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景鶴落魄時,是我救他一命。
他許諾來日飛黃騰達,必定八抬大轎娶我。
在我十八歲那年,他成了顯赫一時的奸臣,皇帝身邊的紅人。
他應諾娶了我,甚至,也娶了我姐姐。
新婚夜,顧景鶴居高臨下的看著我,
「救我的明明是阿玥,你冒充她,怎麼有臉叫我夫君。」
後來我重病在身,死在了一杯毒酒下。
再次醒來,我回到顧景鶴八抬大轎迎娶我時。
我剪爛喜服,身著素裝,朝著長姐和顧景鶴盈盈一拜。
「阿諾祝姐姐和姐夫,舉案齊眉!」
1
我等了三年,等來顧景鶴迎娶我。
穿著娘親繡了兩個月的喜服,我歡喜上轎,卻發現顧景鶴不止娶了我,也娶了我姐姐。
我的轎子在門口停了半天,外麵一片寂靜。
等不及,我掀開轎簾,透過影影綽綽的紅蓋頭,看到顧景鶴停在對麵轎子前,溫柔牽著齊玥的手往裏走。
我就這樣被扔在門口。
自始至終,顧景鶴從未回頭看過一眼。
在一片議論聲中,我被喜娘牽著進了屋。
龍鳳燭劈裏啪啦的燃燒,我安靜坐在新房中,等著顧景鶴來掀紅蓋頭。
顧景鶴醉醺醺而來,眼底卻分外清醒。
我白日裏已經丟盡臉麵。
不成想大婚之夜還要被他刻意羞辱。
便提了一嘴當年救他一命時,他對我信誓旦旦的許諾。
誰知他居高臨下掃我一眼,冷聲嗤笑,「齊諾,當年救我的相府小姐,明明是心地善良的阿玥。怎麼會是你這個城府極深的女人?」
「夫君,不是她......」我還沒說完,就被他打斷。
顧景鶴隨意扔下紅蓋頭,眼眸盡是厭惡。
「你冒充阿玥,怎麼有臉叫我夫君。」
扔下這句,他轉身離開,我一夜獨守空房。
咽下所有苦澀,我才明白顧景鶴必定誤會我了,次日我去找他解釋,卻見他從齊玥床榻起來。
昔日的長姐,如今和我同為顧景鶴的妻子,她笑靨如花,「顧郎,既然妹妹有話要說,阿玥就先下去......」
顧景鶴一把摟住她,言語親昵,「阿玥不必離開,什麼話你都能聽得。」
我咽下所有的解釋。
無人處,齊玥專程找我,抬腳便踹我臉上。
「齊諾,從小到大你有什麼爭得過我?」
「我告訴你,乖乖夾起尾巴做人,顧郎不會信你的!」
「到時候,我一定讓你不得好死。」
我知道,現在的顧景鶴的確信不得我一點。
我有些苦澀。
2
十五歲那年,顧景鶴狼狽如乞丐,露宿街頭。
在那個最冷的大雪天。
他衣衫單薄,發了高熱,我偷偷從相府帶出去一床棉被,用僅有的銀兩請了大夫。
臨走前顧景鶴意識殘存,握住我的手。
他的臉燒得通紅,眼神迷離,「多謝姑娘救命之恩,姑娘貴姓?」
顧景鶴長得龍章鳳姿,麵容清俊。
隔著麵紗我羞紅了臉,羞赧答:「我姓齊,是相府小姐。」
顧景鶴許諾,將來必定八抬大轎迎娶我。
不出三年,顧景鶴一躍成為朝中紅人,權勢滔天,他的確履行承諾,來娶相府小姐。
可他認錯了人。
顧景鶴求婚那日,眉眼深情望著長姐,跟父親說要求娶她時,我不顧一切衝出來。
「顧景鶴,你認錯人了,救你的人是我,相府的庶女齊諾。」
嫡母眯眼看我,父親立時大怒,讓人把我拖回去。
顧景鶴握著齊玥的手,蹙眉瞧我。
我本就是個不受寵的庶女,父親三言兩語,顧景鶴便信了我是個貪圖榮華冒名頂替的心機女。
齊玥為表示心善,無比體貼建議。
「許是妹妹愛慕顧郎情深意切,不若顧郎也一並娶了她,全我們姐妹之情。」
顧景鶴大為感動,讚她善良單純,更厭惡我的城府極深。
他永遠都不會知道,在他離開相府那日,齊玥是如何踩著我的手,笑容惡毒地跟我說——
「你不是一直等著顧景鶴來娶你嗎?」
「我偏不讓你如願。」
「齊諾,我要讓你一輩子都活在我的陰影下。」
3
嫁入顧府,我像個透明人。
雖說與齊玥同為平妻,可下人們都極有眼力見,明白顧景鶴寵愛齊玥,她又是嫡女,無形中變成了獨一無二的顧夫人。
而我,是顧景鶴看也不會看一眼的存在。
隨便一個粗使下人都能欺負我。
曾有一個下人傷了我,不僅沒受到責罰,反而被加以封賞。
自此之後,他們更是變本加厲。
兩個月後,我重病在身,齊玥端著一杯毒酒,結果了我的性命。
彌留之際,我看到顧景鶴的身影,向他呼救,「顧......救,救我......」
顧景鶴輕掀眼皮,視同螻蟻般掃我一眼,繼而將齊玥心疼地摟在懷裏,「阿玥,別臟了你的手。」
他們恩愛至極。
我卻因被強灌下毒酒,五臟六腑似火燒。
好疼啊。
意識漸漸消逝前,我隻有一個念頭:
要是十五歲那年,我沒有救顧景鶴就好了。
4
再次睜開眼,火燒五臟六腑的感覺消失了。
眼前是一片喜色紅。
雁書小心翼翼地拿來喜服,歡喜道,「小姐,顧大人明日就要迎娶你啦,快換上喜服試試!」
我驚訝看著雁書,喜極而泣。
雁書是我自小一塊長大的貼身侍女,前世在顧景鶴求婚之後,雁書拿著喜服來讓我試,因娘親繡的喜服比長姐的好看,我被長姐派人拖回去重打一頓。
雁書忠心護主,竟被活活打死。
如今重活一回,我絕不會讓這種事再發生!
「雁書,拿剪刀來。」
雁書雖不明白,卻還是照做。
拿過剪刀,我把這件喜服剪得稀爛。
雁書嚇得跪下,「小姐,您這是做什麼?小娘花了兩個月,好不容易繡成的,您剪壞了,明日可怎麼好呀?」
說著,雁書哀哀戚戚哭了出來。
我扶起她,「雁書,我不嫁顧景鶴了。」
話音剛落。
一抹俏麗的身影出現在我院子裏。
長姐齊玥一臉鄙夷,「洗腳婢生的就是上不得台麵,明日大婚,別給顧郎丟人。」
回想前世,因齊玥搶我的如意郎君,我總是對她心懷怨恨。
從不會向她低頭,因此沒少吃了苦頭。
而眼下,我甜甜一笑,「明日是姐姐的大婚,自然是以姐姐為重。」
說著我將剪爛的喜服踢到床底下。
「姐姐是相府嫡女,自當尊貴,妹妹哪能比得過姐姐。」
這話齊玥聽得很是舒心。
她輕蔑冷哼,「算你有些自知之明。」
齊玥果然如前世那般,讓婢女扔下一件繡工粗糙劣質的喜服。
「我這個做姐姐的,總不能看你明日給府裏丟人。」
她將喜服扔在地上,居高臨下,「明日大婚,你便穿這個吧。」
我卑躬屈膝,笑著應下,「多謝姐姐。」
5
齊玥一走,雁書忍不住哭出聲。
「小姐,平頭百姓家的娘子都不穿這麼差的麵料......大小姐她故意欺負你!」
隔牆有耳,我示意雁書噓聲。
「雁書,拿紙筆來。」
雁書雖不知我要做什麼,還是乖乖拿來。
坐在桌案前,我開始寫信。
前世被灌下那杯毒酒,伴隨著劇痛,我的靈魂飄出了身體。
我看到齊玥和顧景鶴郎情妾意,齊玥趴在我的屍體前,假裝姐妹情深,哀痛不已。
顧景鶴心疼得要命。
「來人,將庶夫人的屍首移走。」
下人將我隨意扔在了亂葬崗。
是顧景鶴在朝中的死對頭,賀九璋,從亂葬崗帶走我的屍體,為我立墳下葬,送我最後一程。
我不記得自己認識賀九璋。
可他說,是來相府議事時,偶然看見獨坐庭院的我,被孤獨籠罩著,仰頭望著月亮。
那時,他便對我一見傾心。
我正回憶著,似乎當真有那麼一日,坐在院子裏賞月,聽到腳步聲,一扭頭便對上了一張清秀俊逸的臉。
這一幕我早已忘記了,沒想到賀九璋居然不曾忘。
我的靈魂飄在空中,見他跪在我墳前,流下了一滴淚。
「是我遲了一步。」
「讓我提前幾日,率先求陛下賜婚給我,你是不是就不會死?」
「諾兒......」
前世的回憶就好像一場夢。
連我自己都難辨真假。
可如今,明知往前走是死,後退一步,也是同樣的結局。
那我為何不搏一搏?
一封書信寫好,我讓雁書幫我送去賀家。
或許賀九璋就是我的救命稻草。
至於顧景鶴和他的承諾——
我都不要了。
6
雁書回來時皺著眉頭,說賀九璋不在府上。
她便將我的那封信交給了府中下人。
很快,大婚之日到來。
顧景鶴前來迎娶的接親隊伍,十分隆重氣派地停在相府門口。
四周百姓熱鬧圍觀。
「你們聽說了沒,這位顧大人,一次迎娶相府的兩位小姐呢。」
「真是豔福不淺,聽說嫡小姐身份尊貴生活豪奢,但不及那位庶小姐美貌呢!」
「噓,別亂說話,這位顧大人身份不得了,你敢議論他!」
議論聲傳進顧景鶴耳朵裏。
對齊玥不好的言論,讓顧景鶴皺了眉。
很快,那個亂說話的就被他的親兵抓走了。
齊玥換上了價值千金的大紅嫁衣,被下人扶著邁出相府大門。
顧景鶴的目光驟然溫柔,從始至終追隨在她身上。
「大人,還有一位小姐沒有出來。」
顧景鶴不悅地蹙眉,「那便再等等。」
話音剛落,我身著素衣,落落大方邁出了相府大門,朝著眾人盈盈一拜。
「今日長姐大婚,阿諾祝長姐和顧大人舉案齊眉,白頭偕老!」
四周有人認出我來,議論紛紛。
「不是說今日顧大人要娶兩位相府小姐嗎?」
「這是怎麼回事?」
顧景鶴的目光陰沉地落在我的素衣上,陰晴不定望著我。
齊玥忍不住掀開了蓋頭,驚訝看向我。
「妹妹,你不是一直愛慕顧郎嗎?」
「姐姐與你一同嫁過去,往後我們仍舊姐妹相稱。你若是擔心會受委屈,姐姐今日對天發誓,絕對不會委屈你半分。」
7
我溫婉笑著注視齊玥。
果然她裝腔作勢的模樣,看起來比真金還真。
撒起謊來絲毫不臉紅,就連臉上楚楚可憐的表情,都和前世一模一樣。
「姐姐誤會了,昔日阿諾隻是瞻仰顧大人的風采,認為與姐姐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我也學著她的模樣,在眾人跟前演起戲來。
「如今見顧大人與姐姐如此般配,阿諾唯有送上祝福。」
畢竟,演戲誰又不會呢。
三言兩語下來,齊玥果然很受用。
但她並不肯輕易放過我。
畢竟從小到大,她都更樂於享受搶我東西的快感和樂趣。
「阿諾,顧郎答應父親了,要娶我們姐妹二人。如今你中途反悔,豈不是讓顧郎難堪?」
齊玥咄咄逼人。
我下意識朝著顧景鶴望過去。
騎在高頭大馬上的顧景鶴,臉色陰晴不定,他或許也覺得被下了麵子,並不肯輕易放我。
「沒什麼難堪的。」
還沒等我開口,人群中忽然傳來一道響亮的聲音。
眾人安靜下來,為來人讓開一條路。
顧景鶴和齊玥側頭看過去,我也踮起腳尖張望,目光穿過人群,落在賀九璋那張清秀俊逸的臉上,心神終於定了幾分。
他來了。
賀九璋從馬背上下來,手中握著明黃色卷軸。
「真是巧了,顧大人。」
賀九璋清朗一笑,「陛下已為微臣與相府二小姐齊諾賜婚。」
賀九璋的目光越過眾人,直直望進我的眼睛裏,他聲音分外篤定:
「齊諾小姐,是我賀九璋要娶的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