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著高燒的兒子推開我,哭喊著:
『你滾開,我不要你陪,你和爸爸離婚,我要讓之之阿姨做我媽媽,我要之之媽媽陪。』
我怔愣半晌,點了點頭。
趁我拿藥的空隙,兒子迫不及待打電話給丈夫:
『爸爸,趕緊讓那個臭女人離開,我要讓之之阿姨做我的媽媽啦。』
兒子不知道的是。
我就等著這一天,在腦海裏呼喚係統:
『終於可以脫離這個世界了。』
1.
聽到兒子這番對話的時,我手裏還攥著為他熬好的藥碗。
不動聲色的緩緩走了出去。
『哼,壞女人,我給爸爸打過電話,爸爸說他馬上就來啦。』
兒子的臉上一掃生病帶來的疲憊,隻剩下興奮。
一種挫敗感陡然升起,這就是我十月懷胎辛苦生下的孩子。
安慰自己說很快就能脫離這個世界。
不要再為以後無關緊要的人牽動情緒。
算下來,我已經兩個月沒有和丈夫許懷見麵,他厭惡我,回家的日子屈指可數。
難得回來一趟,也當我是透明人,專心陪伴許念之和他的白月光蘇之月。
許念之小的時候還會問我:
『為什麼爸爸不陪陪媽媽?』
我苦笑,摸了摸他的頭:
『爸爸陪你就好了吖。』
再長大一點的許念之,從別人的流言蜚語中拚湊了一些信息,逐漸疏遠我起來。
不得不說,許念之和許懷不僅長得像,性子也像,就連喜歡的人也一樣。
就像現在,一看到蘇之月,許念之就掙脫開我的懷抱,小跑著衝上去迎接她。
蘇之月滿臉笑意的摟他入懷,就連許懷一貫冷淡的臉上也掛了一絲絲笑意,好像他們才是幸福的一家三口。
注意到我一聲不吭坐在那兒,許懷冷冷開口:
『這點小事都做不好,孩子生病了,你這個當媽的不說,還讓孩子自己打電話告訴我,你這媽當的挺稱職啊。』
我沒有接過他諷刺的話茬,語氣毫無波瀾說:
『待會兒去民政局辦理一下離婚手續吧,東西我都帶齊了。』
聽到我主動提起離婚,許懷臉色一下子沉了下來,聲音裏壓著怒氣:
『你什麼意思,當初想結就結,現在想離就離?』
許念之見狀趕緊扯了扯他的衣袖,小聲說;
『爸爸,你就答應她唄,我要讓之之阿姨來當我媽媽。』
蘇之月也環上他的手臂,溫柔的勸導:
『阿懷,溫妤姐不是那麼衝動的人,既然想清楚了,那你就答應她唄。』
短暫的思考後,許懷嘲弄的笑了笑,一字一句回應:
『行,你別後悔。』
得到確切的答案,我久繃的情緒終於可以鬆了口氣。
許懷,我不會後悔,我等這一天已經很久了。
3.
從民政局出來後,連帶著呼吸的空氣都變的清新不少。
『之之阿姨,你要快一點做我的媽媽。』
剛出門口,許懷之就親昵的摟著蘇之月的脖子撒嬌,惹的蘇之月一陣嬌笑。
蘇之月故意看向許懷,暗示道:
『可以啊,得看你爸爸的表現。』
許懷沒有理睬,緊緊盯著手裏的離婚協議,良久回過神來,拽著我的手腕質問:
『你不要許懷之的撫養權?溫妤,你又想耍什麼花招?』
我知道他為什麼懷疑,畢竟之前所有關於許念之的事情我都是親力親為。
現在我既提出離婚,又自願放棄撫養權。
想都不用想都感覺出不對勁。
我抽出被拽得生疼的手腕道:
『太累了,我需要休息。』
說完,頭也不回的離開了,不再看他們親密無間的模樣。
不願意回去那個冰冷的家,我找了高級酒店住下。
係統說隻要沒人挽留我,離婚證拿到手,我就可以離開這個世界。
聽到係統重新下達的任務時,我不由的笑出聲,笑著笑著又哭起來。
我因車禍穿進這個世界,綁定重生係統。
隻有攻略許家長子許懷,和他結婚,我才能回到原來的世界。
為了回到原來世界,我使勁渾身解數攻略許懷,可是那時的他有蘇之月的陪伴,根本不在意我小醜般的付出。
眼看攻略時限將至,一次宴會上,我和許懷赤身裸體躺在一起,於是許家的老太爺逼迫許懷娶了我。
我意外完成任務,滿心歡喜等待著脫離的那一天,卻忽視婚禮上許懷那雙充滿恨意的眼睛。
婚後,係統告訴我,任務評判不合格,我崩潰了。
更崩潰的是,我懷孕了,我隻能繼續待在這個世界,等待係統重新下達任務。
意誌消沉下,許念之一次偶然的胎動喚醒我的母性。
為了他,我開始好好生活,舍棄了自己原有的工作和興趣,全身心陪伴他成長,希望離開前給他創造美好的童年回憶。
但隨著許念之一點點長大,周圍的人越來越寵他。
有了自己的思想和主意,加上我與許懷感情不和。
許念之對我這個總是管著他的母親生了厭煩,喜歡上年輕活力的蘇之月。
那位與我截然相反性子的女人,也是丈夫磨滅不掉的心尖人。
笑自己為了回家和許懷結婚,現在又是為了回家和許懷離了婚,哭在這個世界的所做的一切,沒有換來任何一個人的挽留。
宣泄出所有負麵的情緒,整個人終於放鬆下來睡過去。
3.
昏昏沉沉間接到蘇之月打來的電話。
張開酸澀的雙眼,耳邊傳來嬌滴滴的聲音讓我清醒不少:
『溫妤姐,明天是念之的生日,他吵著要吃你做的長壽麵,你看這...』
『做法我待會兒發給你,你做給他吃吧。』
電話那頭靜默幾秒,許念之氣急敗壞的聲音響起:
『誰稀罕你做的長壽麵,之之媽媽會給我做,反正你已經和爸爸離婚,我已經不需要你了。』
『有你這樣的母親就是我的恥辱。』
壓抑心口處溢出的痛楚,我掛斷電話順手拉黑。
聽到窗外的打雨聲,想起去年的許念之生日那天。
同樣下著淅淅瀝瀝的小雨,我取了生日蛋糕就急急忙忙趕回去做飯。
入眼的是許念之和蘇之月早坐在一張餐桌上其樂融融的吃著飯的畫麵。
蘇之月裝作看了眼外麵的天色,虛情假意道:
『這天怕是要下雨,念之,你不去等等媽媽嘛?』
一提到我,許念之就皺起眉頭:
『不用管她,一點時間概念都沒有,都說了你會過來,估計在哪個地方鬧脾氣呢。』
『之之阿姨,我和爸爸有你就足夠,那個女人不過是因為算計爸爸才有今天的位置!』
蘇之月含著淚地開口:
『念之,要是我是你的媽媽就好了。』
許懷之一把鼻涕一把淚抱住她:
『之之阿姨,在我心裏,你就是我的媽媽!』
隻不過是陪他過了個生日,許念之便如此死心塌地的對待蘇之月。
我陪他過了6年生日,每天為他精心搭配營養餐,生病徹夜看護他。
種種行為非但沒有換來許念之的感激,還每天與我針鋒相對,無數次的傷了我的心。
我還來不及傷心,就聽他繼續說道:
『如果我那個礙眼的媽媽,死了就好啦!』
我踉蹌幾步,心如刀割,許念之小小的一張臉上揚起笑容,天真又殘忍。
望著這個兒子,我隻覺得陌生和害怕。
4.
所幸現在離了婚,許念之有他的之之媽媽,我再也不需要遷就他。
拉黑蘇之月後的日子裏,她更像是隻得勝的母雞,開始頻繁換號發信息騷擾我。
『誒呀,這是念之送給我的母親節禮物。』
『哇,念之親自下廚給我做的飯好好吃。』
『溫妤姐,阿懷送我的高定禮服,你覺得怎麼樣?』
......
她理所應當的享受起我的丈夫和孩子的寵愛,我反扣手機,閉上眼睛不去思考。
手機鈴聲又一次響起。
我有些煩躁的拿起手機,來電顯示是許懷。
對於許懷,我心裏有說不清楚的愧疚感,認為是當初的我間接讓他和蘇之月斷了關係,所以每天變著花樣盡心盡力的去照顧他。
我會在深夜等著他應酬回來時送上醒酒茶。
會在他處理公司事務感到頭疼時,給他溫柔按摩頭部舒緩。
就連蘇之月回國後,他借口出差實際陪著蘇之月的那些日子,我都會幫他在許老太爺麵前打幌子掩飾。
我想那時候的我並不指望許懷能夠喜歡上我,隻求他能好好愛護許念之。
又一次許懷因為蘇之月推掉和許念之的約定,我忍不住抱怨一句:
『你以後要多陪陪念之啊,他很珍惜和你在一起的時間。』
我忘不掉當時的許懷麵無表情垂著眼看我的場景:
『婚也結了,這不就是你想要的,你覺得你有資格再跟我提意見麼?』
打碎我那些不切實際的幻覺,我不再執著於他,專心培養許念之,希望許念之自己變得強大起來。
到頭來,許念之也倒戈。
我一切付出如流水一般,消逝不留痕跡。
深吸一口氣後,接起電話。
嘈雜的聲音斷斷續續響起,過了一小會兒,那邊才傳來句清晰的話語:
『嫂子,來Light接一下許哥唄,許哥醉了,嘴裏一直念叨著你呢。』
『我已經和許懷離婚,找蘇之月去接他吧。』
那邊和早就料到一般,快速接過我的話:
『蘇之月帶著念之在外地玩呢,而且這不還沒領到離婚證嘛,你就是我們的嫂子。』
對方一頓消磨下,我答應了。
看著息屏的手機,這是最後一次,許懷。
耳旁是震耳欲聾的音樂聲,跟在服務身後來到一間包廂前。
門沒有關緊,依稀能聽到裏麵的談笑聲:
『你們說溫妤會不會過來啊?人家說不定真的放下許哥了。』
『你懂什麼,當初追我們的許哥那叫一個驚醒動魄,短短幾年就放下了,我真看不起她。』
『裝裝唄,許哥給兒子取名念之,她硬是應下來,說不定離婚冷靜期前一天哭著求著許哥複婚。』
那些話,無一不像一把把尖銳的刀,狠狠插進我的胸膛。
本以為自己真的能無所謂的麵對這些話,可是聽後,眼眶還是徹底模糊了,我的身形一晃,自己勉強撐住。
你看,所有人都認為許念對我們的婚姻厭惡到了極致,都看清我在婚姻中卑微的地位。
強撐著不讓淚水滑落,我扯出一個諷刺的笑容推門而入。
聽到動靜的蘇之月故作親密地靠在許懷胸膛裏。
許懷似乎想要推開,掃過一旁的我,眉眼輕輕地壓下,最終隻是作罷。
明明是在黑暗的包廂裏,還是一眼對上許懷的視線。
他的眼神很冷,緊緊地盯著我。
黑眸的情緒看得不真切。
包廂裏爆出巨大的嘲笑聲。
『真的過來了啊,哈哈哈哈哈,許哥猜的真對。』
許懷給自己點了根煙,升騰的白霧裏,眉目含笑。
像個遊戲人間的浪蕩客。
『我贏了。』
5.
許懷透過微弱的燈光,視線一寸寸在我臉上逡巡,試圖找到我破防的證據。
可惜,沒有。
我早料到這種情況下,他們這群無聊的公子哥人會拿我尋開心。
抄起桌上的酒杯不顧蘇之月刺耳的尖叫聲,全部澆在許懷頭上。
許懷手背青筋恐怖隆起,鮮紅的酒液順著俊逸的臉龐留下。
他直愣愣的看著我,臉色變得凝重起來。
他感受到了,這個與之前格外不同的我:
『溫妤,你......』
許懷的質問聲被我堵在嘴裏,朝著他釋然一笑:
『許懷,我現在什麼都不欠你了,祝你和蘇之月以後百年好合,若是早生貴子,別忘對許念之好一點。』
許懷死死盯著我,眉心蹙緊,瞳孔反複顫動,湧出格外不安穩的情緒。
說出的話都帶上不易察覺的顫音:
『所以你是真的不要許念之了?』
我覺得好笑,反問:
『許懷你別逗我,要了,你會將孩子給我這個沒工作沒存款多年的家庭主婦?』
許懷僵直在原地。
我將之前許懷對我嘲諷的話原封不動陰陽給他。
看著他吃癟的表情,內心充盈起巨大的快意。
『你居然真的不要我,你果然是個自私自利的壞女人!』
寂靜的包廂內,突然炸開許念之的哭喊聲。
抱著他來的保姆,哆哆嗦嗦的開口:
『小少爺實在鬧著要過來,我被折騰得受不住了。』
我冷眼望著眼前無理取鬧的許念之,沒了以前哄他的耐心:
『不是你說有我這樣的人做你的媽媽就是恥辱,不是你說我這個礙事的媽媽死了就好麼?』
許念之止住哭聲,陌生的看著我,衝過來在我手背上咬了一口:
『你不是溫妤,你不是我的媽媽,我的媽媽不會這麼說我的。』
我吃痛推開他:
『我已經和你爸爸離婚了,我不是你的媽媽,你去找你的之之媽媽吧。』
許念之哭得更大聲,跑出包間。
一場鬧劇下,酒局儼然毫無樂趣,眾人紛紛散開。
許懷躲開蘇之月的攙扶,徑直走向我委屈開口:
『你不要許念之,難道也不要我?』
我黑人問號,雞皮疙瘩起一身,直接回懟:
『你腦子被酒精毒害了,趕緊洗洗睡吧,有你多少事。』
『不會的,不會的,念之說的對,你不是溫妤,溫妤不會這麼對我的。』
許懷一臉不可置信的搖搖頭。
我有些無語,對一個酒鬼講什麼道理,轉頭就走。
卻聽到外麵驚呼聲:
『出事了,出事了,哪家小孩被車碰著了。』
我左眼皮猛跳,一種不祥的預感湧上心頭。
推開擁擠的人群,入眼的是許念之小小的身軀躺在血泊之中。
強迫自己冷靜下來跟著救護車去了醫院。
6.
跟著醫生的指使,上下樓交完費。
默默坐在手術室外等待。
望著手術中鮮紅的字眼,我有些後悔,是不是不應該對孩子說那些傷人的話。
思緒正淩亂著,護士拿著單子跑過來,急切說:
『孩子失血過多,家屬呢,過來測一下血型,準備獻血。』
『我和他父親都是O型血,應該是符合的。』
我伸出手臂向護士示意抽我的血。
護士遲疑了一會兒開口:
『可是小孩是A型血啊。』
我的身體僵在原地,朝著護士艱澀開口:
『你說什麼?』
護士也感覺到不對勁,但還是秉承職業素養重複了一遍:
『小孩是A型血。』
這時,突然傳來蘇之月的聲音:
『抽我的吧,我是這個孩子的母親,我是A型血。』
渾身頓時像是失去所有力氣癱坐在地上,我抬頭試圖在蘇之月身後許懷臉上找出一絲絲否認的表情。
沒有。
等於他變相承認了。
對上許懷的複雜多變眼神,既有麵對尷尬場景的不知所措,又有努力維持自尊的艱難...
還有一絲對我的歉意,那沉甸甸的目光讓我喘不過氣來。
我精心撫養多年的孩子不是我親生的。
那一刻,我仿佛置身一片荒蕪之地,無力感與孤立無援感如同潮水般將我死死淹沒。
腦中響起係統的歎息聲:
『宿主,對不起,是我自作主張替你抹殺失去孩子的痛苦回憶,讓你更好的完成任務。』
腦子突然湧入許多未曾出現的記憶。
蘇之月抱著孩子在我麵前斯聲底裏的模樣。
許懷護著蘇之月母子推倒我,致使我倒在血泊中的模樣。
最後定格在我抱著那個孩子親吻額頭,柔聲說:
『歡迎來到這個世界上,寶寶。』
鏡頭反轉,許懷和蘇之月爭吵:
『你把我們的孩子交給那個賤人養?』
『那是我們欠她的,沒關係,我愛的人依舊是你,之月,而且撫養孩子是件不容易的事情,你就好好的享受生活,之後和孩子多接觸接觸,哪天認回來也不會太困難。』
原來...原來是這樣。
我自己親生孩子因為許懷推搡缺氧而死,許懷過意不去便抱來蘇之月的小孩。
被係統消磨了痛苦記憶,這些年我一直在幫傷害我孩子的凶手養著小孩。
站在一旁看了一場大戲護士走上前想扶我起來,我輕輕推開,自己強撐著緩緩站起身。
許懷也跟著上前想攙我一把。
我抬手重重的甩了一巴掌給他:
『你真是個賤人,許懷現在去民政局,拿到離婚證我就走,你們一家三口幸福的過下去吧。』
許懷沒有吭聲,我不在乎他現在如何,我隻想趕緊拿到離婚證,趕緊脫離著悲情的戲劇性的世界。
強硬著被我拉上車,一路上,許懷幾次張了張嘴卻沒能說出話。
正盯著手裏的離婚證發愣,係統往日機械式的聲音變得悅耳起來:
『恭喜宿主完成任務,即將脫離宿體。』
許懷像是鼓起勇氣開口:
『是我的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