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娘被害死當天,嫡姐讓我笑著跳舞給她看。
若是我流一滴淚,她便將我娘碎屍萬段,扔去喂狗。
我笑了整整一日,所有人都看不下去了,我還是繼續笑。
笑了七天七夜,直到我娘頭七才停止。
所有人都說盛家二姑娘受了刺激,傻了。
沒有人知道——
我們禁魘婆一族,大笑七日便是給人下咒。
嫡姐她,就快活不成了。
1
我娘是活活疼死的。
她的吃食裏,被人下了斷腸散。
用完膳之後,她便捂著肚子疼得發不出聲音。
人還未死,身體就開始潰爛。
我抱著我娘,絕望呼喊求救,「求求你們,幫我娘叫大夫!」
無人聽我們的。
趾高氣昂的侍女,鼻孔就快飛上了天。
「郡主交待過,任何人不能進入暮蒼閣。」
郡主便是我那同父異母的嫡姐,盛傲雪。
我爹是當朝戰無不勝的將軍。
當初凱旋歸來,在宮宴上多喝了幾杯,醒來發現在公主床榻上衣衫不整。
公主一臉嬌羞,躺在他懷裏。
此事轟動皇宮,皇帝為了皇家顏麵,便下旨賜婚,讓我爹迎娶公主。
可我爹已經將我娘娶回了家。
為了保命和不得罪公主,我爹隻能委屈我娘。
「仙兒,雖然不能給你妻子的名分,但我一定會好好對你。」
「皇命難違,我隻是奉旨娶公主。」
「我發誓,這一生最愛的人,隻有你孟仙兒一人而已。」
我娘不想讓我爹為難,便含淚答應了。
卻不料,公主嫁過來很快生下了嫡姐,我爹很是歡喜,取名盛傲雪。
她們母女一個公主,一個郡主,心高氣傲,說一不二。
從那時我娘的苦日子就開始了。
可她卻一再隱忍,直到現在隱忍退讓到自己的命都快丟了。
我咬咬牙,拚命想要闖出去。
卻被那群護衛死死攔住。
「郡主吩咐,暮蒼閣的人若出去,便就地格殺。」
他們的刀劍,就架在我脖子裏。
我心底一涼。
比誰都清楚,這絕對不是開玩笑。
隻得退了回來。
我死死攥住我娘的手,幫她用熱毛巾敷著,希望她能好受些。
可是沒用。
我娘很快就死了。
疼痛讓她無法呼吸,她甚至都沒來得及跟我說最後一句話。
2
我抱著娘逐漸變涼的身體。
「二姑娘,我們郡主讓你過去一趟。」
忽然有腳步聲靠近,是盛傲雪的貼身婢女。
她淡淡瞥了一眼,又很快收回目光。
她的唇角掛著一絲譏笑,「二姑娘知道我們郡主的手段,若是再耽誤時間,郡主不開心了,你我都活不成。」
我輕輕放下娘的屍體。
盛傲雪坐在正中央的高位,捧著一杯熱茶輕輕抿了一小口,頭也不抬。
「淩寒,聽說你跳舞一絕,今日本郡主想看你跳。」
盛傲雪說著抬起眸來,挑釁一笑。
「對了,必須要笑著。」
「若你流下一滴眼淚,本郡主便將你娘碎屍萬段,扔去喂狗。」
我淡淡掃了一眼旁邊,擺滿了道具。
有皮鞭,有蠟燭,甚至還有弓箭。
那些都是盛傲雪折磨我時,一貫喜歡用的。
她知道我娘死了。
料想我會悲痛落淚。
所以提前準備好了,一會該怎麼折磨教訓我。
我緩緩笑開了。
「既然姐姐想看,那妹妹跳就是了,必定讓姐姐盡興。」
我的笑掛在臉上,變得越來越濃。
與此同時,腳下開始翩翩起舞。
起初盛傲雪臉上閃過驚訝,不過很快,她也猙笑起來。
「沒錯,就是這樣,保持住。」
「你娘死了,本郡主讓你笑著跳舞,你心裏一定很恨我吧?」
「今日我也讓你嘗嘗,娘親被害死是什麼滋味!」
我仍舊隻是笑。
盛傲雪很快就笑不出來了。
她覺得我的笑太刺眼,拿起鞭子就朝我身上抽起來。
「真是個沒心沒肺的賤貨。」
「跟你那個賤娘一樣。」
她狠狠抽了我幾鞭子,打累了手,便揚長而去。
臨走前還叮囑下人看好我,若是我停了笑,但凡掉一滴眼淚,就有我好看的。
3
我的笑容和笑聲,讓四周的婢女瘮得慌。
她們不敢看我。
甚至有婢女偷偷上前告訴我。
「二小姐,我們幾個奴婢不會去告狀的。您歇歇......」
我仍然隻是笑。
一整天過去了,沒有人給我送飯。
路過的婆子們是郡主的心腹,她們嗑著瓜子兒,遠遠看我的笑話。
「真是個沒心肝兒的東西!」
「親娘死了,為了保住自己的命,居然也能笑的出來!」
我不理會,仍然繼續笑。
郡主恨我和我娘。
她一直以為我娘害死了公主,但她沒有證據,所以給我娘下毒。
可她不知道,公主是我殺的。
我笑了一天一夜,腳下的舞步顯得淩亂了起來。
我爹聽說了這個消息,特意心疼地跑到暮蒼閣來看我。
卻看到我大笑不止的鬼樣子。
頓時罵我不孝,憤然拂袖而去。
盛傲雪第三次來,目光死死的盯著我,嘴角閃過一絲嘲弄。
「本郡主倒要看看,你還能笑到幾時?」
她手底下的人每隔兩個時辰,就賞我一頓鞭子。
如果暈倒了,就用冷水潑醒。
第三日的時候,我滴水未進,全身力氣用盡,暈倒過去。
但臉上還是帶著笑意。
那些婢女一次又一次用冷水把我潑醒。
就在盛傲雪親手拿著鞭子,咬牙切齒要教訓我的時候。
宮裏來了人。
4
宮裏人帶來的是賜婚的消息。
宣旨的太監趾高氣揚,「盛大人,你們家的福氣可是在後頭呢。」
「陛下賜婚給盛家郡主,要嫁的人可是軍功顯赫的永寧侯世子,咱們當朝的謝小將軍呢!」
盛傲雪聽說這個消息,當即扔了鞭子跑出去接旨。
謝小將軍可是她心頭暗戀多年的人。
陛下憐憫公主死得突然,作為安撫才賜了這一門婚事。
就在全府歡慶盛傲雪要成為未來的世子夫人和將軍夫人時,意外發生了。
盛傲雪痛苦的捂著臉,不斷發出淒厲的慘叫和哀嚎聲。
我爹心疼的靠近查看。
才發現她的臉,已經開始大塊大塊的腐爛。
我爹咯噔一下,被嚇得蹦出老遠。
所有人麵色慘白。
盛傲雪不可置信的讓人拿鏡子過來,看到銅鏡裏那張無法入眼的爛臉。
盛傲雪慘叫一聲,暈了過去。
我爹背著手站在院子裏,陷入沉思。
他比之前老了很多,後背都佝僂了。
他向來最疼愛大女兒盛傲雪,平時有什麼好東西,全都帶去給她。
盛傲雪總能穿到最漂亮的裙子,用到最好的炭火。
而在寒冬臘月的天氣裏,我和我娘房裏燒著最劣質的黑炭,冷的渾身打顫,還要擔心明天有沒有炭火可以燒。
我娘曾經帶著我去找我爹討個公道。
可是我爹卻一臉理直氣壯。
「仙兒,你和淩寒出身卑微,妙君肯容你們,已經非常大度了,別再瞎胡鬧,敗壞妙君的名聲!」
妙君就是公主。
他把我和我娘趕走的時候,妙君公主正牽著盛傲雪的手,站在暖和的窗前看熱鬧。
盛傲雪光明正大跑過來狠狠推我一把。
「打死你這個小乞丐!」
我爹從未心疼過我,他隻是笑著抱走盛傲雪,回到暖和的屋子裏,一家三口團圓。
我和我娘,從始至終都像局外人。
5
我醒來的時候,婢女說,「主君在外間等侯二小姐。」
從始至終,我臉上都沒有停止笑。
當我麵帶笑意走出去的時候,迎麵撞上了憤怒的我爹,他眼睛裏噴火一樣,抬手就是狠狠一巴掌甩在我臉上。
「盛淩寒!」
「都什麼時候了,你還在這兒笑!」
「你娘都死了,你姐姐的臉又出了問題,咱們盛家馬上大禍臨頭了,你還有心情笑?!」
我笑意依舊不減。
這才是第三天。
我擦掉嘴角被打出來的血跡,直視的看著我爹。
「父親大人來找我,又是所謂何事?」
我爹臉色一變。
深吸一口氣,卻仍然難以掩蓋麵色的蒼白。
他應該是想到了什麼恐懼的事。
「盛淩寒,你姐姐的臉到底是怎麼回事?」
「當初,妙君......你嫡母死的時候,也是麵部開始潰爛,你敢說這都是因為巧合?是不是你下的毒?!」
我大笑不已。
在我爹震驚的目光下,我緩緩開口。
「父親大人向來明察秋毫,暮蒼閣就連炭火都沒錢去買,又哪來的錢去買什麼毒呢?」
我直視著他,果然看到他眼神中閃過一絲閃躲。
這些年我和我娘經曆的一切淒慘遭遇。
他全都知道。
隻不過是他變心移情,把所有心思和精力都放在公主和她的女兒盛傲雪身上。
所以我和我娘就變成無關緊要,可以任人欺淩的存在。
如今盛傲雪的臉也出了事。
他自然會把我當成仇敵,第一個來問罪。
可他肯定也想明白了。
當初的妙君公主,臉部潰爛開始,到整個人慘死沒超過五日。
如今盛傲雪也出現了一樣的問題。
她又有幾日活頭呢。
我笑著說,「父親大人來了,定然是有事找女兒,方有話直說。」
6
我爹清了清嗓子。
「淩寒,你姐姐的臉這個樣子,也不能嫁去永寧侯府了。」
「不如,你先代替她......」
我臉上的笑意依舊不減。
果然,相比於愛他的妻子和女兒,我爹更愛的還是他自己的榮譽和名聲,以及在朝堂上的利益。
為了穩固這得來不易的聯姻,即便是讓我這個庶女去替嫁,他也不會輕易退婚。
「爹,你的條件我答應。但——」
「女兒也有一個條件。」
我爹臉色變得難看。
他揚起手又要打我,還沒落在我的臉上,自己就停住了。
「你現在隻有我這一個女兒可以嫁出去了,你隻有答應我,更何況,我的要求也並不過分。」
我隻想讓我娘葬入盛家的陵墓。
讓我娘的牌位,進入家祠。
這是她的遺願。
我爹權衡半晌,最終還是皺著眉頭答應了,「也罷,答應你就是了。」
我娘新喪,我便要成婚。
也算是亙古未有的奇聞了。
但我不在意,我隻想為我娘報仇。
永寧侯家的世子,也就是謝小將軍,自從上次婚後來府中好幾趟。
雖說是商議婚事的具體事宜,但他就是想來看自己的新婦的。
我故意身穿一身素白,在月下撫琴,眉眼含笑,看得謝臨癡了。
大婚提前半月舉行。
謝臨騎著高頭大馬,親自下馬來接我,我穿著一身火紅喜服,在婢女的攙扶下,一步步朝著門外走去。
謝臨笑著注視我。
「郡主......」
他以為我就是盛傲雪,我笑著將纖纖玉手遞過去。
就在這時,府中忽然衝出一個人影來。
是蓬頭垢麵的盛傲雪,臉上的傷疤看上去更是無比驚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