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是皇後，當今貴妃是我的死對頭。

我賢良淑德，溫柔識大體，貴妃熱烈張揚，美豔不可方物。

我倆鬥了八年，直到皇上微服出巡帶回一個孤女，封為淑妃，入宮便得盛寵。

貴妃愛慘了皇上，恨透了淑妃，隻道皇上是一時被狐狸精蒙蔽了雙眼。

但我心裏清楚，淑妃像極了皇上早死的白月光。

後來貴妃與淑妃皆被刺客挾持，皇上堅持選擇救淑妃，全然不顧貴妃已懷孕三月有餘。

我瞧著貴妃失魂落魄，冷笑一聲，嗬道：

“來人，即刻射殺逆賊，若貴妃受半分傷害，爾等皆去陪葬！”

皇上微服出巡一月，從江南帶回一個女子，直接讓她住進了養心殿。

養心殿是皇帝的寢宮，後妃不得留宿，何況一個無名無分，不知底細的民女。

不過三天，各宮妃嬪都按捺不住，借著請安的由頭紛紛向我告狀。

“皇後娘娘，這不合規矩。”麗嬪憤憤不平道，“若是皇上喜歡，給那姑娘一個名分，堂堂正正和咱們做姐妹便是了。”

心直口快的林美人不滿道：“定是那狐狸精媚主！如此囂張，可曾將皇後娘娘和各位姐姐放在眼裏？”

入宮不久就懷了孩子的沈寶林嘟著嘴說：“我聽說皇上這兩日都沒去早朝，日日與那個女人待在一起......”

她的話音在一道殺人般的目光中漸漸低了下去，貴妃李明昭冷笑一聲：“不過一個低賤的庶民，瞧你們嚇得。”

“皇上不過一時新鮮，讓她陪皇上開心兩日又何妨，到時候封個采女選侍的，總不會隨意越過了你們去。”

她一如既往的姿態高傲，語氣隨意輕慢，我卻注意到她死死握著的雙手。

貴妃是愛慘了皇上的。

自八年前入東宮為太子側妃以來，她所有的心緒都在皇上身上，喜怒貪嗔皆係於一人。

她視皇上為夫君，厭惡皇上身邊的所有女人，尤其是我。

貴妃一開口，其他人都不敢說話了，我被她們一言一語吵得頭疼，正想勸她們先散了，我宮中的大太監劉喜來報。

“皇後娘娘，各位小主，”劉喜小心地看了我們一眼，低著頭稟報：“皇上已經下旨，封民女蘇扶玉為淑妃，賜居儲秀宮。”

“啪”的一聲脆響，是貴妃摔碎了手裏的茶杯。

2

此事引起了軒然大波，後宮中的女子除了家世顯赫的，誰不是從低位分苦苦熬上來的，憑什麼這個蘇扶玉就能一步登天。

我也甚是不解，畢竟從沒有這樣快的晉封先例。

這蘇扶玉當真如此國色傾城，美若天仙，勾得皇上為他屢屢破例？

等我在養心殿見到蘇扶玉的時候，頓時什麼都明白了。

論長相，她完全比不上明豔奪目的貴妃，在美人如雲的後宮中隻能算的是中上之姿。

但她像極了皇上早死的白月光。

皇上在做太子時，其兄大皇子曾牽扯進一樁謀逆大案，後來雖證明了清白，卻牽連了當時的工部尚書，白月光的父親。

尚書一家男子被判斬首，女子流放三千裏，皇上的白月光在流放途中受不住磋磨，鬱鬱而終。

與我的震驚不同，堅持隨我一同來養心殿的貴妃並不認識那位白月光。

看到蘇扶玉的那一刻，我注意到貴妃鬆了一口氣，她向來自負美貌，見到這個對手明顯不如自己，便不再如臨大敵。

“皇上！”李明昭無視了向我們行禮的蘇扶玉，撒嬌地過去摟住了皇上的胳膊，“您好久沒來看臣妾了，臣妾都想您了。”

皇上並沒有如之前一般寵溺地回應，隻皺眉看向依舊半蹲著的蘇扶玉：“朕南巡時遇到歹人，淑妃的腿為救朕受了傷，需得好好養著。”

我回過神，整理好情緒，笑盈盈道：“妹妹快請起，本宮那兒有些上好的膏藥，一會兒便派人送到妹妹的宮中。”

轉而又對皇上說：“妹妹既有腿傷，臣妾便免了妹妹每日的請安吧。”

皇上滿意地點頭，示意我做得很好，貴妃僵了一下，看我的目光帶刺，又狠狠剜了蘇扶玉一眼。

蘇扶玉恍若未覺，起身時趔趄了一下，眼看就要摔倒，滿心滿眼都是她的皇上一把推開貴妃，摟住了嬌弱的淑妃。

蘇扶玉俏臉微紅，害羞地把頭埋進皇上的懷裏：“皇上，姐姐們都看著呢，快放開臣妾。”

皇上有力的胳膊摟在她不堪一握的纖腰上，調侃道：“玉兒害羞了？朕偏不放開你。”

“哎呀，皇上！你討厭！”

看到這一幕，貴妃氣得臉色鐵青，我卻隻覺得厭煩，這些年皇上自覺朝堂穩固，行事越發荒誕。

這時淑妃從皇上的臂彎裏抬頭看了我們一眼，對我倆挑釁一笑。

貴妃雙眼冒火，就差把“賤人”兩個字寫在臉上了，我安撫地拍了拍她的手，對蘇扶玉笑得親切：“妹妹可是眼睛不舒服，怎麼對著本宮和貴妃直抽抽呢？”

聞言皇上焦急道：“玉兒可是眼睛不舒服，是否要傳太醫來看？”

淑妃尷尬地表示自己沒事，就是沙子迷了眼，於是皇上竟直接責罰了打掃養心殿的宮人。

如此一遭，我算是看清了淑妃這個替身在皇上心裏的地位，但是貴妃看不清。

一離開養心殿，李明昭就憤怒地問我：“她不過一介孤女，得了皇上幾日喜歡就如此跋扈，皇後娘娘不管不顧，不會連後位都要拱手相讓吧？”

3

我停下腳步，盯著她：“貴妃，慎言。”

李明昭與我針鋒相對多年，從不願在我麵前落了下風，她鳳眸染了些怒氣：“皇後賢惠大度，氣量驚人。”

“連害您失了孩子的薛寶林都能容得下，臣妾甘拜下風。”

我嘴角的一絲笑意蕩然無存，李明昭微微露出懊惱的表情，似是後悔一時衝動：“臣妾失言。”

我漠然道：“本宮好心勸你一句，聖寵是最虛無縹緲的東西，妄圖在這宮牆之內尋真心，別把自己白白搭了進去。”

說罷我扭頭就走，但貴妃的話卻如一根刺深深紮進了我的心裏。

這些年，很少有人在我麵前提起那個孩子。

我16歲為太子正妃，與我同入東宮為側妃的有如今的薛寶林，薛令儀。

我與薛令儀年紀相仿，很是投緣，但半年後我懷孕時，她卻送來一碟有毒的點心，讓我失去了腹中三個月大的胎兒。

事發後，先皇大怒，嚴查薛家，發現他們竟與太子的弟弟三皇子有關。

最終薛家被抄家，三皇子遭厭棄，徹底失了奪嫡的可能。

薛令儀被太子賜了一條白綾，我卻忍著小產後的痛楚，跪在他麵前求他饒薛令儀一命。

我的夫君麵露驚奇地看著我：“元君，你還真是賢惠大度，令孤佩服。”

我低眉順眼，不發一語，我小產的那晚，鮮血順著大腿流下染紅衣裙，值守的宮女和太監卻不敢為我叫太醫。

我求救無門，痛到模糊，喃喃呼喚著太子的名字，求他救救我們的孩子。

意識蒙矓的時候，似乎有人擦去我額頭的冷汗，歎息著說：“元君，胎還未落完，你忍一忍，孤也是沒辦法。”

那之後，我傷了根本，十年再未有孕。

後來太子登基，也許是心裏有愧，他終究還是封了薛令儀一個低位份的寶林。

隻是偶爾談起我不能再懷孕的事時，皇上雖感到遺憾，卻也如釋重負。

我冷笑著想，我父親為當朝丞相，祖父為三朝帝師，門生滿天下。我若有子，他怕是日日無法安睡。

他們誇我賢良淑德，卻不知我雖狠毒了害死我孩子的人，但也知冤有頭債有主。

要索，自然也是索罪魁禍首的命，何苦牽連無辜之人，徒造一孽。

4

晚膳時分，皇上來了我的鳳儀宮。

我溫柔地給皇上盛湯：“皇上可是為了淑妃妹妹的事而來？”

皇上喝了一口湯，誇讚道：“皇後的廚藝還是這麼好，就是這個味道。”

我笑道：“皇上喜歡，那臣妾便服侍皇上多喝幾碗。”

皇上試探地問：“朕今日封玉兒為妃，皇後覺得是否合適？”

我笑道：“淑妃妹妹嬌俏可人，服侍皇上盡心，又有護駕之功，封妃本就是名正言順。”

皇上滿意道：“若後宮都如皇後這般賢惠懂事，朕就安心多了。”

“淑妃剛進宮，難免有些禮數不周，你和其他妃嬪們要多多包容她。”

我恭敬道：“臣妾謹記皇上教誨。”

眼見皇上湯碗已空，我立刻盛上了第二碗，皇上連喝三碗，依舊嘖吧著嘴意猶未盡。

他嘖嘖稱奇：“這湯朕也讓宮人做過，怎麼都沒有皇後這裏的味道呢。”

我笑而不語，心底一片殺意。

因為我在湯裏加了一味藥，一味能無聲無息掏空男人身子，讓其斷子絕孫的慢性毒藥。

皇上喝了湯有些燥熱，便想拉著我就寢，

卻有儲秀宮的小太監來報，說淑妃娘娘身子突感不適。

皇上的心瞬間飛了過去，焦急地站起來，恰巧延禧宮也差了人過來，說貴妃娘娘頭疾犯了，請皇上過去看看。

李明昭以前沒少用這招把皇上從各宮妃子那兒叫走，但是這次，皇上不耐煩地一揮手：“頭疼就去找太醫，朕又不會治病！”

發完脾氣又有些猶豫，我了然地站起來：“皇上便去看淑妃妹妹吧，臣妾去貴妃那兒瞧瞧。”

皇上再次衝我投來讚許的目光，他一走我便冷了下來，坐著轎子不急不慢地去了延禧宮。

隻是未見到貴妃，門口的下人戰戰兢兢地跪著不敢多說，隻道貴妃不適已經就寢。

敢將皇後拒之門外的也就她李明昭一人了，我從門縫裏看見地上一片狼藉，小宮女的臉上還有掌痕，心下了然。

我輕蔑地高聲道：“關起門來拿下人撒氣算什麼本事，告訴你們主子，有本事堂堂正正地把聖寵奪回來，本宮倒還能高看她幾分。”

又是劈裏啪啦一陣響，伴隨著貴妃中氣十足地大喊：“皇後還是多費心費心自己，臣妾自有辦法！”

5

蘇扶玉封妃後，皇上幾乎日日翻儲秀宮的牌子，又連著幾日未去早朝。

也就貴妃能偶爾靠著裝病把皇上從淑妃的溫柔鄉裏叫走。

這下不止後宮鬧翻了天，前朝也議論紛紛，勸諫的折子上了一道又一道。

有大臣斥責淑妃狐媚惑主，皇上大怒，竟當場革了他的官職。

這下我也不好再坐視不理，準備去儲秀宮好好會一會這個蘇扶玉。

“臣妾參見皇後娘娘。”淑妃笑眯眯地給我行禮。

我忍不住用帕子捂住口鼻，因為淑妃宮殿裏竟點滿了濃烈的熏香，聞起來甜膩到令人作嘔。

“娘娘，這是臣妾為皇上調製的香，能緩解疲勞，皇上喜歡極了，日日都要臣妾點上呢。”淑妃炫耀道。

我直覺不對，回憶起這些天皇上迷迷蒙蒙的眼神和對儲秀宮的迷戀，心裏隱隱有個猜測。

隻是這淑妃若真是個自小無父無母的孤女，如何能使得出這種手段呢？

回了宮後，我立刻寫信給父親和祖父，拜托他們去江南調查淑妃一事，又暗自囑咐各宮妃嬪，尤其是有了身孕的沈寶林，近來多小心入口的吃食和貼身的衣物 。

然而，沈寶林的孩子還是沒保住。

因為我的藥，皇上子嗣艱難，除了有兩位公主外，多年來也就沈寶林成功懷上龍胎。

所有的線索都指向沈寶林是自然小產，唯一變數的就是她近日時常在禦花園裏偶遇淑妃。

可是，皇上對沈寶林小產一事全不在意，隻喜氣洋洋地宣布，三日後他要為淑妃舉辦生辰宴，所有妃嬪都要來慶賀。

6

生日宴上，皇上未到，淑妃身著月白流沙裙，亭亭如一朵盛放的白蓮。

然而李明昭打扮得更為耀眼奪目，滿頭珠翠，一身華服，襯得旁人黯然失色。

淑妃行了禮，笑道：“貴妃娘娘真是貌美，臣妾自歎弗如。”

李明昭冷哼一聲：“你不用在這裏跟本宮假惺惺，不過得了幾次恩寵，就忘了自己的身份，勾引得皇上如此抬舉你！”

淑妃慢條斯理地撫了撫鬢邊奢華的步搖：“姐姐莫要嫉妒，妹妹能有今日靠的是自己的本事，姐姐不會是沒有能耐重得皇上寵愛，隻會在這裏說酸話吧？”

李明昭對蘇扶玉積怨已久，聞言大怒，指著她的鼻子罵道：“賤人，還敢在本宮麵前炫耀上了，真是給你臉了！”

淑妃看了眼外麵，忽然靠近李明昭，用隻有兩人能聽到的聲音道：“聽說你曾在皇上遇刺時以身擋刀，腹部受傷，所以子嗣困難？”

“還好我救皇上傷的是腿呢。”

“你和皇後都不能生了，真可憐。”

李明昭臉色沉得可怕，怒不可遏，她想也不想，一巴掌扇了過去：“放肆，本宮是貴妃，你不過是妃，隻差一字也是雲泥之別，你竟敢以下犯上編排本宮？”

那一掌極響，淑妃似乎微微動了下頭，貴妃尖銳的護甲瞬間劃傷了她的臉，血流如注。

我隨皇上進來時恰好看到這一幕，暗道不好，皇上最在乎的就是這張臉了。

果然，皇上大怒，他匆匆上前摟住淑妃，反手給了貴妃一巴掌，把她打得摔倒在地。

我試圖勸說：“皇上......”

皇上看也沒看我一眼，往後狠推了我一把，多虧我的侍女扶住我才不至於跌倒。

李明昭被打懵了，半晌才回過神來，眼淚瞬間流出，她沒想到心愛之人會當眾讓她如此難堪，倔強道：“皇上，臣妾不是故意劃傷淑妃的臉，隻是她頂撞臣妾，臣妾一時氣急了才......”

“住口，你這毒婦！”皇上怒目圓睜，他懷中的淑妃哭得梨花帶雨，卻柔柔弱弱地給貴妃求情。

皇上看貴妃的眼神越發冷漠，發狠道：“你說雲泥之別？若不是朕親眼所見，真不知你們平日裏是如何欺負玉兒的。”

“來人，傳朕旨意——即刻冊封淑妃為皇貴妃，與皇後共掌協理六宮之權！”

7

這道旨意，不僅是狠狠往貴妃的心口紮刀，更是打了我這個皇後的臉。

我一向以賢良淑德示人，對皇上百依百順，他不見得對我有什麼意見，不過是不顧一切給他的心肝寶貝撐腰罷了。

蘇扶月為皇貴妃的事徹底引發眾怒，已有大臣在朝堂死諫，痛斥君王為美色所惑，荒於政務，天下危矣。

這一切恰合我意，所謂得道多助失道寡助，他越荒誕，龍椅就越坐不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