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我老婆都在樓下等你,事情怎麼解決,你看著辦吧。你確定她聽到的是這句話?”
早上,當秦漢川聽文麗彙報完昨天的調查結果之後,盯著她這麼追問了一句。
文麗看著自己的筆記本,點頭說:“可以確定。”
秦漢川從座椅上站起,踱到辦公室窗前,思索片刻,忽然回過頭:“從這句話裏,你能捕捉到什麼信息?”
“有一對夫妻,因為某件事,跟朱政發生了糾紛。11日晚上8點,這對夫妻來找朱政解決問題。女人在樓下等,男人上樓去叫朱政。朱政下樓後,對方夫妻二人以某種理由將他騙至村後樹林,趁其不備,將其殺害。”
“那一邊,老婆毒殺親夫的案子還沒破,這一邊又冒出一對夫妻,你看這樁案子,真是越來越複雜了啊!”秦漢川揉了一下額頭,感歎著。
“我問過姚伊燕,她並不知道朱政與其他人有什麼足以致命的糾紛。”
“她不知道,並不等於沒有。”
文麗試探著問師父:“那我今天再去調查一下朱政的人際關係?”
秦漢川沒有說話,隻是輕輕點一下頭,表示這也是一個偵查方向。
文麗帶著偵查員李鳴,再次來到朱政工作過的康群藥材銷售公司。陳老板一見二人,臉色明顯比上次難看許多。
文麗知道,店裏員工被殺,就已經讓他夠頭疼了,如果不斷有身穿製服的警察進入他的公司,肯定會影響店裏的生意。
她隻好假裝沒有看見他臉上的怠慢之色,說:“陳老板,打擾了!我們這次來,主要是想了解一下朱政的人際關係,看看他平時都和一些什麼人來往。”
陳老板打個嗬欠說:“人際關係啊,這個我可不太了解,店裏員工這麼多,我不可能連這種小事都管,是吧?不過我看他跟店裏其他員工相處好像還是蠻融洽的。”
“平時他有因為金錢或其他方麵的原因,跟別人產生過糾紛嗎?”
陳老板說:“這我可不清楚。”招手叫來幾個平時和朱政關係比較好的店員,把文麗的話複述了一遍,店員們都搖頭說:“好像沒有聽他說起過。”
見問不出什麼,文麗隻得作罷。
剛回到車裏,秦漢川打電話過來,說要再去朱政被殺的現場看看。文麗說:“好的,我們在南嶽山村老趙家門口彙合。”
她和李鳴趕到南嶽山村,秦漢川早已經到了,他正站在老趙家樓下,仰頭望著二樓朱政的房間,不知道在想什麼。
村民們都出去勞作了,老趙家也沒有人,村裏偶爾傳來幾聲狗叫,越發顯得安靜。
“11日晚上8點左右,一對神秘夫婦把朱政從二樓叫下,說是要解決他們之間的某個糾紛,也許對方下樓後說,要找個沒人的安靜之處好好談談,於是三人走進了那片樹林。”
秦漢川這一番話,也不知是自言自語,還是對文麗和李鳴說的。文麗一時之間不知道該不該接著他的話題往下說。
那片堆滿荒墳氣氛陰森的樹林,就在村子後麵。老趙家旁邊的那條土路,是通向樹林的唯一途徑。
秦漢川帶著文麗和李鳴,緩步走在土路上。
土路上雜草叢生,可見平時少有行人。
沿著土路走出約三百米遠,左邊有一個用圍牆圍起來的甲魚養殖場,右手邊就是那片神秘的樹林。
三人走進樹林,站在朱政陳屍之處。屍體早已被運走,但樹林裏似乎還能聞到那股讓人惡心的屍臭。
文麗看著師父的背影,心裏充滿疑惑,這一片樹林早已被警方仔細搜查過,她不知道師父再次來到這裏是為了什麼?
“我總覺得,咱們似乎遺漏了什麼!”
秦漢川沒有回頭,卻仿佛看穿了她心中所想。
沿著土路走回去的時候,秦漢川皺起眉頭說:“是什麼樣的糾紛,能讓人產生這麼大的仇恨,到了非要動手殺人的地步?三人從老趙的樓房裏走出來,殺人之後,那對神秘夫妻再從這裏離去,難道就沒有一個目擊證人?”
文麗說:“我在村裏走訪過,村民們都睡得比較早,當時村道上已經沒有人,確實找不到目擊證人。”
秦漢川突然停住腳步。文麗跟在後邊,走得太快,差點一頭撞到他身上。
“怎麼了,師父?”
“我好像知道咱們遺漏什麼了!”
“什麼?”文麗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秦漢川指著路邊一堵近兩米高的磚牆:“這是什麼?”
“這是圍牆,裏麵是甲魚養殖場。”
“養殖場為什麼要砌圍牆?”
“防止甲魚爬出來啊。”
“不,”秦漢川搖頭,“甲魚能爬這麼高嗎?如果單純隻是防止甲魚逃出來,根本用不著把圍牆砌得比人還高。”
李鳴插了一句:“是為了防止有人進去偷甲魚吧?”
秦漢川笑了:“李鳴說得有道理,現在甲魚價格這麼高,如果有人進去偷甲魚,場主可就損失慘重了。”
他沿著圍牆看了看,“不過我看這個養殖場規模不小,防盜設施不應該如此簡單和單一啊。”
文麗腦海中靈光一閃:“師父,你的意思是說,場主應該在這周邊安裝了其他防盜設備,比如說,監控探頭?”
她終於明白秦漢川說“警方遺漏了什麼”的意思。
“也是哦。”李鳴也明白過來,“這麼大個養殖場,為了防盜,肯定裝有監控攝像頭。這條小路緊貼著養殖場圍牆,肯定也在攝像頭的監控範圍內。”
秦漢川說:“找找看。”
三人沿著圍牆,睜大眼睛,一路尋過去。圍牆頂上,長滿了青苔,偶爾生出幾棵雜草,並沒有看到類似監控探頭之類的東西。
三人頓感失望。
走到圍牆拐角處時,李鳴忽然“咦”了一聲。
兩道圍牆的夾角處,長著一棵大楊樹,垂下的枝條,像一個罩子,正好將整個牆角籠罩住。就在風吹樹枝的搖擺中,一個黑漆漆的東西悄悄探出頭來。
正是一個監控探頭!隻因為被樹蔭籠罩,所以不仔細尋找,還真瞧不見。
鏡頭正對著圍牆,如果有人從圍牆上攀爬過去偷東西,肯定能被拍到,從擺放角度來看,圍牆下麵的小路肯定也在鏡頭之內。
李鳴踮著腳認真瞧了瞧:“這家夥,估計有些年頭了,老天保佑,但願它還沒有罷工。”
文麗不禁興奮起來。這條土路是進出樹林的必經之道,假如攝像頭拍到與朱政一起走進樹林的那對神秘夫妻的身影,那這個案子就真是峰回路轉了。
秦漢川在牆角處拐個彎,往養殖場大門走去。
來到大門口,文麗不禁啞然失笑,這個養殖場的名字,居然叫做“亞太水產養殖集團有限公司”。
李鳴笑道:“連‘亞太’都寫進招牌裏了,看來這家養殖場還真是大有來頭啊。”
“年輕人,你想多了,‘亞太’是我們老板的名字!”
聽到腳步聲,從養殖場內走出一個頭發花白的老頭,身上穿著一件洗得發白的迷彩服,手裏提著一杆旱煙槍,警惕地打量著這三個不速之客。
秦漢川上前說:“大爺,我們是公安局的。我想問一下,你們養殖場圍牆上的攝像頭,還在工作嗎?”
老頭說:“那玩藝,一直都管用啊。”
秦漢川說:“我們想調看一下裏麵的視頻資料。”
老頭說:“外麵那些錄像的機器連接的電腦,都在老板的辦公室。你們要看視頻,得等老板過來。”
“老板什麼時候過來?”
“我是這兒的保安,這個場子由我看著,老板很放心,他十天半月也難得來一次。”
這可真是急驚風遇上了慢郎中!
秦漢川皺皺眉頭,走進養殖場,大門裏邊有三間紅磚砌成的小房間。
“哪一間是你們老板的辦公室?”
“這間。”老頭朝中間那扇房門指了指。
秦漢川望望李鳴:“開門!”
老頭急了:“老板不在家,你們可不能……”
話音未落,李鳴就已經用一根細鐵絲打開了房門,老頭驚得半天合不攏嘴。
“你把你們老板的電話號碼告訴我,我們會向他解釋清楚的。”秦漢川對保安老頭說。
老板的辦公室不大,布置得很簡陋,估計老板也沒有真的在這裏辦公過。
桌子上放著一台電腦,主機是開著的,顯示屏被劃分成四塊,分別實時顯示著養殖場外四個方向監控探頭所拍攝到的畫麵。
李鳴快速敲擊著鍵盤,在電腦D盤裏找到了樹林小路那邊的攝像頭所拍攝到的視頻曆史存檔。
秦漢川站在顯示器前:“看11日的視頻。”
李鳴移動鼠標,找了一下:“還好,沒有被自動清除。”
他調出3月11日的視頻文件,點開,鏡頭是從遠離村莊的一端拍攝的,正對著那堵圍牆的牆脊,幾片楊樹葉子掛在鏡頭前,圍牆下麵的小路,也在視頻裏顯示出來。
秦漢川拍拍李鳴的肩膀:“從晚上8點看起。”
李鳴把視頻播放指針拖到晚上8點這個時間點上,視頻畫麵突然暗淡下來,牆影、小路和遠處的房子,影影綽綽,都像是被定格在了夜色中。
畫麵一直靜止著。
8點過7分,兩條人影,從小路靠近村莊的那一頭,走進鏡頭。小路上沒有路燈,光線昏暗,隻能隱約看出,那是兩個男人,一個走在前麵,一個走在後麵,走在後麵的男人個子略高,穿白色衣服。
文麗說:“我記得姚伊燕說過,朱政身高1.78米,11日那天穿白色外套。”
她指指視頻上那個白色人影,“這個應該就是朱政。”
兩條人影由遠而近,大約在圍牆中段拐下小路,走進了路邊的樹林,身影在鏡頭中消失。
視頻畫麵又靜默了十幾分鐘。8點24分,與朱政同時走進樹林的那個男人的背影進入了鏡頭,沿著小路往村莊的方向走去。一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鏡頭裏,都沒有看見朱政從樹林裏走出來。李鳴把播放指針不斷往後拖,卻再也沒有看見朱政的身影。也就是說,朱政再也沒有走出樹林。
秦漢川說:“很顯然,朱政已經在樹林裏被殺害,最後走出來的那個男人,就是凶手。”
文麗說:“不對啊,來找朱政的,不是說,是一對神秘夫妻嗎?為什麼除了朱政外,我們隻看到一個男人?”
“是不是那個男人的老婆,提前進入了樹林等著呢?”秦漢川說出了自己的猜測。
李鳴又調看了晚上8點之前的畫麵,並沒有看到一個女人進入樹林。也就是說,那天晚上來找朱政的,並不是先前警方所偵查到的一對神秘夫妻,而是隻有一個男人。但這個男人明明對朱政說“我和我老婆都在樓下等你,事情怎麼解決,你看著辦吧”,這是為什麼?難道這個男人在騙朱政?還是說,真的有一個女人等在樓下,但並沒有跟兩人一起從小路走進樹林?
這個男人,到底是誰?
秦漢川幾乎把臉湊到了顯示屏上,可是畫麵光線太暗,根本看不清那個男人的相貌。
“能不能把來麵調清晰一點?”
李鳴鼓搗半天,出了一頭大汗,不好意思地搖頭說:“我沒招了,在這台電腦上,隻能弄出這個效果了。”
文麗一臉苦笑:“好不容易有點線索,卻根本看不清頭像,這也太折磨人了。”
“我把視頻拷貝下來,帶回局裏請技術科的人幫忙弄一下,看能不能把畫麵清晰度調高一點。”
李鳴插上U盤,把這個視頻文件複製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