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璟臻沒有拒絕太後的提議。
萬嬤嬤很快就請了太醫過來,溫嘉意隻看了一眼,便認出來那是太後的心腹,鄭太醫。
之前他那包放在湛璟臻補湯裏的藥,就是此人給的。
太後明顯還不信湛璟臻,就是為了讓這人來試探湛璟臻的虛實。
溫嘉意不動聲色的瞥了湛璟臻一眼。
男人神色如常,手肘撐在桌上,唇色蒼白,臉色頹敗,看著倒是一副病入膏肓的模樣,但溫嘉意的目光不自覺的就望向了他露出來的半截手腕上。
她可是清楚的記得,就在方才,男人可是兩根手指捏著她的下巴,就能將她在地上提起來,這樣的力氣,可不像是病入膏肓的人。
鄭太醫行過了禮之後,手就搭在了湛璟臻伸出來的那隻手腕上。
他擰著眉,一會兒歎氣,一會兒搖頭,還沒有說話,就讓殿內的氣氛都變得緊張了起來,太後急忙問:“皇帝的身子如何?”
“這…回太後,陛下的身體還是老樣子,雖然脈象虛弱,但情況還算穩定,不影響房事。”鄭太醫說。
最後一句話,才是太後最關心的,也是他刻意說給太後聽了。
太後歎了口氣:“這…皇帝也服了這麼多湯藥,身子真就一點好轉也沒有嗎?真就沒有別的法子能治好陛下嗎?”
鄭太醫搖了搖頭:“老臣才疏學淺,實在沒有更好的法子,不過現在陛下情況還算穩定,可以…可以…多為子嗣打算。”
作為一個太醫,最後那句話本就不是他這樣的身份能說的。
鄭太醫這時候說出來,討好太後的意圖十分明顯。
太後擺了擺手,將人打發了出去,她看向了湛璟臻:“皇帝,方才太醫的話你也聽到了,太醫說你的身子不影響房事,你…”
“咳咳咳,咳咳…”太後話沒說完,湛璟臻忽然就捂著嘴劇烈的咳嗽了起來。
他咳的很凶,好像能將心肝脾肺都咳出來一樣。
溫嘉意眼珠轉了轉,在沒有人注意的地方,她自頭上取了一支不起眼的金簪藏在袖中。
待到湛璟臻的咳嗽聲稍作停息,她立刻就上前兩步給他擦嘴,帕子拿下來,她忽然驚呼一聲:“陛下!你怎麼吐血了?姑母,要不阿意先扶陛下回龍宸殿吧。”
她把帕子攤到了太後麵前,潔白的帕子上果然多了大片的嫣紅,像是開在白雪裏的斑駁紅梅。
溫嘉意的眼瞼下垂,乖順到不行的模樣,另一隻手卻牢牢的藏在袖子裏。
湛璟臻眸光深了深,同太後一起死死的盯著那方帕子。
“這…怎麼會這樣,阿意,你快扶皇帝回去,今夜一定好好守著皇帝啊。”太後終於關切的道。
溫嘉意在心底冷笑。
她這姑母還真是一點機會也不舍得放過。
陛下在她麵前吐了血,她還記得安排自己今夜留在龍宸殿。
應了一聲,溫嘉意彎腰把湛璟臻胳膊搭在肩頭,扶著人起了身。
待二人出了門,方才就離開了的鄭太醫又被萬嬤嬤引了進來。
太後問:“他的脈象和以往可有區別?”
鄭太醫搖了搖頭,但是眉頭卻擰在一起,太後不耐煩的道:“有什麼話就直說,哀家不喜歡吞吞吐吐的人。”
鄭太醫說:“陛下用了那等虎狼藥,脈象本應該更虛弱幾分才對,但方才老臣給他把脈,卻發覺他與之前的脈相一般無二。”
“什麼?那是不是說明他身份確實不對?”太後緊張的問。
鄭太醫道:“倒也未必,老臣已經有些日子沒替陛下的把過脈了,也有可能是他的身子在前段時間好轉過。”
“倒是也有這可能,以你的經驗,他還能活多久?阿意懷上孩子有望嗎?”太後又問。
“這…如果沒有別的意外的話,一年半載不成問題,隻是陛下身子本就虛弱,行房事傷身,您最好還是控製住其他人分寵,否則…”鄭太醫沒再說下去,太後也懂了他的意思?
陛下拖著病體行房事本就有些困難,讓人懷上子嗣更是不易,就算太醫不說,太後也不可能讓除了溫嘉意以外的人侍寢。
能繼承大統的皇長子,必須得流著他們溫家的血。
太後沉默了片刻,又有些不確定的詢問:“你確定他身份沒問題?”
鄭太醫道:“每個人的脈象都是不同的,更遑論陛下這等常年臥病在床之人。
剛才老臣近距離觀察過了,他臉上並沒有易容的痕跡,而且脈象也與之前近乎一致。
就算他能找到一個與他長相相似的人頂替,也絕無可能偽造脈象,老臣敢以性命擔保,陛下還是那個陛下。”
接連從溫嘉意和鄭太醫口中得到了近乎相同的答案,太後依舊繃著張臉,讓人看不出在想什麼。
溫嘉意把湛璟臻扶到了龍宸殿,才把人安置在床上,手腕就直接被人掐住了,湛璟臻看著她手心處幹涸的血痕:“又給朕演苦肉計?”
溫嘉意抽回了手,她搖了搖頭:“臣妾在向您證明,臣妾身體裏的血並不屬於溫家,隻要您需要,臣妾隨時可以…”
“嗬,打住吧,朕不可能憐惜溫氏女。”湛璟臻說。
溫嘉意好像沒有聽說他語氣裏的刻薄,她笑著說:“臣妾不敢奢求您的憐惜,臣妾做這一切隻是為了活命,臣妾會讓陛下看到臣妾的忠心,屆時請您在太後麵前與臣妾糊弄一二就夠了。”
湛璟臻冷哼一聲,沒再說話。
溫嘉意又識趣道:“陛下,可要臣妾請淑妃姐姐來陪您說話解悶?”
“別自作聰明,擅作主張。”湛璟臻睨她一眼,轉頭目光落在了不遠處的窗上,有影影綽綽的影子正打在窗紙上。
他又一次攥了溫嘉意的手腕,把人壓製在床上:“母後不是囑咐愛妃今夜照顧朕嗎?愛妃這是想偷懶?”
床邊隻燃了一盞燭台,燭光微弱,打在他臉上,溫嘉意的瞳孔正好撞進他那雙深邃如寒潭的眼睛。
他在自己麵前,是一點也不裝溫柔和煦的模樣了。
溫嘉意瞧著那如野獸一般淩厲的瞳孔,一時不知是喜是憂。
她很清楚,對方不裝,不是因為信任與她,而是篤定她翻不起什麼風浪,隨便就能掐死。
就比如現在,他一隻手足夠把她雙手完全掌控,她被箍在床上連掙紮的餘地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