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夜裏，我在男友的手機上刷到了一篇帖子：

【你和女友玩過的最刺激的事情是什麼？】

幾乎不用思考，我就想到了半年前，我和男友在深夜的影院......

又或是兩個月前，我們在無人的海邊......

更或者，是在昨天夜裏，外麵人聲鼎沸，他卻把我摁在陽台上......

可都不對。

男友的回複是：

【為了替初戀報仇，我隱瞞豪門繼承人的身份，在女友麵前裝窮了五年。】

【她一個人打五份工，掙得所有錢不如我一天的零花錢。】

【可她到現在都還不知道，我對她隻是玩玩。】

他最後留下三個字。

【真刺激。】

1

看到這條帖子的時候，許庭深剛在我身邊睡著。

即使是在夢中，他的大手也死死禁錮在我的腰間，像是生怕我離開。

曾經，他跟我說，我和他都是孤兒，沒有家庭沒有背景，在繁華的海市艱難求生。

剛畢業的時候，我們甚至連二十平米的出租房都住不起，隻能蝸居在地下室裏。

可他從沒抱怨過，也從未想過離開我。

他說：“我是他這輩子唯一想要共度一生的人。”

甚至一個小時前，他還將我壓在身下肆意親吻。

嘴裏不停地喊著：

“心心，我愛你......”

可現在，看著許庭深俊逸的臉，我突然有些發冷。

什麼叫隻是玩玩？

什麼叫替初戀報仇？

誰又是他的初戀？

太多太多的疑問占據了我的腦海，太多太多的慌張讓我忍不住打顫。

我很想推醒許庭深，要一個解釋。

可下一秒，他的手機又跳出來一條消息提醒：

【許少，妍妍回國了。晚上老地方見。】

妍妍？老地方？

手心開始不自覺出汗，我張了張嘴，視線卻不受控製地定格在上麵的聊天記錄。

【許少，你真看上那個醜小鴨了？】

【別逗了，我怎麼可能會看上她？】

【一想到她有可能懷上我的孩子，我就惡心的想吐。】

喉嚨瞬間變得幹澀，連吞咽都帶著刺痛，讓我快要窒息。

我跟了許庭深五年，他也做了五年安全措施。

因為愛他，也為了省錢，我提出過很多次可以不用。

可許庭深每次都拒絕了。

他說：

“心心，生孩子是件很痛苦的事情。”

“我情願這輩子都沒有孩子，也不願意讓你受苦。”

我信了他的話，從此再沒有提過。

可現在我才知道。

也許，他心疼的並不是我。

是他自己富家公子的身份。

又或者是他自己不被玷汙的人生。

眼淚猝不及防地掉下，驚醒了睡著的男人。

“心心？”

我立刻擦幹了眼淚，將手機扣下，裝出一副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

“你醒了。”

許庭深嗯了一聲，發現我的眼淚後，立刻變成了不知所措：

“心心，你怎麼哭了？是不是我弄疼你了？”

“你等著，我去給你拿藥。”

說著他就立刻起身，往客廳衝去。

我呆呆地看著他的背影，悲傷蔓延了全身。

你看，你明明，那麼愛我。

我是孤兒，性格內向，臉上還因為意外留下了一道醜陋的疤痕。

如果人生是張百分答卷，我連及格都夠不到。

可我很幸運，我遇到了許庭深。

這個一直把我放在首位的男人。

雖然我們沒有很多很多的錢，可他給了我很多很多的愛。

這些愛，讓我長出了血肉，讓我獲得了新生。

如果不是今晚看見了他的手機，我真的要以為，我很幸福。

許庭深很快就回來了。

除了藥箱外，他甚至都考慮到了我哭了以後會口渴，帶了杯溫水。

以前，我會因為這些細節感動得熱淚盈眶。

現在，我卻隻想嘔吐。

擋開了他的手，我輕輕開口：

“你的手機剛才響了，好像有人給你發消息。”

許庭深的動作一頓，臉上也閃過一絲不自然：

“是嗎？可能是公司的吧。你看了？”

我聽出了他的心虛，也沒錯過他眼裏的探究和緊張。

鼻頭一酸，我還是打起精神敷衍：

“沒有，就聽到了聲音。”

男人鬆了口氣，將藥箱隨意地關上，接著拿起手機解鎖。

幾乎是在看到消息的第一秒，他的眼底就立刻亮起了光芒。

刺的我又想落淚。

“心心，我有事，先出去一趟，你先睡吧，不用等我了。”

我沒有阻攔，而是像遊魂一般悄悄跟上。

許庭深，你的秘密，到底是什麼？

2

下樓後，許庭深徑直上了一輛黑色豪車。

全球頂奢，每一輛都是千萬級別。

在這個老舊小區格格不入。

目的地是海市最豪華的會所，也是曾經的我和許庭深根本不敢踏足的地方。

一年前，許庭深來接我下班，我們牽手路過了這裏。

看著繁華喧囂、紙醉金迷的會所，我笑著對許庭深說：

“要是什麼時候，我們能進去看一看就好了。”

他敲了敲我的頭，說：

“心心，別做夢了。像我們這種人就要明白自己的身份，別妄想跨越階級。”

可現在，他卻背著我，輕車熟路地走進了那個不允許我踏足的世界。

原來這句話，是為了提醒我的。

心臟傳來密密麻麻的刺痛，可我來不及多想，立刻跟了上去。

剛到包廂門口，我就聽到了裏麵的歡呼聲：

“妍妍，你終於回來了！我還以為你要在英國待一輩子呢。”

“說什麼胡話呢，有許少在，妍妍怎麼可能舍得待在外國。”

“就是就是，要不是因為那個賤人，妍妍也不會......”

又是妍妍。

我聽著裏麵陌生又熟悉的稱謂，慌亂占據了整個腦海。

直到那道成為我一生噩夢的聲音響起。

我的心徹底墜入了無限深淵。

“好了別說了，回國第一天，我可不想再聽到那個賤人的名字。”

我聽出來了出來了，是何妍妍的聲音。

何妍妍是高中帶頭霸淩我的人。

多少次，她把我堵在廁所，扇我巴掌。

多少次，她扯破我的衣服，拍下我衣不蔽體的照片。

多少次，她造謠我私生活混亂，讓我險些退學。

直到最後一次，她把我堵在窗台前，用打火機燒我頭發。

掙紮中，我從窗台墜落，差點沒命，臉上也留下一道醜陋的疤痕。

她的父母為了保護她，將她連夜送去英國。

而我，隻拿到了一筆不多不少的賠償。

買斷了我以後的人生。

事故發生後，我在醫院休養了很久才回到校園。

許庭深也在這個時候出現在我的生活，成了我永遠的光。

當時，盡管何妍妍走了，可是我依舊活在霸淩的陰影中。

以何妍妍為首的小團體並沒有因為她的離開而解散，反而更加變本加厲。

所有人都認為，是我故意陷害何妍妍，是我逼何妍妍離開。

我這個受害者，反而成了人人口中的罪人。

他們覺得，像我這樣沒有家庭沒有背景的醜小鴨，受欺負是應該的，反抗才是錯的。

許庭深就是在這個時候出現的。

那天，我被何妍妍的小姐妹圍住，她們搶過我的書包，拽住我的頭發。

逼著我跪在地上道歉。

我不願意，她們便用力踩著我剛好不久的左腿。

我甚至都能聽到骨頭裂開的聲音。

失去意識前的最後一秒，許庭深出現了。

他趕走了欺負我的同學，將我背起，送去了醫院。

趴在他背上的那一刻，我真的以為自己被人拯救了。

他成了我灰暗人生裏，唯一的英雄。

思緒回籠，我吸了吸鼻子，正想離開，卻聽到裏麵又說：

“許少，我是真佩服你。為了給妍妍報仇居然和那個醜女人在一起五年。”

我站在門外，一股寒氣從腳底迅速升起。

3

許庭深咳嗽了一聲，似乎遲鈍了好一會，他磁性的聲音又帶著明晃晃的鄙夷響起：

“要不是她自己站不穩，妍妍怎麼會被迫出國？”

“她讓妍妍受了這麼多苦，我當然不會輕易放過她。”

何妍妍輕笑了幾聲，聲音嬌柔：

“庭深，你對我真好，隻是這幾年你和那個醜八怪在一起，我都吃醋了。”

透過窗戶，我看見許庭深將何妍妍摟進懷裏，聲音是我聽了無數次的寵溺：

“妍妍你知道的，我隻愛你一個人。”

“要不是為了替你出氣，我怎麼可能會看得上這樣個一個醜八怪。還是個沒爹沒媽的孤兒。”

還是個孤兒......

我大張著嘴，胸膛劇烈起伏。

強烈的痛苦讓我差點喘不過氣來。

我彷佛又回到了那個下午，被人踩在地上侮辱。

可這次，比之前的所有，都更加痛。

許庭深，你說過的。

你說過永遠不會嫌棄我的。

那個在別人嘲笑我的時候站出來保護我的人，不是你嗎？

那個心疼我沒有家人，說要陪我一輩子的人，不是你嗎？

那個給了我很多很多愛的人，是你啊。

是......你啊。

心臟像是被一道利刃反複橫戳，曾經所有的甜蜜都在此刻變成了蝕骨的毒藥。

讓我心痛的快要死去。

擦了擦眼淚，我不想再聽下去，我想回家。

回到我和顧景程一起布置的小家。

隻要我回到家，假裝一切沒有發生。

第二天，許庭深還是會和從前一眼推開門親昵地抱著我。

我們還是那對甜蜜情侶。

我慌亂地轉過身，身子不停顫抖，卻聽到了包廂中何妍妍的聲音。

“我不信，除非......”

“除非什麼？”

何妍妍嬌笑了幾聲，聲音中充斥著滿滿的惡趣味：

“除非......你讓她把當初收下的賠償款都吐出來。”

轉身的動作一頓，我的心沉到了穀底。

這筆錢是何妍妍霸淩我的賠償，更是......

更是我打算祛除臉上疤痕的唯一資金。

和許庭深在一起五年，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我有多在意自己的臉。

我多想像個正常人一樣和他般配的站在一起。

大大方方的接受周圍人的打量。

他知道，這是我的夢想。

我不信，我不信許庭深真的會有那麼狠心。

哪怕隻是出於對......對我的同情......

嘴唇已經幾乎被咬出了鮮血，我站在原地，緊張地等著他的回答。

包廂裏，許庭深沉默了很久。

久到我以為他要拒絕，久到我的臉上剛要揚起笑容。

他的聲音卻清脆的響起：

“我答應你。”

4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到的家。

再有意識的時候，我已經躺在了床上。

摸著許庭深躺過的位置，我的眼淚怎麼也止不住。

許庭深，你真的好狠。

半小時後，門開了。

滿身酒意的許庭深走了進來，自然地躺在了我的身邊。

“你喝酒了？”

我坐起身，裝作被吵醒的樣子。

許庭深埋在被子裏，悶悶地嗯了一聲。

我沒說話，氣氛變得沉默。

不知過了多久，許庭深抬起頭，聲音透著幾分絕望和痛苦：

“心心，有件事......我不知道......該不該告訴你......”

指尖深深嵌入手掌，我試圖用疼痛讓自己保持冷靜：

“你說吧。”

許庭深坐起身，雙手捂住臉，聲音沙啞：

“心心，我......我被查出得了肝癌......”

“我不想連累你，要不......我們分手吧。”

聽到這句話，我的眼淚終於決堤。

許庭深，你果然知道我有多愛你，知道我有多在乎你。

你篤定了我不會因為你得了絕症就離開你。

更不會眼睜睜看著你痛苦難受。

你篤定，我會為了你犧牲一切，哪怕是我最在乎的過去。

我擦了擦眼淚，再次問了他之前的問題：

“許庭深，你知道我有多愛你吧？”

男人愣了幾秒，張了張嘴想要開口卻被我的話阻止。

“當初我被人霸淩，霸淩我的人賠了我一筆錢，你拿去吧。”

許庭深沉默了，聲音裏帶著一絲不自然的顫抖，再次問道：

“心心，我知道那筆錢對你很重要。你......你真的願意給我？”

我緩緩靠在許庭深的懷裏，卻感覺不到任何的溫暖。

許庭深，這是我最後一次給你機會。

“原本我是打算用來治療我的臉的，可是你的病更重要。”

“你拿去吧，密碼是......是我們第一次見麵的日子。”

許庭深，如果你還有一點良心，就拒絕我。

黑暗中，我聽到了他越來越沉重的呼吸和不平穩的心跳。

我知道，許庭深猶豫了。

心中剛升起一抹希望，卻聽到他說：

“心心，謝謝你。”

嘴角的弧度就此凝結，我猛地推開許庭深把自己埋進了被子。

“卡我放在公司了，明天給你。”

躺在保暖效果極好的被子裏，我卻好像回到了高中。

我捂著被扯破的衣服，坐在女廁所的地上。

何妍妍提著洗拖把的臟水，對準我從頭淋下。

一樣的寒冷，一樣的絕望。

原來這麼多年過去了，我還是被她玩弄在股掌之間。

得到了想要的結果，許庭深沒有立刻離開。

他的語氣這一次格外的溫柔：

“心心，我保證，這是最後一次。”

他甚至隔著被子將我摟得很緊，很緊。

我沒說話，心裏卻在想。

許庭深，剛才也是我的最後一次。

等他走後，我爬起來，遊魂般的穿上衣服，尾隨他出門。

臨走前，我注意到了被子上的濕潤。

不是我的。

我嘴角露出一絲嘲笑。

對自己，也對許庭深。

這大概就是鱷魚的眼淚吧。

還是那個會所，還是那個包廂。

“不愧是許少！這麼快就拿到了！”

“看來那個醜八怪是真的愛上許少了啊，許少，你魅力可真大。”

就連何妍妍也興奮得跳起來，抱著許庭深想要送上自己的熱吻：

可許庭深這次避開了她的親熱，笑容勉強。

“隻要為了你，我自然是......”

“......什麼都願意。”

我愣愣地聽著裏麵的對話，心臟痛到麻木。

是啊，什麼都願意。

許庭深，你會不會記得，曾經為了你，我也什麼都願意。

包廂裏，何妍妍笑了笑：

“庭深，你跟她在一起五年，就沒有任何留戀？”

許庭深頓了一下，把她摟得更深，像是在說服自己。

“沒有，每次一碰到她醜陋的身體，我就覺得惡心。”

話落，我立刻捂住了嘴巴，不讓哽咽傳出。

畢業後，我因為容貌有缺找工作處處碰壁。

為了能讓許庭深不那麼辛苦，我送過外賣、幹過保潔。

最難的時候，甚至瞞著他偷偷去給別人當保姆。

二十多歲的年紀，我連一件化妝品都沒有擁有過。

賺來的錢除了必要花銷，我全都交給了顧景程。

讓他吃好一點、穿好一點，不要不舍得花錢。

五年裏，我給了許庭深所有我能給的愛。

可換來的，隻是他的一句醜陋、惡心。

冒著大雨送外賣，被逆行的汽車撞翻在臟水裏的時候，我沒哭。

頂著酷暑發傳單，被人咒罵還被克扣工資的時候我沒哭。

蹲在便利店門前啃饅頭，連一瓶礦泉水都舍不得買的時候我也沒哭。

可現在，聽著許庭深平平淡淡的兩句話。

我的眼淚終於抑製不住的流了下來。

許庭深，明明是你在大雨裏扶起我，幫我送完剩餘的外賣。

是你從大街上把我拽回家，一點一點替我擦幹身上的汗水。

是你搶過我手裏的饅頭扔到一邊，在大街上紅著眼讓我發誓，以後一定要對自己好一點。

可也是你，摟著害我毀容的罪魁禍首，說我惡心。

許庭深、許少，到底哪個才是你？

擦幹臉上的淚水，我深深吸了口氣。

推開包廂門：

“許庭深，你說的那個惡心的人。”

“是說我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