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我奶奶快死了。

得知消息的我恨不得插上翅膀從兩千公裏外飛回來。

正好趕上了老太婆回光返照。

我給她放了一萬塊禮花，邊哭邊嚎：「我滴親奶奶呦……」

方圓十幾裏都能聽見。

村裏人一臉好奇地探頭觀望。

我冷笑：「老太婆不是愛麵子嗎？這回可出盡風頭了。」

老太婆從床上爬起來：「我還沒死呢！」

1

最近我正在和「死對頭」顧彥爭搶一個項目。

以我的能力，我們團隊有很大幾率能拿下，如果項目方案順利實施，能拿到五位數的獎金。

從出生就喊我「賠錢貨」的奶奶，前天還打電話讓我打錢給她治病！

可是最後確定方案那天，我們團隊沒有拿下，因為我沒參加會議。

所有方案材料都在我這裏，團隊的人員卻無論怎樣都聯係不上我。

彼時，我暈倒在路上，被人送去了醫院。

醒來正好聽到護士小姐姐說我因為營養不良和輕微胃出血暈倒。

我掙紮著想要起來，試圖把手上的針頭拔掉。

護士小姐姐趕緊按住，「你不要命了？你胃出血都休克了！」

我看看表，會議已經結束了，淚水瞬間打濕了我的臉。

我的方案！我們團隊這麼久的辛苦怎麼辦？我怎麼對得起他們！

護士小姐姐以為我被嚇到了，輕輕安慰著。

「沒事，沒事，你別哭，雖然你隻有半個胃，現在胃出血比較輕，好好養一養，沒事的。」

最近加班弄方案，把我嬌氣的半個胃忘記了。

對，你沒聽錯，半個胃！我真的隻有半個胃！

小時候我這個「賠錢貨」沒有喝過媽媽的奶，更沒有喝過奶粉，出生第一天隻能喝米湯。

長大一點，就要看我奶啥時候想起來，有什麼吃的就吃什麼，小小的人兒經常被餓得嗷嗷直哭。

小學時就因為胃痛進了醫院，醫生說再不注意胃穿孔就要切胃。

切胃後不能多吃，而且容易造成消化不良，貧血等不良症狀。

我奶一聽還有這好事！切胃少吃就可以節省糧食，還能不麻煩她做吃的，當即就表示要給我切胃。

醫生都震驚了，很嚴肅地告訴她，不可以。

回家以後，她每天給我吃冷的，硬的，辣的……總之什麼對胃不好吃什麼。

我終於因為疼得滿地打滾，高燒不退，還吐血進了醫院，我奶也如願地讓醫生給我切了半個胃。

你說有錢給我做手術，怎麼沒錢給我吃的？

做手術有農村醫保可以報銷很大一部分，而吃的我卻還要吃很多很多年呢！

嗯，我奶就是隻圖眼前利益。

2

打完針我好說歹說真的有事，醫生終於允許我回去處理和請假，處理好後要趕緊回醫院。

來到公司我立即去找領導解釋原因，沒等我辯駁幾句，領導就哢哢一頓輸出。

「你個人的身體原因就導致公司損失大幾十萬！」

「這個損失就幾句對不起？你覺得公司是你家開的還是怎樣？」

「你收拾收拾，連帶著你團隊的那幾個一起滾蛋吧！」

聽到這些，我的胃似乎又抽搐了幾下，我忍不住按了按。

我從參加工作就在這家公司，五年的時間我為了公司付出了很多，可以說公司有今天，有我的一份功勞，現在要讓我走。

我可以走，但是我不能連累我團隊的每一個人。盡管我再三求情，領導也沒有心軟。

這時我爸打電話說我奶快死了，讓我回去看看。

我當然要回去看看，恨不得插上翅膀飛回去。

我給顧彥打了電話，他似乎很緊張，問我為什麼沒有參加會議。

我沒有回答他，反而求了他一件事。

「你不是一直想撬我團隊的牆角嗎？給你個機會哦，你們公司把我們團隊其他人都招過去吧！」

「這麼多年的對手。你應該知道他們的能力有多強！」

顧彥同意了，我告訴團隊的人以後去顧彥的公司上班。

他們很擔心我，猜測我沒參加會議，一定發生了什麼很嚴重的事，要不要幫忙解決。

我說沒事，但是害他們跟我一起被炒魷魚，我很過意不去，所以給他們找了的工作。

我沒告訴其他人我的身體情況，自己趕回醫院，跟醫生說明我奶奶快死了，我要趕回去。

看著醫生一臉的同情，我笑了笑，馬不停蹄地汽車轉飛機，飛機又轉汽車趕回家。

我把家附近商店裏能買的禮花都買了下來，一共花了一萬塊。

請他們的店員幫我送，再幫我放。禮花送到，就哢哢一頓亂放。

劈裏啪啦的響聲，絢麗多彩的顏色，引得村裏的人都好奇地探頭觀望。

閉塞的村子，好不容易那麼熱鬧。

「你家有啥子喜事啊？」隔壁嬸子問道。

因為趕路和胃不舒服，我臉色慘白。

此時大聲地嚎起來：「我滴親奶奶喲，你怎麼就死了呢？」

周圍被禮花吸引來的村民麵麵相覷，看著我的臉色，真有幾分相信我奶已經死了。

「張老太啥時候死了呀？」

「你在胡鬧什麼？」我爸指著我手不停地顫抖。

「你不是說我奶快死了。我想著路上花了那麼長時間，她早該斷氣了吧！作為孫女，不得讓她噶的風風光光？」我假意哭道。

突然從家裏跑出一個人影，衝著我就飛撲過來。

3

我往旁邊一躲，那個人影就咚一聲摔在地上，嗷嗷叫喚起來。

我定睛一看，那不是我快死的奶奶嗎？

「你……你……好你個賠錢貨，我還沒死呢！你就放禮花慶祝！」

她激動地渾身顫抖，雙頰凹陷，骨瘦如柴，滿臉通紅，一時竟看不出她快死了。

難不成是回光返照？

「賠錢貨就是賠錢貨，你就這麼對待把你養大的奶奶嗎？我還等著你的錢去看病呢！」

「嗬嗬～」我冷笑一聲，「是什麼讓你還有臉提起你養大我的？還有臉問我要錢的？」

「是我媽難產而死，是我被切的半個胃，還是我滿身疤痕給你的勇氣？梁靜茹都不敢給你勇氣吧！」

在我一聲高過一聲的質問下，我奶的臉色紅了白，白了綠，綠了黑，仿佛調色盤打翻。

可是我知道，那不是愧疚。

她隻恨當初沒有把我虐待死，那今天就不會那麼丟人。

「你不是個好奶奶，我卻是個好孫女，我的錢全部給你買禮花了，就想讓你風風光光走呢！」

「你說說，哪個小老太太死了還有你這福氣？」

眾人：嗯？這福氣大可不必！給張老太太自個兒享受。

我奶怒急攻心，「賠錢貨，你跟你媽都是喪門星，她早早走了，就是被你克死的！」

「死老太婆，都說人之將死，其言也善。你敢說我媽是我克死的？」

「我媽是怎麼死的，你和我爸最清楚，你們這麼多年都不做噩夢嗎？」

我嘶吼出聲，胃也更疼了些，豆大的汗珠從額頭滾落。

我奶出了名的心思惡毒！

虎父無犬子，用在我爸和我奶身上也適用，他倆像了十成十！

周圍的村民嘀嘀咕咕：「這張家丫頭的媽過的是什麼日子啊！也許不在了才是解脫。」

「對啊，對啊，就是可憐了這個小丫頭，小小年紀就吃盡苦頭！」

……

聽著他們的話，我突然很想我媽。

4

我從來沒有見過我媽，她生我的時候因為我奶怕花錢，堅持不去醫院，難產死掉了。

她在家疼了一天一夜，苦苦哀求我爸把她送去醫院，我爸猶豫地看了看我奶。

我奶趕緊阻攔，說以前她們生孩子從來不去醫院。照樣能把孩子順利生下來，生完立馬下地幹活。

哪有那麼嬌氣！

我媽大學學醫，雖然還沒有畢業就休學了，但她知道這個時候再不去醫院我就有窒息風險。

她忍痛爬起來對著我奶磕頭，額頭都磕破了，我奶竟說沒錢去醫院，還謊稱家裏遭賊了，把錢都偷走了。

我媽怕一屍兩命，她舍不得小小的嬰孩就要陪她一起死掉。善良的她不知道沒有媽媽的孩子可能活不下來。

她以為我畢竟是我爸的骨肉，我爸和奶再怎樣都會好好撫養我長大。

她一咬牙把自己偷偷攢的錢拿出來，讓我奶他們送她去醫院。

我的媽媽，不知道在那樣的家庭裏，受了多少苦，才攢下來那些錢。

可我奶這時候卻鬼火冒三丈，心想果然還是沒有打怕，還是對她太好，竟能攢下那麼些錢！

她一把把錢搶走，繼續冷眼看著我媽疼得死去活來。

我的媽媽，就在那樣絕望和痛苦中生下了我，

自己卻永遠地離開了這個世界。

她是個乖乖女，在認識我爸以前從來沒有見過黑暗。

她大三暑假出去旅行認識了我爸，看著我爸那張人模狗樣的臉，以為是命中注定的緣分。

可能我媽的腦袋被門擠了，也可能我爸那張嘴實在太會騙人，她竟瞞著家裏，休學跟著我爸私奔回千裏之外的老家。

此後一直到淒涼地客死他鄉，她都未曾聯係過父母，也再也沒有回去過。

素未謀麵的外公外婆，估計現在都不知道他們的寶貝女兒已經死了。

我媽剛來的時候，被我爸和我奶拿來做炫耀的資本。

5

我爸：「名牌大學的又怎麼樣，還不是老子小手一勾就乖乖跟著了。老子說一她不敢說二，老子讓她抓雞絕不敢攆狗！」

我奶：「我兒子就是厲害，大學生還不是服服帖帖的，在家裏可聽話了，叫她幹啥就幹啥，不聽話就打。」

我媽跟著到我爸家的第二天就被打了，因為她沒主動洗碗。

我的玉皇大帝啊，這還不跑快點？

她沒有，她在我爸痛哭流涕的懺悔下，選擇了原諒。

從此走進了人間地獄。

有人可能天生不對付，我媽不管怎樣討好我奶，都沒換回過她的笑臉。

我媽以前接受的教育是要尊老愛幼，雖然這個「老」黑心肝，可是她還用婆婆是長輩來框住自己。

她被我爸三天一大打，兩天一小打，間隙裏還被我奶奶打。

我媽被打流產過三次，第四次懷孕生了我，我奶說的可能對，我命硬，才沒有被打流了。

後台被打得多了，我媽其實嘗試逃跑過，可都沒有成功。

抓回來就是暴打，打得奄奄一息，再像狗一樣被拴著鐵鏈。

想到媽媽，我看了看還躺在地上的老太婆，恨不得她快點咽氣。

我爸這才回過神，走過去想扶我奶起來。

我奶一生要麵子，今天被村裏人看了大戲，心裏嘔的要死。

我爸扶住她，也終於把她從氣憤中驚醒！

她撒潑打滾：「滾，一個個看什麼看，有什麼好看的？滾回你們自己家去！」

周圍的村民瞬間作鳥獸散，邊走邊互相聊天。

「還以為自己是誰呢？一個快死的老太婆。」

「是啊，她孫女還給她放禮花，她這種人也配有那麼好的孫女！」

我奶恨得目眥欲裂，然後讓我爸趕緊把她扶回家。

我跟著他們也走進了家門，我奶剛坐下還沒喘勻氣，就問我要錢。

「賠錢貨，前幾天就讓你拿錢治病了，錢呢？」

「沒錢，我被開除了，以後都沒錢了，我也要在家裏啃老了！」

6

說完不等他們說話，我就準備回房間，我一時不備，被我奶衝過來打了一耳光。

我看著她不說話，她見我惡狠狠地表情，又嚷嚷著要錢。

我轉身回房，不理她在後麵嘚啵嘚啵。

一鬆懈下來，我的胃又痛起來了，我趕緊從包裏翻出吃的，隨便吃幾口才把藥吃了。

剛吃完，我爸就端著一碗麵條來敲門，我打開門，沒有讓他進去的意思。

他嗬嗬笑，說我趕路辛苦了，吃完快睡覺。

事出反常必有妖，我爸給我做麵條吃？這無異於太陽從西邊升起來了！

我心裏警惕起來，沒說我剛吃完東西，隻說自己太累，不想吃。

「你從小就胃不好，還被切了半個胃，要好好吃飯的，不然爸爸會心疼的，快趁熱吃！」

心疼？你會心疼就不可能看不見我因為胃疼滿頭的汗水。

我假裝乖巧地說好，伸手接過麵條就要轉身回房。

我爸卻說等會來拿碗，我說不用了，我自己拿去洗，他拒絕了，堅持要來。

我端著麵條進房間，找出一個塑料袋，把麵條夾了一些放進去，留了一點在碗裏。

我爸過來拿碗，看到剩下的，急切地問我為什麼不吃完，我說我胃不能一次性吃太多。

他這才端起碗走了。

胃裏火辣辣的，我翻來覆去睡不著，正迷迷糊糊間，聽到有人在擰我房間的門。

是誰？

我連忙起身，小心翼翼地爬上窗台，準備從窗戶爬出去。

我家是自建一層小平房，小時候被打就經常爬窗戶出去。

「你小聲點，今晚下了藥的麵沒吃完，不知道能不能行！」這是我爸的聲。

「夠了，夠了，藥放的量比較重。」這是個陌生的男聲。

「嘿，她還把門反鎖了！快去拿鑰匙來打開。」

我越聽越不對勁，更加緊張了，我想要跑，可這時卻發現窗戶不知道什麼時候被釘死了。

老天爺要亡我啊，怎麼辦？

7

我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抱緊了懷裏的背包。

這邊門外已經拿過了鑰匙，我聽到鑰匙插進鎖裏的聲音！

心一點一點地往下沉，一直沉到了穀底。

這時門外傳來陌生男人的說話聲。

「你就不要進去了，不要礙事，到時候事情結束，我一定會信守承諾的！」

我爸把我賣了？我恨得牙癢癢，恨不得現在就和他同歸於盡。

「好的好的，你可別忘了你說的話。」

隨著門被打開，我屏住了呼吸，準備趁他們沒有防備直接衝出去逃跑。

就是現在！我瞅準時機，不要命地朝門口跑去。

到了門口，我揮動著手臂，把背包往他們身上使勁砸。

可能沒有想到我竟然會跑，他們被砸懵了，一時不察，真的讓我跑出了房間。

我還來不及高興，他們就追了過來，我爸抓住了我的手臂。

如果被抓回去，我這輩子就毀了。

我奮力地跑著，使勁的甩手臂，我邊跑邊大聲喊。

「救命了，殺人了，救命了，殺人了！……」

淩晨靜悄悄的夜裏，因為我淒厲的尖聲突然響起幾聲狗吠！

我家住的地方比較偏，別人不能很快就過來。

「趕緊抓住她，別讓她亂喊。」

我爸使勁一拽，我被狠狠拽倒在地，整個人被拖拽到他旁邊。

這時胃又抽痛了兩下，我張開嘴，哇地吐出一口血。

他喘幾口氣，把一團什麼東西塞在我的嘴裏，蹲下來居高臨下的看著我，忽而啪啪啪地打了我幾耳光。

「臭婊子，和你那個媽一樣！找打！三天不打就皮癢是不是？老子讓你拿錢給你奶治病，你不給，我們隻得把你賣了！」

「別怪老子，誰叫你不給你親爹，親奶奶花錢？」

我眼淚不斷地流出來，搖著頭。

心裏瘋狂地呐喊：「不要，不要，爸爸，我是你的親女兒啊！你怎麼可以這樣對我？」

我知道他不會有任何憐憫之心，但是他是我爸爸啊，從來沒有想到有這樣的一天。

那個男的看我被打得差不多了，跑過來拉我爸。

「別打了，別打了，有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