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遂醒來的時候是在醫院裏。
睜眼時視線有些模糊,使勁眨眨眼才看清身邊站著的人。
是朋友黎漫。
黎漫是他們的醫生和朋友,這些年是她一直負責他的抑鬱症和薑頌的身體。
見他醒了,黎漫立刻給了他一個安撫的笑:
“這是營養素,你放心,身體沒什麼問題。”
“你因為這幾天情緒起伏有點大,再加上飲食不規律犯了胃病,打兩天點滴就會好的。”
沈遂點點頭,想起公司還有一堆事情沒有處理,頭大的將枕邊的手機拿起來看了一眼。
果然,無數個未接電話。
他疲憊的歎了口氣:
“薑頌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學會公司這套東西,我實在頂不住了。”
黎漫的笑緩緩消失了,有些惋惜道:
“你真的準備離婚了?薑頌的記憶最近有鬆動,有很大可能恢複原狀。”
沈遂無所謂的笑了笑:
“你知道的,我已經不能再跟她在一起了,林賦就算了,可是她媽......”
“我沒辦法原諒自己,更沒辦法原諒她。”
“離婚協議已經簽好了,離婚冷靜期還有半個月,半個月之後我就會離開前往海城。”
氣氛沉重下來,黎漫沉默了一會沒有說話。
好半晌,她輕輕的開口:
“理性告訴我應該勸你再堅持一下,可感性告訴我你真的已經到臨界點了,或許分開也不是壞事。”
“等你去了海城告訴我地址,我去看你。”
沈遂笑了,他臉色蒼白:
“好,但你不能告訴別人,就算是薑頌也不能說。”
黎漫點點頭,病房內的氣氛逐漸好轉,倆人開著玩笑。
可門外,薑頌正臉色陰沉的站在窗外看著她們。
前麵的話她沒有聽到,隻聽到沈遂說——但你不能告訴別人,就算是薑頌也不能說。
黎漫跟沈遂之間有什麼秘密,是連她都不能知道的?
心像是被密密麻麻的紮下針孔,升起令人煩躁的酸意。
薑頌對這種感覺十分抵觸。
手中的病曆單被她捏的皺成一團。
她抿了抿唇,垂眸掩去所有的情緒,轉身離開了醫院。
-
沈遂被黎漫強迫在醫院裏住了三天,再回到公司時,辦公室已經被林賦霸占了。
他沒有在意,搬到另一個比較小的辦公室裏工作。
結果半個月的時間,林賦負責的項目虧損了上千萬。
助理來彙報的時候,正巧薑頌也在。
助理焦急的說:
"沈總,薑總,林賦簽了好幾份不合規的項目,這才半個月,再這樣下去股東們真的會有意見的!"
沈遂麵上沒什麼情緒,這是薑頌的公司,他已經不準備管了。
薑頌更是長眉一挑,滿不在乎道:
“不過是一千萬,讓他玩吧,他不會的那些東西以後我會慢慢教他。”
小助理還想說什麼,結果剛張嘴,沈遂一個眼神過去,他又訕訕的閉了嘴,無奈的出了門。
薑頌修長的指尖把玩著一根鋼筆,她嘴角噙著淡淡的笑意看向沈遂:
“怎麼,你是不是也想勸我?畢竟這些都是咱倆的共同財產。”
沈遂搖了搖頭,隨手將桌上的文件放到一邊:“勸什麼,公司本來就是你自己白手起家做起來的。”
“當初你為了十萬塊的合同跟人喝酒喝到胃穿孔,現在為了愛情把一千萬就這麼扔掉,這都是你的決定,隻要你覺得值得就好。”
話音落下,薑頌眸色一閃。
腦袋裏好像掠過什麼東西,十分快速,根本抓不住。
她的腦袋裏回蕩著一個畫麵,包廂、酒局,喝酒脫力的自己,以及紅著眼過來攙扶自己的男人的身影,
她還記得那個深夜男人的抱著自己,訴說著心疼。
可男人的臉卻總是模糊,是虛影,
薑頌捏緊了手指,一個勁的仔細回想。
男人的容貌一片模糊,可說話的一些詞句卻慢慢清晰,
她墨色的目光盯著林賦又看向沈遂,
回憶裏的男人,到底是誰。
她的眸色越發漆黑,手不自覺的攥緊。
難道沈遂說的都是真的,自己的確很愛很愛他?
薑頌抿了抿唇,本有許多問題想問,結果脫口而出確是跟沈遂毫不相關的。
“過幾天我媽就過生日了,這次我和你一起回去。”
沈遂的手猛地頓住,幾乎是瞬間就紅了眼眶,沒有立刻答應下來。
薑頌皺眉,不知為什麼有些煩躁:
“怎麼,你不願意?別忘了我們是夫妻,照顧我媽你有義務。”
沈遂低了低頭,遮住了他通紅的眼睛,看起來有幾分難以言說的蕭索。
他一開口,聲音就是哽咽的:
“回不去的,你媽她......”
“薑頌!”
沈遂的話被打斷,林賦沒有敲門就進來了。
他看著兩人正在說話,臉色難看下來,不悅道:
“薑頌,你不是說中午陪我去吃飯嗎,這都幾點了?”
薑頌低頭看了看手表,這才想起還有這麼一樁事,起身牽過林賦的手:
“上午有點忙,現在陪你去吃。”
林賦喜笑顏開,得意的看了沈遂一眼。
沈遂眼中淚水無聲的掉落,不是為自己,而是為薑頌媽媽流的。
他看著薑頌的背影,聲音沉沉:
“希望你有一天不會後悔。”
薑頌腳步一頓,但沒有回頭。
還是跟林賦走了出去。
這天,是距離他離開的前一天,離婚冷靜期已經到了,他和薑頌的婚姻走到了盡頭。
他去醫院裏找黎漫拿了一年的藥,黎漫告訴他薑頌的身體情況比之前好太多了,應該很快就能記起他。
沈遂沒有說什麼,回到別墅給院裏的君子蘭最後澆了一次水,又去墓地看了薑頌媽媽,然後提著行李坐上了前往海市的飛機。
飛機上,他把手機裏和薑頌所有的合影都翻了一遍,然後一張一張刪掉。
他不是一個喜歡拍照的人,照片其實不多,所以這些年他格外珍惜。
本以為會難受,可刪掉照片後的沈遂,竟然淡淡的笑了。
他感受到了一種釋懷,解脫的感覺。
就像是終於從泥潭中掙紮出來,痛痛快快的衝了個熱水澡,洗去了滿身的泥垢。
做完這些他放下手機看向窗外。
飛機在雲層中穿梭,他像是一隻自由自在的鳥兒,向著他心中的自由和幸福越飛越遠。
沈遂在心裏輕輕道:
“薑頌,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