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庭廣眾之下,總裁老公毫不避諱地跟大家說起他的白月光。
他深情地指著我,眼眶微紅:
“我的白月光,有著和苒苒一樣的眼睛,一樣的鼻子,一樣的耳朵,以及一樣的身材。”
“我的白月光,胸口有一顆朱砂痣。”
人群頓時沸騰,所有人都在讚揚他對我如此深情的愛。
而我久久沒有說話,隻是喝下一杯讓我能夠假死脫身的毒酒。
其實,和我一模一樣,且胸口有一顆朱砂痣的人。
不是我。
是我那個六年前出國的雙胞胎姐姐。
三天後,我的姐姐就要回國了。
三天後,我也該死去,把紀夫人的位置讓出來了。
01
站在包廂門口,紀庭深幾個好兄弟的聲音穿過門板,傳進我的耳朵。
“深哥,你愛了宋語汐這麼多年,現在她三天後要回來了。”
“你家裏那位紀太太怎麼辦?”
包廂裏安靜了片刻,紀庭深的聲音響起。
“她?再說吧。”
話語中的無所謂和冷漠,讓我心下一沉。
酒吧一樓滾動的屏幕上,播放著紀庭深表白“紀夫人”的視頻。
他那樣深情,深情到連愛人胸口的朱砂痣,都記得一清二楚。
可惜,他說的人不是我。
是我的親姐姐。
而我,隻是他愛情的替身。
我垂下眼,推門而入。
原本熱鬧的包廂在我進來的瞬間陷入詭異的安靜。
他們愣在原地,對視後又一窩蜂地炸開。
“不是吧嫂子,就出來喝個酒,至於查崗嗎?”
“就是啊,你隻是紀太太,哪能喊你一聲嫂子,就真把自己當嫂子了......”
哄笑聲響徹包廂。
紀庭深麵不改色,穩穩當當坐在沙發上。
“行了,我不想看著這張臉和你吵架。”
他揉揉眉心。
“身份和地位都給你了,這次別鬧。”
他就這樣用一句輕描淡寫的話,隨意打發了我。
畢竟,他從不向我解釋。
畢竟,他也不怕我誤會。
畢竟,他真的不愛我。
我看著他,又看著包廂內戲謔地看著我的每個人。
他們臉上的嘲弄,似乎把我扒光了,讓我無地遁形。
我難以自控地顫抖。
原來,包括我結婚六年的丈夫在內。
他們都覺得,我用這張和姐姐一模一樣的臉待在紀庭深身邊。
是為了錢,為了“紀太太”的名。
壓下心底的情緒,我故作從容地走到紀庭深麵前。
我仰起頭,盡可能把和姐姐一模一樣的臉,暴露在他麵前。
“紀庭深,什麼叫這張臉?”
“你可能忘了,我這張臉,不是整來的。”
我語速很慢,一字一頓。
“我和宋語汐,是一卵雙胎的親姐妹。”
話落,紀庭深眉頭皺起。
他抿著嘴看我,一言不發。
我知道,這是他不高興的表現。
換作以前,我早就低眉順眼地道歉,乞求他的原諒。
可現在,我突然不想了。
我看著他,目光毫不躲閃,與他對視。
他眼底的不悅更甚。
紀庭深的好兄弟感受到了緊張的氛圍。
他衝過來,遞給我一杯酒。
“行了,多大點兒事兒啊。”
“來,咱倆喝一個。”
酒杯碰撞,發出清脆的玻璃聲。
紀庭深突然變了臉色。
他抓住我的手腕,麵色鐵青。
“你瘋了!”
“你酒精過敏,根本不能喝酒。”
紀庭深記性很好。
他時刻記得“酒精過敏”。
結婚六年,他沒讓我喝過一滴酒。
即便是婚禮上,他也一個人,攬下了所有賓客的勸酒。
可他從始至終都忘了,酒精過敏的人,
不是我。
是姐姐。
我苦澀笑笑,推開他攔下的手。
然後將藏在手中的藥丸,悄無聲息地擲入杯中。
藥物研究所的李博士告訴我:
這枚最新研發的藥丸,正常服用,對身體有好處。
可如果伴隨酒精服用,就會讓人在三天後陷入假死狀態。
藥丸快速融入酒中,消失不見。
一如我無望等待了六年的愛。
我看著目有怒火的紀庭深,微微一笑,將酒一飲而盡。
酒入愁腸......
我想,博士真討厭。
他怎麼沒有提醒我,這藥,竟然這麼苦。
苦到,我的眼淚都流出來。
但沒關係。
我借著明暗交錯的光影,擦幹眼角的淚。
三天後,我就會假死離開。
紀太太的位子,我還給姐姐。
02
第二天一早,我回到家,收拾自己的東西。
衣服、用品,以及所有我死皮賴臉求來的情侶款的另一半。
很多年前他追在姐姐身後,偷偷換上和她相似的衣服。
若是有天身上的飾品和姐姐的撞了顏色,
他會開心一整天。
可對我,他總是斥責地說:幼稚。
我偏執卻也荒誕地想:
他愛姐姐愛得這麼明顯,為什麼我還要嫁給他?
為什麼還會縱容他對我的傷害,不撞南牆不回頭地陪了他六年?
我清楚地知道,因為愛。
六年前,姐姐離家出走。
宋家急需聯姻,維持商業上的穩定。
母親氣定神閑地逛著,為我挑選最合適的買家。
紀庭深在眾多醜惡的嘴臉裏舉了手。
他說:我娶。
沒有人會不愛上從天而降的英雄。
我也一樣。
所以,我明知前方是深淵,依舊牽住了他的手。
我想:是替身也沒關係。
我愛他,就夠了。
即便早對離開做好了準備,可抱著收拾好的東西,
我還是難以自控地落下淚來。
我分不清究竟是對紀庭深還有殘存的愛,
還是對自己這些年蹉跎等待的心疼。
唯恐別人看到我的脆弱。
我推開一旁的門,躲了進去。
竟是紀庭深的書房。
幹淨整潔的書桌上,放著他的日記本。
理智告訴我不要打開。
可在感性的趨勢下,我鬼使神差地走過去。
我想看看,一顆捂了六年都沒捂熱的心,會裝著什麼心事。
我翻開日記。
每一張每一頁,字字句句,都寫滿了他對姐姐的愛。
我像是主動淩遲的犯人,手在顫抖,心在滴血。
直到最後一頁。
紀庭深的字躍然於紙上:
“語汐生性自由,我不想束縛她,隻想讓她做自己。”
“我從不覺得宋清苒和語汐相像。”
“娶宋清苒,隻是因為她適合結婚,可以當好一個妻子。”
“僅此而已。”
最後四個大字如同鋒利的刀尖,刺入我的眼睛。
我突然覺得好疼。
眼睛、心臟,亦或是四肢。
我蹲在地上,揪住胸口的衣服。
我像是溺水時的求救,大口大口地呼吸。
書房的聲響驚動了紀庭深。
他走過來,原本氣定神閑的一張臉,在看到我時閃過一絲慌亂。
他扶起我,第一次語氣溫柔地問我:
“宋清苒,你怎麼了?”
我想回答,想歇斯底裏地質問他,在他心底,我到底算什麼。
可他看到了我手中的日記。
他瞳孔驟縮,猛地從我手中搶過日記本。
“誰允許你動我的東西?”
紀庭深很生氣。
他胸口上下起伏,眼底的怒意,似乎將我吞噬。
可很快那雙眼裏的情緒,又變成嫌惡。
他從鼻尖滾出一聲冷哼,鄙夷,厭棄。
“你和語汐,真是一點兒都不像。”
他摔門離開。
可拿著日記的手,卻極盡可能的溫柔。
書房又剩下我一個人。
書桌上的一角,是我和姐姐,還有紀庭深的合照。
我盯著那張和我一模一樣的臉。
從前,我以為紀庭深娶我,是因為我這張臉。
至少相比於其他女人,我是特殊的存在。
卻忘了,在愛人的眼中。
被愛的人,永遠獨一無二。
他又怎麼會因為這張臉娶我呢?
我苦澀笑笑,終於明白,
原來六年婚姻,我連替身都不是。
03
離開的最後一天,我終於把所有的東西都收拾好。
出了門,卻看到家裏的傭人在整理隔壁房間。
王媽主動和我解釋:
“您的姐姐宋小姐今晚要搬進來,先生讓我們提前把房間打掃好。”
六年前選婚期,紀庭深推辭了三個月。
姐姐還沒回來,他卻連房間都收拾好了。
他還真是迫不及待。
我笑笑,打算抬腳離開。
卻又聽身後的幾個傭人小聲討論:
“聽說太太和那位宋小姐是雙胞胎,這下正好咱們準備了。”
“是啊,吃穿用度,隻要按太太的多準備一份,宋小姐肯定滿意。”
她們說的小聲,笑得也小聲。
字字不是譏諷,卻句句讓我難堪。
原來,哪怕我是這個家的女主人。
在他們眼裏,我最大的價值,隻是為了方便他們伺候未來的紀夫人。
紀庭深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在了我的身後。
我轉身看到他,他麵上情緒複雜。
可我現在已經無心去揣摩他的心思,隻是繞過他,抬腳離開。
紀庭深看著我離開的背影,眉間的褶皺遲遲沒有舒展。
傭人們小心看著他,他突然出聲訓斥:
“再在太太麵前說些不該說的,就給我滾出紀宅!”
......
回了房間,紀庭深在後麵跟上來。
他靠著門框,麵有糾結。
“日記的事,我不該吼你。”
“這樣,你不是最喜歡芍藥嗎?正好郊外花圃的芍藥開了,我陪你去看。”
我看著紀庭深。
求婚時,他送了滿城的芍藥給我。
每次他覺得我生氣了,買來哄我的,也是芍藥。
可是......
我平靜開口:“你記錯了,喜歡芍藥的,是姐姐。”
紀庭深愣住。
其實也並非是他記錯了。
是我為了他,裝作喜歡了六年的芍藥。
紀庭深麵有苦惱,又說:“那去海邊怎麼樣?”
“我記得幾年前我們在海邊放了很多煙花。”
“你說你會一輩子記得這個地方。”
他的眼神中有我看不懂的熱切。
可我還是搖頭。
“不,那也是你和姐姐。”
我語氣平淡,聽得紀庭深心裏,突然湧起難言的愧疚。
他試圖在自己引以為傲的記憶裏摘出他和我的獨屬部分,
可他驚恐地發現,好像一點都沒有。
他從始至終,都沒有為我做什麼。
我一潭死水般的眼神讓他越發愧疚。
他記得,明明很多年前,我和姐姐一樣,也是跳脫開朗的性子。
笑起來的時候,眼底也有星星。
可現在的一雙眼,卻像看透了世間百態,再也無法掀起波瀾。
紀庭深此刻清晰地意識到,六年的忽視,究竟對我造成了多大的傷害。
我不想剖析他此刻情緒的細枝末節。
也不想在離開前,再親手為他遞出刺傷自己的一把刀。
我轉身,可他抓住了我的手。
“清苒。”他呼吸急促了幾分。
“《大話西遊》又重映了,這是我們一起看的第一部電影。”
“我們現在去看,好不好?”
他終於想起了一件、也是唯一一件確定和我做的事。
結婚第二年的紀念日,紀庭深突然邀請我去看一場電影。
電影院裏燈光黑暗。
時至今日,我忘了我究竟看進去了多少劇情。
卻仍然記得,我偷偷望向他時的滿足與竊喜。
那是我六年裏,最快樂的一天。
那時我問紀庭深:以後《大話西遊》重映,可不可以都陪我來看?
他毫不猶豫地答應了。
我也相信了。
然而之後的每次重映,他都以忙為借口推脫。
久而久之,我都忘了。
現在,他倒提起來了。
可我想要的是看一場電影嗎?
不是。
我要的是愛,是對我珍惜,全心全意。
可那天的電影結束後,我看到姐姐的社交軟件上更新了新動態。
是和一個陌生男人,一起看《大話西遊》的照片。
原來,就連唯一的回憶,都摻雜了姐姐的影子。
我推開他的手。
“紀庭深,你還記得至尊寶帶上金箍前說了什麼嗎?”
“曾經有一份真摯的感情擺在我的麵前我沒有珍惜,等我失去的時候才追悔莫及。”
我字正腔圓,念著劇裏的台詞。
我微笑,看著他:
“那場電影,還有你。”
“我都不要了。”
04
紀庭深的身子猛地一僵,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氣。
他臉色瞬間變得煞白,瞪大了眼睛看著我,眼中滿是難以置信。
“清苒,你,你胡說什麼呢?”
我從他的眼神裏看到了慌亂。
可這慌亂並沒有激起我的任何情緒。
我笑笑:“你就當我胡說吧。”
盡管我語氣輕鬆,但紀庭深依然沒有放下心。
他看著我。
看我的每一個神情,說的每一句話,
不僅讓他覺得陌生。
甚至給他一種,我隨時會離開的錯覺。
他的心,突然就像被一直無形的大手緊緊攥住。
愧疚伴隨著惶恐,在他臉上交替閃爍。
他嘴唇囁嚅著,像是有很多話要說。
可一陣鈴聲打斷了他即將說出口的話。
盡管這段鈴聲已經六年沒有響起。
但我仍然記得,這是他給姐姐設置的專屬鈴聲。
他猶豫著接聽,姐姐的聲音從電話裏傳出。
“庭深,我已經到了,快來接我。”
“對了,不要告訴清苒,我要給她一個驚喜。”
她的聲音一如六年前那樣歡快,像聽到就會有好心情的黃鸝鳥。
這是紀庭深為愛放手,留給她的善良與自由。
而我用愛,給自己鑄造了一處牢籠,困了自己六年。
我看著紀庭深。
“去接姐姐吧,別讓她等太久。”
也許是紀庭深的演技太好。
我沒有在他臉上看出姐姐歸來的喜悅。
有的隻是無盡的糾結與慌亂。
他看著我,眼底的哀求比剛才更甚。
“清苒,等我回來,我們好好談談。”
“好嗎?”
這是他今晚第二次求我。
也是婚後六年,第一次在我麵前流露出脆弱的一麵。
我依舊笑笑,衝他擺手。
“去吧,紀庭深。”
“再見。”
在我的催促下,紀庭深走了。
我把收拾好的東西在後院一把火燒掉。
熊熊烈火中,過去蹉跎了的六年如黑白默片,
在眼前一幕幕閃過。
紀庭深從容不迫地舉手,說娶我。
他向我求婚,單膝跪地,承諾會對我好。
他搖晃著酒杯,說宋清苒已經是紀太太了......
火光炙烤得臉疼。
我摸了一把臉,發現早已淚流滿麵。
原來時至今日,我還是會為過去流眼淚。
但都不重要了。
那些,早已成廢墟。
我深吸一口氣,擦幹臉上的淚。
毫無留戀地轉身離開。
我躺在床上,房間靜悄悄的。
三天前吃下的藥漸漸發揮藥效,眼皮越來越重。
陷入黑暗前,好像有人敲了門。
門外的人喊:
“太太,您在裏麵嗎?”
“太太?”
......
與此同時,熙熙攘攘的機場。
紀庭深終於見到了宋語汐。
她還和他記憶裏的模樣一樣。
自信,張揚。
他本該是喜悅的,激動的。
可心裏,卻一直惴惴不安。
總覺得,會有可怕的事情發生。
他幾次深呼吸,想驅趕這種莫名的情緒。
可越是看著宋語汐的那張臉,他越是惶恐。
到最後,連握在方向盤上的手,都控製不住的顫抖。
宋語汐坐在副駕駛上。
“庭深,你怎麼了?”
紀庭深從不覺得我和宋語汐像。
可此刻她關切的模樣落在他的眼中,兩張臉,竟詭異地重合。
他想起酒吧包廂,我和他無畏的對視。
想起那天書房,我蹲在地上滿眼的痛苦。
更想起兩個小時前,我笑著對他說的那句:
那場電影和你,我不要了。
心跳猛地落下半拍。
那一瞬間,他仿佛冷水澆了頭,霎時渾身冰涼。
未知的恐懼如同藤蔓絲絲繞繞爬上他的心頭。
他顫抖著、驚慌地看著宋語汐:
“家裏還沒收拾好,我送你去酒店吧。”
下一秒,手機響起急促的鈴聲。
“先生不好了!”
“太太......太太她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