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明春一向節儉,住了幾年的房間裏,真正屬於她的東西甚至裝不滿一個挎包。
環視四周,房間空蕩蕩,仿佛一直都是獨居的狀態。
視線偶然掃過客廳的某個角落,柳明春一愣。走近一看,是那天被林淑清摔碎的那對玻璃娃娃。
碎片被膠水細致地粘在一起,但裂痕十分顯眼。
“事到如今,何必再白費力氣呢......”
柳明春喃喃道,隨手將那對娃娃丟進一旁的垃圾桶。
放下愛了八年的人,談何容易。但她已經想明白了,她不想活在別人的影子下。
柳明春就是柳明春,不是任何其他人。
她把裝玉鐲的紅木盒放在桌上,拿起昨晚寫好的轉業申請書,徑直前往文工團大院。
經過家屬院時,她無意間瞥見兩棵足足有一人高的茶花樹,深埋心底的回憶頓時湧上心頭。
文獻所裏留學歸來的女同誌曾經提起,海外都說山茶花代表的是純潔的愛情。
正好柳明春喜歡山茶花,別人都在家屬院的地裏種蔬菜,隻有付遠山種下了兩棵山茶花。
大家都說他浪費土地資源,嘲笑他不會過日子。
付遠山每次都耐心解釋說:“我家明春喜歡就好。”
此後,他日複一日地照料這兩顆茶花樹,直至其生長到能綻放出潔白的茶花。
不知何時起,白色茶花的花蕾因疏於照料早已枯萎,再也沒有盛開的機會。
遞交完申請書,柳明春踏出文工團大院,走向治沙隊伍的上車點。
這個充斥歌舞聲的大院,承載了她這幾年來的喜怒哀樂。
但現在,她將和她腹中的孩子一起,邁向嶄新的人生。
付遠山,我們的緣分,到此結束了。
跟著治沙的同伴坐上車,柳明春輕撫著小腹,靜靜等待發車。
另一邊的付遠山提著大袋小袋回到家,興衝衝地推門而入。
“明春,我回來了,我給你買了不少禮物......”
發現久久無人應答,他的心跳漏跳了一拍。付遠山慌亂地丟下手上的東西,四處尋找她的身影。
“明春?你在家嗎?”
看到桌上的紅木盒,付遠山愣在原地。雙手顫抖著拿起它,發現手鐲原封不動地躺在盒中。他腦海中突然閃過一個念頭:柳明春丟下他離開了。
付遠山甩甩頭,把這個想法拋在腦後。
他還真是自亂陣腳,愛了他八年的姑娘,怎麼可能會突然不要他了呢?
在付遠山記憶裏,柳明春永遠在他身邊。她父親早逝,她母親改嫁,早早有了新家庭,自然而然也就和她斷絕了來往。
柳明春的世界裏,隻剩下他愛她了。可他卻為了別的女人,剝奪了她身上所剩無幾的愛。
想到這,付遠山更加不安起來。他的額頭開始滲出細密的汗珠,指尖因用力抓緊木盒而微微發白。
把紅木盒放回桌上,付遠山餘光瞥見垃圾桶裏一閃而過的亮光。
他臉色一白,不顧上臟汙,伸手撈出那對他用膠水粘好玻璃娃娃。
娃娃的臉上沾上了汙漬,顯得滑稽又可憐。
失去柳明春的恐懼在心中不斷放大,他跌跌撞撞地跑到文工團大院,卻被告知柳明春提交完轉業申請書就離開了。
街道上人不多,付遠山如同失了魂一般,到處攔下行人詢問有沒有見過他的未婚妻。
“去去去,大白天的發什麼瘋?”
不少行人毫不掩飾厭惡之情,看見他就繞道走。
付遠山路過街頭店鋪的玻璃櫥窗,才發現自己雙眼充血,身上的襯衫又皺又臟,頭發也亂如雞窩。
和平時在文獻所刻苦鑽研的學者付遠山,簡直是兩個天差地別的人。
這時,街上迎麵駛來一輛人滿為患的公交車。
與滿載的公交車擦肩而過,付遠山莫名地更加心神不寧起來,他趕忙攔住路邊的大嬸詢問。
“嬸兒,你知道那輛車上的人是去幹什麼的嗎?”
大嬸掃視了他一會,才狐疑地開口回答道。
“小夥子,你連國家的植樹造林工程都不知道?車上那批可都是先進人士,要去西北為國家治沙的呢。”
聞言,付遠山心猛地一沉,一股不知名的寒意從脊梁蔓延至全身。
還沒來得及向大嬸道謝,付遠山竭盡全力跑向街道盡頭的公安局。
氣喘籲籲來到裴振華的辦公室門前,付遠山隱約聽見門內傳來談論聲。
“......明春同誌不愧是文工團的歌唱首席,思想就是先進,也不知道她那身板吃不吃得消。”
聽清內容後,付遠山臉上頓時血色盡失,沒有敲門就推門闖入辦公室。
他的聲音顫抖不堪:
“裴主任,你、你是說,文工團的那個柳明春去參加西北治沙了?”
裴振華有些驚訝:“是啊,她沒告訴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