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桐花樹下想你桐花樹下想你
局部宇宙

第一章

孩子死後的第四天,我決定瞞著妻子解除和她的軍婚關係。

在此之前,我有三天時間處理好孩子的後事。

第一天,我騙妻子在遺體火化申請上簽字

第二天,我去孩子學校,替他領了還沒來得及用上的課本教材。

第三天,我做了一桌好飯,求妻子給他過最後一次生日。

妻子答應了,可轉頭又借口有任務,陪竹馬放了整晚煙花。

那晚,我守著兒子的遺照吃完了整碗長壽麵。

第二天女人回來,心虛地遞給我一個新書包,說是給孩子的開學禮物。

她不知道,我們的孩子,永遠等不到開學了。

1

孩子死後的第四天,我在醫院走廊碰見了陳遠秋。

她一手護著劉文平,一手牽著劉文平的孩子,像極了幸福的一家人。

除了,我才是她的丈夫。

見到我,陳遠秋臉上的笑容立刻就收斂了起來。

“你來幹什麼?是不是又想找文平麻煩?”

她警惕地看著我,眼神比兒子的身體還要冷。

劉文平自然地挽上陳遠秋的手,不好意思地看著我:

“不好意思啊方哥,遠秋就是太緊張我了,所以語氣比較衝。”

說著,他又推了推自己的孩子,示意他叫人。

男孩看了我一眼,順勢叫道:

“叔叔好。”

接著又立刻撲到了陳遠秋的懷裏,甜甜地叫了聲:

“陳媽。”

一個叔叔,一個陳媽。

多麼鮮明的對比啊。

要是以前,我肯定會因為這兩句稱呼心裏發酸。

可現在,我隻覺得疲憊,打心底裏疲憊。

深吸了口氣,我正準備告訴她兒子去世的消息,陳遠秋卻先一步開始趕人。

“沒什麼事我和文平就先走了,童童不舒服,我得先帶他去看醫生。”

眼眸微動,我下意識想要讓開,卻聽到劉文平笑著打趣:

“遠秋你別亂緊張,童童就是吃撐了,沒什麼事。”

“也就是你,關心則亂。”

說著他又看向我,大度道:

“方哥,你要是找遠秋有事的話可以先聊,我帶童童去看醫生就好了。”

真可笑啊,明明我才是陳遠秋拜過天地的丈夫。

卻還需要另一個男人替我爭取和她對話的權利。

更可笑的是,即使是這樣,陳遠秋也不願意。

幾乎是劉文平的話一出,女人就不讚同地皺起了眉頭:

“文平你別胡說,小孩子的病怎麼能不重視呢?”

是啊,怎麼能不重視呢?

我攥緊了手裏的死亡證明,心臟發疼。

四天前,兒子哮喘發作,危在旦夕。

我著急地拉住準備出門的陳遠秋,求她趕緊帶著兒子去醫院。

可她卻隻是輕蔑地笑了笑,甩開我的手。

她說:

“方唯安,你當我傻嗎?兒子的哮喘又不是一天兩天,吃點藥不就好了?”

“文平還在等我帶童童去公園玩,你別煩我。”

說完,她就頭也不回地開車離開。

隻剩下我,哭著求遍了整個大院,求他們借車將我的孩子送去醫院。

但還是晚了。

我精心養護了七年的孩子,在即將上學的那一年,永遠離開了我。

那天,我給醫生磕了無數個頭,流了數不清的眼淚。

都換不來我的孩子睜開眼,再叫我一聲爸爸。

而她的親生母親,卻在陪竹馬的孩子逛公園。

真諷刺啊。

思緒回神,陳遠秋已經走了。

她牽著劉文平的孩子,不給我任何開口的機會。

隻有劉文平,在路過我的時候朝我抱歉地笑了笑。

那副表情,那個動作。

似乎是在可憐我。

這樣的眼神,四天裏,我已經收獲了太多、太多。

深吸了一口氣,我昂起頭,決定瞞著她將孩子火化。

既然陳遠秋不要這個家,那我也沒必要再與她糾纏。

火化後,我會帶孩子回鄉,落葉歸根。

在此之前,我有三天時間處理剩下的事情。

今天,是第一天。

2

離開醫院,我帶走了兩份文件。

一份是兒子的死亡證明,一份是遺體火化的申請。

我不想讓我的孩子孤零零地死在他鄉,我要帶他回家。

回到沒有陳遠秋的那個家。

晚上七點,我在家等到了陳遠秋。

她一身軍綠色筆挺正裝,手上卻提著一個青藍色的布包。

見到我,女人自然地將手裏的包放下,叮囑我:

“包裏的衣服你明天記得洗。”

“文平一個人照顧孩子辛苦,你幫他分擔點。”

我覺得好笑,憑什麼她心疼青梅,卻要我這個妻子分擔?

剛要拒絕,陳遠秋又開口:

“兒子呢呢?他不在家嗎?”

女人環視了一眼周圍,有些奇怪。

心中一緊,我正打算找個理由解釋,陳遠秋又接著指使我:

“既然兒子不在,你趕緊收拾幾件他的衣服,我等下好帶去文平家。”

“他們剛從安省回來,帶的衣服不夠,先拿兒子的穿穿。”

見我沒反應,她直接走進了兒子的房間,打開櫃子,將折疊好的衣物全都拿了出來。

一邊選還一邊皺眉。

“這件不夠新。”

“這件有補丁。”

“這件又太醜。”

......

所有平時她視若無睹的衣服,都在此刻有了或大或小的缺點。

配不上劉文平的孩子。

想到這,我連忙偏過頭擦去眼角的淚水。

再回頭的時候,那些衣服卻都被陳遠秋扔在了地上。

“你幹什麼!我不許你碰兒子的東西!”

我尖叫了一聲,衝上去將女人用力推開。

陳遠秋踉蹌了一下,臉色陰沉:

“方唯安你瘋了是不是?不就幾件衣服嗎?又不是什麼好東西。”

“等你把文平他們的衣服洗幹淨了,我再還給兒子不就行了?”

說著,她就推開我準備離開。

卻忽略了腳下的衣服,留下一個又一個臟汙的腳印。

像是踩在了我的心上。

來不及生氣,我叫住了她:

“等等!”

陳遠秋轉過身,一臉不耐:

“你有完沒完?”

垂下的手慢慢握成拳頭,我從抽屜裏拿出準備好的文件。

“過幾天我要帶兒子回老家一趟,你在這封介紹信上簽個字。”

陳遠秋狐疑地看了我一眼:

“兒子不是要開學了嗎?怎麼突然要回老家?”

聞言,我緊張地摳了摳手指,隨意找了個借口:

“家裏有親戚辦喪事,我帶兒子回去送送。”

陳遠秋愣了一下,接著看也沒看就直接簽字。

“行,那你們多住幾天,不用急著回來。”

我垂下眼,擋住發紅的眼角。

“嗯。”

當然要多住幾天,最好是永遠都不回來。

這樣,你就可以毫無顧慮地追去真愛了。

眨了眨眼,將淚意逼下,我將陳遠秋送出了門。

離開前她突然想到了什麼停住腳步,從口袋裏掏出兩顆奶糖遞給我。

我愣了一下,接過了她手裏的奶糖,上麵還帶著陳遠秋的體溫。 心中一暖,我猶豫要不要告訴她兒子去世的消息。

可陳遠秋又說:

“本來是買給童童的,但他不愛吃,我就扔醫院了。”

“剛好兜裏還剩下兩顆,你給兒子吃吧,別浪費。”

刹那間,所有的溫暖都變成了更深的寒意。

不再看她,我直接關上了院門。

還有兩天。

3

第二天,我獨自去了火化場,送了兒子最後一程。

小學報完名的那個晚上,陳遠秋不在家,我和兒子坐在院子裏乘涼。

他趴在我的膝上,一邊看著我笨拙的幫他在書包上縫線,一邊跟我說:

“爸爸,等我上學了一定好好學習,以後像媽媽一樣報效國家。”

幾天後,他就因為陳遠秋的見死不救,永遠留在了開學前。

他才七歲啊。

才剛剛在小學報完名。

還沒來得背上我給他縫的書包,還沒來得及向同學老師說一聲好。

還沒來得及告訴陳遠秋,他的理想是像自己的父親一樣保家衛國......

閉上眼任由眼淚流下,打濕了手裏的書包。

看著上麵由我親手縫上的“方陽”二字,我再也忍不住失聲大哭。

直到工作人員將骨灰盒遞給我,我才勉強忍住情緒,顫顫巍巍地離開。

將骨灰盒放進兒子的書包,我又去了學校。

我想完成兒子的遺願,替他領完那份屬於他的課本。

聽完我的來意,校長立刻就同意了,將一份嶄新的課本遞給了我。

“陽陽爸,節哀。”

謝過了校長,我失魂落魄地走出了辦公室。

在操場撞見了正纏著老師的陳遠秋。

她陪在劉文平的身邊,耐心地跟他解釋著什麼。

見我抱著課本,陳遠秋愣了一下,似乎才想起兒子今年也在這上學。

“不是後天才開學嗎?你怎麼就來領書了?”

接著她掃了一眼我手上的課本,眼睛一亮將我扯到了老師麵前:

“劉老師,您剛剛說學生名額已經滿了。”

“那如果已經報名的學生不想讀了,是不是可以空一個名額出來?”

我怔了怔,接著立刻明白了她的想法。

她想讓我們的兒子退學。

把讀書的名額讓給劉文平的孩子。

抱著書本的手緊了緊,我用力掙開了陳遠秋的手。

大步朝校門口走去。

陳遠秋臉色一變,抓住我的手。

課本散了一地。

“陳遠秋,你到底想幹什麼?”

這是我第一次對她發火。

陳遠秋也愣了,她這才注意到我紅腫的眼眶:

“你......哭了?”

她愣愣地看著我臉上的濕潤,有些無措。

我低下頭,笑著擦了擦眼淚。

“沒有,被風迷了眼睛。”

陳遠秋皺了皺眉,還是覺得奇怪。

心臟也逐漸湧上一股不安,似乎有什麼事情在她不知道的地方發生了。

正想再問,劉文平卻已經挽住了她的手。

“遠秋,別煩方哥了,你答應了要幫我搞定童童上學的事情的。”

被他一打斷,陳遠秋也沒心情再問,轉身繼續和老師交談。

劉文平再次回頭朝我笑了笑,像是在炫耀。

可這次,我一點都不難過。

到家後,我將課本一頁一頁撫平,寫上兒子的名字。

放進了他的書包。

沉甸甸的,和我的心情一樣。

摸著冰涼的骨灰盒,我吸了吸鼻子,聲音沙啞:

“陽陽,爸爸幫你把課本拿回來了。”

“以後等回了家,爸爸每天給你念課本,教你讀書,好不好?”

笑了笑,眼淚顆顆落在手上,激起一片冰涼。

我正要將書包扣上,身後突然傳來一道磁性的聲音。

“你手裏拿的什麼?”

4

慌亂地擦了擦眼淚,我生硬地試圖轉移話題。

“你怎麼回來了?不用陪劉文平嗎?”

陳遠秋狐疑地看了我一眼,接著將手裏的油紙包放到桌上,隨口問道:

“兒子呢?我給他買了他最喜歡的桃酥。”

陳遠秋是連長,經常要帶隊出任務,每次動輒就是半個月。

回來的時候,她就會給兒子帶一包桃酥。

兒子每次隻要聞到桃酥的香味,就會立刻驚喜地跑出去迎接。

可她不知道,兒子有哮喘,不愛吃幹巴巴的桃酥。

他喜歡的,一直都是平安回家的陳遠秋。

心裏悵然,麵上我卻隻能露出一個淺淺的微笑:

“謝謝。”

陳遠秋鬆了口氣,猶豫片刻後說道:

“唯安,我想跟你商量件事。”

心口一顫,我問道:

“什麼?”

陳遠秋坐到了我的身邊,靠進我的懷裏:

“我知道你想讓兒子讀書,我也想,所以我跟文平商量好了。”

“以後就讓童童先頂了兒子上學的名額,等他放學了,再到我們家給兒子上課。”

“你覺得怎麼樣?”

我沒說話,心底的光卻徹底熄滅了。

陳遠秋似乎也知道不對,避開了我的眼神,嘴裏卻還在說:

“我這也是沒辦法,文平畢竟剛離婚,是弱勢群體,需要幫助。”

是啊,弱勢群體。

那我的孩子呢?

他才七歲,不也是弱勢嗎?

可你還不是為了劉文平,義無反顧地拋棄了他。

閉了閉眼,再睜開,隻剩下一篇冷然。

“名額可以讓出去,但你要答應我一件事。”

“明天晚上,你回來陪兒子過生日。”

陳遠秋立刻點頭。

“保證完成任務。”

第三天,我做了一桌兒子愛吃的菜。

又將兒子的遺照擺在椅子上,安靜地等著陳遠秋回來。

老人說,人死後的第七天,靈魂會回到人間。

再看自己的親人最後一眼。

我希望兒子回來的時候,能看到我和陳遠秋。

看到我們為他,慶祝最後一個生日。

桌上的時鐘響了一次又一次。

已經是八點,陳遠秋還是沒有出現。

我等不及了,直接跑去了部隊。

可剛走出大院,我就看到有人在路邊放煙花。

寒冬臘月,煙花和爆竹的聲音在漆黑的街道上格外明顯。

正想繞過他們,劉文平的聲音傳出來。

“遠秋,你小心點,別燒到童童了。”

他站在樹下,聲音溫柔。

陳遠秋誒了一聲,劃過火柴替男孩點燃了手裏的煙花。

我聽到她說:

“童童,恭喜你,明天就要正式上學了!”

劉文平也捂著耳朵,大聲叫道:

“童童,開學快樂!”

我站在陰影裏,怔怔地看著這一幕,心臟被撕碎了一次又一次。

是啊,明天就開學了。

可我的孩子,等不到了。

陳遠秋你知道嗎?

今天是兒子頭七,你答應要給他過生日的。

為什麼你現在,卻是在替別人的孩子慶祝。

你還記得我們的陽陽嗎?

本來明天,也是他開學的日子。

沒有驚醒他們,我轉過身,默默回了家。

桌上的長壽麵已經糊成一團。

吃了一口後,我看著兒子的遺照笑了笑。

眼淚模糊了視線。

“好鹹。”

“比那天爸爸在醫院吃的飯,還要鹹。”

“陽陽,今天是你的生日,祝你生日快樂。”

“還有......爸爸想你了。”

那晚,陳遠秋給劉文平的孩子放了整晚的煙花。

我也守著兒子的遺照,吃完了整碗長壽麵。

天亮後,我回房打包行李。

陳遠秋也在這個時候回到了家。

“陽陽,媽媽回來了!”

“昨天部隊臨時有任務,媽媽沒來得及跟你說,錯過你生日了。”

“不過媽媽給你買了生日禮物,一個新書包,你快來試......”

剩下的話戛然而止。

陳遠秋的視線定格在椅子上那張黑白相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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