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歸舟低垂著頭,陽光透過樹葉在她臉上灑下斑駁的光影,臉上的表情瞧不真切。
李丞溪得不到回應,連日來積攢的怒火爆發,他大步走到林歸舟身前,抓住她的手腕將她提了起來,看清林歸舟眼神的瞬間,他整個人僵住了。
她麵容沉寂,眼神如一潭死水,平靜的水麵底下卻蘊藏著濃厚的悲傷和恨意。
隻看她一眼,便覺得沉重,喘不過氣。
李丞溪心上像被壓了一塊石頭,沉甸甸的,原本高漲的怒意瞬間消散。
他動作輕柔地將她抱起,放到病床上,蓋上被子。
林歸舟別過頭,望向窗外。
李蓓滿眼嫉恨地看著這一幕,她上前拉著李丞溪的袖子,還沒開口便被他拉了出去。
“還有三天就是我們的婚禮,舟舟,你先冷靜一下,我晚點來看你。”
林歸舟依舊望著窗外,一動不動,仿佛入定的幽魂,隻有胸膛微弱的起伏證明她還活著。
下午,林歸舟給自己辦了出院手續。
出了醫院,她去把之前做家教的工資結了,然後去了街道辦,開了去學校入學的介紹信。
錄取通知書被撕了,她不知道能不能補辦,但總要去試一試。
拿著介紹信,她買了三天後,婚禮當天早上的車票。
回家後,她找出紙筆,寫了一封投訴信,趕在工廠下班前寄了出去。
做完這一切,她回到家,做了飯菜,等爸媽和弟弟回來吃。
林父林母下班見到她,並沒有好臉色,待看到桌上的飯菜和她乖巧的笑臉,才勉強有了笑意。
果然,女孩不能讀書,就會變得乖順了。
林母招呼她坐下:“馬上就要當新娘子了,這兩天好好在家待著,不要亂跑。”
“你能嫁到廠長家,丞溪又是大學生,已經是上輩子燒高香了,要惜福,要侍奉公婆......”
她說著話,用筷子給她夾了點青菜,又夾了一片肉,放到林成舟碗裏。
林歸舟勾唇笑著,乖巧地順著話頭點了點頭,又道:“媽,我現在已經不是大學生了,如果再沒有嫁妝,嫁過去會被瞧不起的。”
前世,她因為沒有嫁妝,在李家處處低人一等。
林母頓了頓,眸光沉下來,但沒有說話。
吃過晚飯,李丞溪便過來了。
他從醫生口中得知林歸舟不顧勸阻非要出院,心中放心不下,來看看她。
他手上提著新買的麥乳精和大白兔奶糖,親手剝了一顆,塞到林歸舟嘴裏。
林歸舟沒有拒絕,感受著舌尖的甜意,心中卻滿是冰涼和苦澀。
看著重新變得溫柔的林歸舟,李丞溪提著的、不安的心終於落回實處。
這一刻,他無比慶幸自己的選擇。
隻有斬斷林歸舟的前路,她才會繼續依附於自己,永遠用崇拜的眼神看著自己。
連著兩天,林歸舟做足乖女兒的模樣,又對李丞溪笑臉相迎,終於在婚禮前一天晚上,拿到了林母給她的五十塊錢。
“林家對你已經是仁至義盡,你以後可要記得多拉拔一下你弟弟。”
林歸舟點了點頭。
淩晨兩點,乘著林家人熟睡,她帶著連同嫁妝在內的一百多塊錢、介紹信、車票、從家裏偷出的戶口本,趁著夜色出發了。
她一路小跑著,花了一個小時時間趕到火車站,找了個角落的位置,緊張的等著。
淩晨五點,火車進站了,她佝僂著腰,混在為數不多的檢票人員裏麵,檢票上了車。
直到火車鳴笛聲響起,嗚嗚開動起來,她狂跳了一夜的心才漸漸平複下來。
擦掉手心的冷汗,她轉頭望向車窗外,熟悉的城市景色在快速往後退,如同她記憶裏那些沉重不堪的過往。
人已經離開,記憶卻沒有褪色。
甜蜜和謊言、欺騙交織著,屈辱和絕望回響著,她一顆時刻被淩遲著,鮮血淋漓。
她定定地望著窗外,黑黝黝的眸子透露出不符合年紀的黑暗和滄桑。
而此刻的林家,已經陷入一片混亂。
新娘子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