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凱旋那天,用全部軍功換了一道聖旨——
求娶曾經的白月光。
母親點了一把火,說要和我一起去死。
後來,那位白月光瘋了。
說要讓我給他們的兒子償命。
1
自父親離家去前線支援,已有三月有餘,我日日都窩在家中數佛珠串子,在心裏暗暗默念,“觀音菩薩、如來佛祖、玉皇大帝,你們可千萬保佑我父親平安歸來,最好打個漂亮的勝仗,加官晉爵,再讓聖上封我一個郡主當當。”
然而,父親凱旋的第一日,便入宮麵聖,用全部軍功換了一道聖旨。
人未到,旨意已經快馬加鞭傳入府中。
“宋家有女,溫婉柔嘉,品貌出眾,乃京城眾女子表率。二人在戰役中情誼深厚,特賜婚為行遠將軍平妻,並封其五品誥命夫人。望林歡與其共事一夫,情如姐妹。”
聽到這,我已經怒火衝天,恨不得立馬撓花對方的容顏,叫她不能再勾引我父親才好。
母親卻平靜地接過聖旨,在周圍眾人的竊竊私語中,看不出喜怒。
回到房間後,她拉著我的手,眼中是抑製不住的喜悅,我從未見她如此高興,像一鍋煮沸的粥,在快要結束之前裏麵的濃稠奮力向外湧出,源源不斷。
“母親!”
我急急地喊住她,可是來不及了。
2
天色昏昏沉沉的,像一個大布袋,上麵的星星一眨一眨,像是在難過地流眼淚。
我醒來之際,聽到父親罵母親:“這個瘋女人,自己想死就算了,居然想拉著我們的顏兒一起,當初就不應該與她成親。”
我迫切地想知道母親的情況,可當我發出聲音時,才發現喑啞得不行,連一句完整的話語都說不出。
“顏兒,我可憐的顏兒!”
對麵的女人一襲白衫,柳若扶風,與我相視時淚如雨下,好不可憐。
父親擁著她,心疼不已。
“顏兒,快喊娘親。”
我抿著嘴,不發聲了,隻是強撐著身體,來到書桌上,執筆寫下“母親去哪裏了?”
平日裏待我極為溫和的父親,氣得摔了桌子。
“你個白眼狼,認賊作母,還敢在你親生母親前提她,要我說,林歡就是死一百次也不為過。”
我聽不懂父親話裏的意思,卻聽見了“死”字。
母親會死嗎?可是剛剛她還這樣高興,還同我說“世界這麼大,我想出去看一看。”
我瘋了一般衝出房門,後麵是女人的哭喊,男人的咒罵。
明明跑了很遠,我卻清楚地聽到,父親在安慰那個女人。
“阿芸,我們還會有一個孩子,尚顏,她不配做我們的女兒!”
3
母親的院子燒了,是她自己點燃的。
她說:“阿顏,我不會死的。可是世界那麼大,我想出去看一看。”
然後,我便被她袖中的迷香迷暈過去。
府裏的人都說她惡毒,連自己的女兒都下得去手。
可是,不是的,母親連迷藥都隻用了一點點,不然,我怎麼會感受到火災中母親將我抱得那樣緊,怎麼會聽見母親被火苗灼傷時痛苦的呻吟,怎麼會聽見她說她是那樣愛我!
縱使全世界厭惡她,指控她,她也是我最好最好母親。
整個將軍府被我翻個底朝天,終於在破舊的小院子找到了蹤跡。
兩個士兵截在門口,勢必不讓我見到母親。
“小姐,夫人已經瘋了,她會傷害你的。”
“我是她的女兒,是她的珍寶,你們這些人,不要胡說八道!”
可是根本沒有人在意,似乎對母親的所作所為早已了然於心,如果人有標簽,那麼母親貼在身上的,一定是惡毒二字。
4
我沒法見到母親,隻能去求父親。
他日日與宋芸宿在一起,如膠似漆,聽說我是為母親來的,想都沒想就讓我吃了一個閉門羹,倒是宋芸想我想得心切。
“來,給你母親請個安。”
我癟癟嘴,將所有委屈咽下,跪下身來,恭敬喊道:“宋姨安好。”
父親雖有不滿,宋芸卻歡喜得不行,想留我下來吃飯。
飯桌上,二人言笑晏晏,這是我從未在父親和母親身上看到過的和睦,宋芸不停地朝我夾菜,自己卻不吃。
“阿芸,這道小雞燉蘑菇你最喜歡了,來一點。”
不料宋芸剛聞到味兒,就幹嘔不止。
兩人眼中皆有驚喜,父親立刻叫來了城中有名的大夫。
宋芸懷孕了,最開心的就屬父親,每逢下朝,必定飛奔到宋芸的院子中,所有的丫鬟小廝換了一批又一批,精細得不行。
宋芸有時想來見我,全部被父親的人攔下,以各種理由推辭,隻有吃飯的時候才會一起。
一日,她高興地同我說:“顏兒喜歡弟弟還是妹妹?”
“隨便。”
就是這麼一句話,從未舍得責罰我的父親反手打了我一耳光。
坐在他對麵吃飯的好像不是她的女兒,而是未來要害死他親子的仇人。
那時我不過五歲,嘴裏的飯還未嚼碎咽下,順著血沫流淌出來,連同心裏的委屈一起爆發,哇哇大哭。
宋芸看我的眼睛避諱不及,我聽到她對父親說,“真臟!”
隨後溫柔地撫摸著滾圓的肚皮,“寶寶不要嚇到了哦~”
我的腦袋嗡嗡的,聽著父親的謾罵:“賤人養的種,活該和賤人一起去死,把這個孽障和她娘一起關起來。”
我笑了,這才對嘛,林歡才是我的母親,至於其他人,與我有何關係。
5
在我看來,母親才不是瘋子,她是世界上最美麗最善良的小仙女。
可是,在她看到我滿嘴鮮血的那一瞬間,我好像看到了修羅在世,比父親上陣殺敵時還要可怖的麵容。
我努力扯出一個笑臉,想告訴她,母親,我沒事,我們終於可以在一起了,可是,嘴角真的好痛好痛。
她哭了,比我第一次見到宋芸哭還要可憐。
那天晚上,迷迷蒙蒙間,我聽著母親對空無一人的牆壁說:“係統,我不回家了,我要留在這裏保護我的女兒。”
6
母親與父親和離了,什麼都沒有帶走,隻帶走了我。
我想,這下宋芸和尚行遠總要如意了吧,可是,天大地大,哪裏才是我們的家呢?
在京城,母親的名聲奇差,但凡提到這個名字,男人宣揚她是妒婦,女人在背後唾罵她是賤女人。
在離府的時候,甚至有百姓朝我們扔菜葉和臭雞蛋,母親將我護在懷裏,並惡狠狠地向那些施暴者瞪回去。
“我林歡,今日之後,與尚府,尚行遠再無關係,如有舊怨,盡可報複,但若是膽敢傷害我女兒一分一毫,我做鬼都不會放過他。”
母親用森寒的眼神望向每一位在場的人,一時之間,噤若寒蟬,無人發聲,自動為我們娘倆讓出一條道來。
臨走之際,懷孕四月有餘的宋芸突然衝出來,跪倒在我母親身畔苦苦哀求:“姐姐,顏兒是我和尚哥哥的孩子,求求你放過她,讓她留在我身邊吧,我知道,你照顧了她五年,可我是孩子的親生母親,沒有她,我怎麼活!”
一語炸破驚雷,惹得周遭議論紛紛,可謂是看熱鬧不嫌事大。
“之前尚宋兩家本來就定了親,要不是被林歡橫刀奪愛,兩人早就一起,沒想到這孩子竟是......”
“苦來苦去還是孩子慘哪,在這種女人手下討生活,不知得受多少罪,挨多少打!”
“前段時間我還聽說這個瘋女人要一把火燒死自己和小孩,真是最毒婦人心!”
......
我看到那女人低垂的麵容下嘴角牽起的弧度,心中一團怒火。
母親捏著我的手,臉上仍是冷靜地不動如山,緩緩,她才開口。
“諸位皆知我是用了不入流的手段進了尚府,可諸位想過一個未出閣的女子未婚先孕也是一樁醜聞呢?我呢,大發善心,將宋芸的女兒記在我的名下,讓她堂堂正正做尚府的小姐,若是宋芸有心,這五年來想知道一點阿顏的喜好易如反掌。可是,身為母親,她配嗎?阿顏喜歡吃什麼,不喜歡吃什麼,她無一知曉,她所有的心思,怕不是都花在尚行遠和肚子裏的新種身上了吧。”
“還有啊,將軍離府三月有餘,她肚子裏的可是四月都多了呢!諸位還不清楚二人之間的關係嗎?”
雖說大家對母親不喜,可男人出軌,怕是個女人都能感同身受對方身上的怒火,一時之間,所有的矛頭都對準宋芸。
時間就是這樣的巧合,宋芸暈了,暈倒在父親的懷中。
尚行遠怒發衝冠為紅顏:“阿芸和她肚子裏的孩子今天若出了事,我要你們給她陪葬!”
“哎呦呦,好大的口氣,你以為自己是天子呢?還陪葬,我告訴你,現在可是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
不知哪個好心人一盆涼水潑過去,宋芸就被奇跡地喚醒了。
自那以後,這樁事便成了京城飯後茶點的笑談,人人都道知人知麵不知心,尚行遠的眼睛是瞎了嗎?娶了這麼一個綠茶白蓮,為了配合這滑稽的場麵,總是要來一句“我要你們給她陪葬!”當然,這都是後話。
7
母親逃離宅院後,做起了生意。
不論是口紅、香水,都是在本朝前所未有的產物,她還研製了寶寶麵霜,寶寶沐浴露等兒童產品,獲得了京城女眷的一致好評。
然而,我們有多痛快,尚行遠和宋芸就有多恨我們。
宋芸的孩子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