了,搞成這幅樣子,醜死了。”
“嫂子快去做飯吧,我剛外賣叫了菜,待會就送到,你上次做的那道鬆鼠桂魚還不錯......”
“知夏姐,你是不是在生氣這幾天哥哥沒回家啊,他就是為了照顧我,今天哥哥生日,你大度點別跟他計較了。”
......
沈知夏還沒進門,七嘴八舌的評論就落到了她身上。
我以為按照沈知夏的性子,她要麼乖乖去廚房做菜,要麼沉默地把自己鎖在房間。
可她卻走進客廳,拿起桌上打開的灌裝啤酒,澆在林依的頭上,
“別人的畫你偷,老公你也偷,賤不賤啊!”
“沈知夏,你他媽發什麼瘋?”
被澆的人還沒反應過來,許言先急了。
他擋在林依麵前,一把推開沈知夏。
力道很大,沈知夏直接倒地,頭磕在茶幾上。
我聽見她輕輕哼了一聲,應該是撞疼了。
沈知夏說過,她很怕疼。
可她現在隻能捂著頭坐在地上,沒有一個人想起去扶。
林依本來是要上樓換衣服的,卻突然掉轉方向。
她一腳踩上沈知夏放在地上的那隻右手。
沈知夏下意識想要把手抽走,手套被林依牢牢踩住。
那些粗糲醜陋的傷疤明晃晃地暴露在燈光下。
我聽見好幾個人倒吸了一口涼氣。
沈知夏肯定也聽見了。
嫌惡鄙夷的目光像針一樣紮在她已經愈合的傷口上,鮮血翻湧而出,
不是從手掌,而是從心尖。
沈知夏幾乎是連滾帶爬地跑出別墅,
她問我,能快些嗎,她受不了了。
別墅裏的聲音斷斷續續傳來。
許言隻是簡單說了林依兩句,語氣都是溫和的。
有人問要去追嗎。
許言滿不在意,
“晚上她自己就回來了,這些年哪次不是這樣!”
“離開我她還能去哪?”
“還是許哥牛逼,把嫂子治得服服帖帖的。”
“許哥牛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