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叛軍圍城那天,女帝妻子卻在和她的白月光幽會。
廟會上,女帝依偎在白月光懷裏,溫柔似水。
「江山社稷我都可以不要,帶我走,好嗎?」
可當我力竭戰死後,她卻在我墳前,親手殺死了她的白月光。
1
「死守邊關,違者,斬無赦!」
這是我死前,女帝送來的最後一道軍令。
再睜開眼,胸膛處依舊殘存著被萬箭穿心的撕裂感。
我大口喘著粗氣,下意識地想要拿起長槍殺回去,卻猛地發現自己竟是回到了國都。
雙手更是變得虛無縹渺,碰不得一物。
我這才意識到,自己已經死了。
被叛軍圍城數月,我向女帝寫了無數書信請求支援,卻沒能等來一兵一卒,甚至朝中連一斤糧草都沒有送來。
我率領部下被迫突圍死戰,最終被斬落馬下,力竭而死。
如今看著市集裏來來往往,心生情愫的男女,我的腦海中不禁浮現出夫人的倩影,卻也隻得無奈長歎一聲。
隻因我的夫人不是別人。
正是當朝女帝,楚玥。
我身為朝中大將,她命我鎮守邊關,整整一年我都未曾見過她,歲月蹉跎,也不知道楚玥過的如何。
正當我愣神之際,身前一個穿著紫色羅裙的倩影閃過,令我瞳孔一縮,下意識喊了出來。
「阿玥!」
來人正是我的夫人,楚玥!
可她為何不在宮裏,反倒是喬裝打扮成普通女子的模樣,出現在這廟會之中?
下一刻,楚玥似乎聽到了我的叫喊,頓時停下腳步,皺著眉頭看向了我。
「你不該來這裏。」
我心中頓時一喜。
難道阿玥她能看到我?
我剛要開口,身後卻傳來一道溫和的笑聲。
「那陛下呢?」
「又為何塗上脂粉,出宮來這廟會?」
我循聲望去,隻見一白袍青年搖著書扇,笑吟吟地朝著女帝緩步走來。
看清那張臉後,我頓時愣住原地,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來人不是別人,正是女帝曾經的白月光。
沈如風!
出身世家,又是當朝宰相的的獨子,才華出眾。
自小便被招進宮裏,陪女帝讀書識字,兩小無猜。
看著他那清秀的麵容,我不禁攥緊了拳頭,胸膛處更是有股說不出的酸楚。
今天恰好是逛廟會的日子。
楚玥還脫下龍袍,換上我都不曾見過的女兒裝與他見麵。
一個恐怖的念頭瞬間占據了我的腦海。
難道......
她們是在幽會?
可下一刻,我搖了搖頭,親手掐滅了自己幼稚的念頭。
就算日月倒轉,楚玥也絕不會愛上沈如風。
因為沈如風犯了罪。
謀逆的死罪!
當初沈家在朝中勢力逐漸壯大,野心也不斷膨脹。
一次出巡,被我當場發現府中私藏兵甲,人贓俱獲!
念在兒時的舊情上,楚玥才赦免了他的死罪。
將其驅逐國境,此生不許踏足故土半步。
違者,殺無赦。
而我也因為護國有功,被朝中百官諫言,和楚玥成婚。
自那之後,朝中百官心悅誠服,我和楚玥也一直相敬如賓。
出征前,她更是將自己珍藏多年的墨寶送我,讓我記得每月給她寫信。
不過一年的時間,她又怎會背叛我,跟一個亂臣賊子廝混在一起?
果不其然。
沈如風隻是湊近了些,楚玥便握緊了腰間的佩劍。
身為一代女帝,我也親自教導了她不少劍術。
隻要沈如風敢再上前一步,立馬就會穿心而亡。
可楚玥並沒有拔劍,而是冷冷地看著他,目光中透露著幾分淒冷。
「朕當年說的很清楚了。」
「再敢踏足國都半步,殺無赦!」
可沈如風卻自嘲般地苦笑一聲,收起折扇,朝著楚玥緩步走來。
「別過來!」
「再敢上前一步,休怪我無情!」
楚玥緊握佩劍,語氣激動,似乎下一秒就要拔劍。
可沈如風隻是莞爾一笑,直接握住楚玥的手,將佩劍拔出,對準自己的胸膛。
「罪臣的命,陛下若要,拿走便是!」
劍尖鋒銳,隻是輕輕一碰,沈如風胸前的白袍便點出一朵血色的小花。
可即使如此,沈如風依舊沒有停下腳步,目光直勾勾地盯著楚玥。
我看著他自尋死路的做法,不由冷笑一聲。
當年謀反,放他一馬已經是仁至義盡。
這沈如風莫不是還以為,自己在陛下心中的分量,抵得過這江山社稷?
可下一刻,劍落在地上,我的笑容也頓時凝固。
2
「沈如風,你為什麼還不死心?」
「就算你再找我十次,一百次。」
「朕也不會原諒你們沈家!」
慌亂中,楚玥鬆開了劍。
此刻的楚玥語氣激動,儀態全無,絲毫沒有半分身為帝王的城府。
反倒像是個受了委屈的小媳婦一般,死死地咬住下唇,眼裏寫滿了幽怨。
我雖是一介武夫,可對這男女之事,並非一竅不通。
還不死心。
難道......
在這之前,她們早就見過很多次?
我頓時感到後背有些發毛。
這才猛地想起來,似乎每年快到廟會的日子時,楚玥總會得一場風寒,不見外人。
我本以為,她隻是壓力太大,想借口放鬆一下。
可如今看來,恐怕她隻是為了和沈如風幽會。
還不等我回過神來,沈如風卻釋然一笑,蹲下去撿起佩劍,小心翼翼地替楚玥裝了回去。
「那陛下說了這麼多次,又為何遲遲不動手?」
「是因為......」
「陛下的心裏還有罪臣,對嗎?」
麵對沈如風的質問,楚玥卻失了分寸,猛地將頭低下,咬緊下唇,說不出一句話來。
看著楚玥這扭捏的模樣,我頓時愣在原地,好像做夢般,感到一陣頭暈目眩。
在世人眼裏。
楚玥是雷厲風行的女皇,是開疆拓土的帝王!
不論在任何場合,哪怕是和我的大喜之日,楚玥都始終一副波瀾不驚的從容之態,一言一行都彰顯著君王氣度。
可現在,她卻宛如一個鄰家女子般糾結扭捏。
甚至在一個男人麵前,失去了話語權。
我突然感覺,眼前的楚玥似乎有些陌生。
半晌,楚玥才恢複過來,柳眉倒豎,指著沈如風冷聲嗬斥道:
「休要胡言亂語!」
「不論如何,你沈家都犯了謀反大罪!」
「今日,朕就當沒見過你。」
楚玥收好佩劍,咬緊下唇,轉身就要離開。
沈如風卻快步衝了上去,一把握住了楚玥的手,深情款款。
「阿玥,你相信我!」
「我真的是被冤枉的!」
「你想,一旦我沈家倒台,這朝中誰的勢力最大?」
我聽著沈如風的詭辯,不由攥緊了拳頭。
沈父身為丞相,一旦垮台,自然是我世代將軍的陸家風頭最盛。
也正是因為這點,我才甘願駐守邊關,遠離都城的勾心鬥角,隻為了讓百官和楚玥安心。
楚玥身為女帝,自然也懂得這個道理。
眼看楚玥依舊不為所動,沈如風卻一咬牙,從袖口裏取出了一封陳舊的書信,塞到了楚玥的手裏。
「阿玥,這些年我一直沒找到證據。」
「可就在前幾日,陸府的人於心不忍,將這封密信交給了我。」
「是真是假,陛下一看便知!」
眼看沈如風一臉堅毅,楚玥猶豫一番後,還是皺著眉頭拆開了那封信。
下一刻,楚玥瞳孔猛的一縮,不由後退了半步。
「這,這是陸昭的字跡?!」
「怎麼會是這樣!」
「難道......朕真的被他騙了?」
我和楚玥同床共枕多年,她自然認得我公文裏的字跡。
這封信裏,白紙黑字記錄著我和父親商討誣陷沈家謀反的計劃。
可我看著這毫無破綻的密信,下意識罵出了聲。
「假的!阿玥!信是假的!」
不論換作誰來,似乎都會認定這是我的親筆信。
可隻有我清楚。
這根本不是我真實的字跡!
陸家世代習武,我打小對讀書寫字更是絲毫提不起興趣。
雖然認得字,可我本人的字潦草到壓根拿不出手。
所有的公文,全都是找府裏的書童代筆。
想來,是這沈如風買通了我府中的仆從,偽造了這封所謂的密信。
可不論我怎麼大喊,楚玥都聽不到我的聲音,而是癡癡地看著我的字跡,愣在原地,像是被奪走了靈魂一般。
「阿玥,都是陸昭的錯,我不怪你。」
「隻要你願意,我們就當一切都沒發生過。」
「哪怕沈家沒了,我也願意做你的影子,陪在你身邊。」
「就像我們小時候那樣,好嗎?」
沈如風語氣真摯,甚至眼角都帶上了淚痕,好似真的癡心一般
可我卻比誰都清楚。
沈如風有問題!
此前二十餘年,沈如風都不近女色,攻心於史書和權謀之術。
這樣的人,怎麼可能甘願一輩子做一個女人的影子?
楚玥就算念舊情,也不可能不清楚這一點!
半晌,楚玥攥緊拳頭,低聲道:
「一封信......證明不了什麼。」
「況且陸昭若有謀反之心,他又怎麼會為了讓我安心,甘願去鎮守邊關?」
眼看楚玥仍舊猶豫不決,沈如風心一橫,咬著牙質問道:
「阿玥,你別再自欺欺人了!」
「他要是愛你,怎麼可能幾個月都不給你回信?」
「況且他手握兵權,誰知道,他是不是要帶著大軍造反!」
聞言,楚玥的身子猛地一顫,遙望向邊關的方向,咬緊了下唇。
可我卻敏銳地捕捉到了沈如風話裏的關鍵。
他一個被流放的罪人,怎麼會知道這麼多邊關的軍情?
顯然,沈如風有大問題!
我本以為,以楚玥的作風,定會令大理寺徹查此事中的蹊蹺。
可下一刻,楚玥卻突然轉過身子點了點頭,撲在了沈如風的懷裏,哭的梨花帶雨。
3
「阿風,你怎麼不早點告訴我?」
「我......我真的不知道這些,甚至還和害你的凶手成婚。」
「你,你會不會嫌棄我?」
楚玥哭的泣不成聲,像是做錯事生怕被責怪的小孩子一般。
甚至就連身為女帝的稱謂也都放下,如同鄰家女子般在沈如風的懷裏尋求慰藉。
可我看著楚玥倒在沈如風懷裏柔弱的模樣,心卻比被叛軍的利刃穿過還要痛。
哪怕是成婚後,我也從未見過楚玥流過淚。
甚至一度以為,楚玥是不是因為出身帝王家,就像百姓常說的那樣,天生有些薄情。
可如今看來,這天下,哪有不動情的人。
隻是,楚玥在意的人,從來都不是我罷了。
跟我在一起,隻不過是為了拉攏我身後的勢力,把控我的兵權罷了。
恍惚間,我看著相擁而泣的二人,隻覺得自己多年來的付出,顯得那麼可笑。
良久,楚玥這才鬆開了沈如風,後者更是拿出手帕,一臉笑意地為楚玥擦拭著臉上的淚痕。
「阿玥,你知道的,我從不怪你。」
「現在我還能活著,能見到你,就已經很開心了。」
「時辰也不早了,再哭鼻子,等下就要錯過廟會的戲了。」
楚玥點了點頭,破涕為笑,在眾目睽睽之下,直接牽起了沈如風的手。
因為被流放多年,沈如風也隻能靠開荒的幾畝地為生。
原本溫潤如玉的一雙手,此時早已布滿了老繭和凍瘡。
可楚玥隻是一愣,並不在意,反倒默默地將手握的更緊,似乎生怕下一刻沈如風就會離她而去。
可我看著楚玥的小動作,卻不由自嘲地苦笑一聲。
除了大婚那日,楚玥當著文武百官的麵,出於禮節牽過我的手。
這麼多年,楚玥從未主動和我牽過手。
我以為她是覺得我常年習武,身上太糙。
每次見她前都會沐浴更衣,手上都要打上一層蠟,生怕楚玥會嫌棄我。
可即便如此,楚玥也總會找各種理由,說自己騰不開手,讓我坐在一旁等著。
直到現在,我才恍然大悟。
她不肯和我牽手,從不是因為我習武太糙。
隻是她的心裏,始終裝著另一個人。
哪怕隻是牽手,都會玷汙她心中的愛情。
我的心,頓時沉入穀底。
感覺自己多年來的小心翼翼,如今看來是那麼的幼稚可笑。
而遠處,沈如風感受到掌心傳來的溫熱,順勢將手握的更緊。
下一刻,他的手卻像是碰到了什麼,突然停下腳步,看向楚玥的袖口,莞爾一笑。
「阿玥,你還戴著那隻玉鐲。」
「當年我送你的定情信物,你果然還留著。」
還不等楚玥開口,沈如風便自顧自地掀開了袖口,絲毫沒有注意到楚玥眼神裏的慌亂。
下一刻,看著楚玥手腕處的玉鐲,沈如風眼裏的笑意,蕩然無存。
4
楚玥手上戴著的,並不是沈如風口中的玉鐲。
而是一隻鑲嵌著奇異寶石的金鐲子。
那是我出征西域時,沙漠國王送我的賀禮。
大婚那天,我更是親手為楚玥戴上。
即使貴為女帝,楚玥也從未見過這等西域珍寶,歡喜的很,笑的像是吃到了蜜餞的孩子。
那也是我唯一一次,見到楚玥對我動容。
半晌,楚玥也意識到了什麼,愣了一下後,趕忙將手腕上的金鐲子摘了下來,塞進了袖口的內袋裏。
「阿風,你別誤會!我的心裏隻有你。」
「陸昭他畢竟手握兵權,鎮守邊關。」
「我戴著他送的鐲子,朝中文武百官才能安心。」
聽到楚玥的解釋,沈如風的臉色這才好轉了些,勉強擠出笑容,拉著楚玥走向了廟會中央的戲台。
「沒事,我相信你,阿玥。」
我聽著楚玥大膽而深情的表白,心中最後一絲殘存的幻想也隨之破滅。
哀莫大於心死。
我為了楚玥,為了江山社稷,鎮守邊關,遠離朝政。
可到頭來,卻落得個孤立無援,萬箭穿心的下場。
若有來世,我定不會再拘泥於這些兒女情長。
湊巧的是,今天廟會班子唱的戲,不是別的。
正是精忠報國。
嶽飛在外保家衛國,皇帝卻聽信讒言,陷害忠良。
一時間,二人間的氣氛變得有些尷尬。
沈如風尷尬地笑笑,想要將楚玥拉走,可她卻愣在原地,看著台上慷慨激昂的嶽飛出了神,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阿玥?」
直到沈如風叫了幾次,楚玥這才回過神來。
「阿風,我還有件事要處理。」
「你先等一下我,好嗎?」
沈如風先是一愣,猶豫一番後,還是點頭應了下來。
很快,楚玥便趕回了自己在外的秘密據點。
「邊關那邊,有沒有什麼來信?」
「回陛下,沒有。」
「邊關似乎一切正常。」
可我聽著暗衛的通報,不由皺起了眉頭。
叛軍圍城,我給朝廷至少送了十餘封求援信!
我死後,邊境更是被叛軍占據。
怎麼可能一切正常?
聽著暗衛的消息,楚玥臉色頓時陰沉了不少,猛地拍了下桌子。
「目無法紀!」
「朕讓他每月初寫信上報軍情,他倒好,三個月一封信都沒回!」
「陸昭他是打算造反嗎?!」
「傳令下去,讓陸昭立馬班師回朝聽候發落,朕有要事找他!」
我看著楚玥勃然大怒的樣子,徹底死心。
我本以為楚玥身為一介女流,能夠踩著一眾皇子上位,勢必是有大作為。
可如今看來,是我高估她了。
這個節骨眼從邊關撤退,無異於自斷退路,將戰略縱深白白讓給叛軍和敵國!
說到底,楚玥也不過是個腦子裏隻裝著情情愛愛的普通女子。
做事完全不考慮黎民百姓和江山社稷!
剛處理完軍務,沈如風便順著足跡追了進來,一臉關切地問道:
「阿玥,是不是出什麼事了?!」
楚玥淡然一笑,搖頭道:
「沒事,一點小意外而已。」
「我們接著逛廟會吧。」
可二人牽著手剛要離開,一個渾身染血的士兵卻突然衝進了屋裏,打斷了二人。
「陛下!陛下!」
「有刺客!」
楚玥幾乎是下意識地將沈如風護在身後,幾個暗衛更是從房梁上跳下,拔劍對準了那個士兵。
「鎮北軍的鎧甲?」
「你是陸昭派來的刺客?!」
可我卻一眼認了出來,來人正是隨我一起突圍的尉官。
原本豪邁的兒郎,此刻卻被箭矢所傷,連站起都難以做到。
「說,陸昭他人到底在哪?!」
「為何連續三月,都不曾上報軍情!」
楚玥緊緊地將沈如風護在身後,看向尉官的眼裏卻充滿了殺意。
可尉官卻撲通一下跪在了地上,從懷裏取出一枚染血的虎符,大喊道:
「陛下,陸將軍他,已經戰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