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傾雲也猛地變了臉色。
她絞緊帕子,擠出一個蒼白的笑,尷尬道:“不知公公,可知姐姐現在何處?”
內侍道:“公主留蘇大小姐在府裏用飯呢,晚些時候,自會派車駕送回,二小姐不必憂心。”
蘇傾雲攥緊帕子,臉上笑容愈盛。
一口銀牙卻幾欲咬碎。
留蘇扶楹用飯?還準她使用公主府的車駕?
這可是天大的殊榮!
她跟在昭元身邊這麼多年,還從未受到如此重視。
看來,倒是她小瞧蘇扶楹了。
蘇傾雲穩了穩心神,笑道:“不成想,姐姐竟如此得公主歡心......”
蘇衍倒是大喜過望。
“蘇某替小女扶楹,多謝公主抬愛。”
“她的院子就在這邊,張管家,帶路。”他側身讓開,“公公,請。”
內侍引著一大堆人去了蘇扶楹院中。
人一走遠,蘇衍便睨了蘇傾雲一眼,眼角眉梢帶著不滿,低聲道:“你怎麼回事,連個話也傳不明白!差點嚇死為父。”
蘇傾雲委屈:“爹爹,當時的情況分明就是......”
“行了”,蘇衍打斷,“定是你沒見過什麼世麵,誤會了什麼。長公主的心思,豈是你能揣度的?以後別再自以為是了。”
他拂袖離去。
蘇傾雲立在原地,臉上青一陣白一陣。
沒見過什麼世麵......
若她不是庶出,在爹爹眼中,又豈會如此上不得台麵?
她咬了咬唇,暗自喃喃。
“蘇扶楹,你可真是好手段,連我都蒙騙了過去......”
蘇扶楹此刻並不在長公主府上。
她帶著鳳嵐清給的食盒,直接殺去了定北侯府。
“不好意思蘇小姐,侯爺有事外出了。”門房頗有深意地瞧著蘇扶楹,眼神暗含不屑。
這蘇家大小姐還真是會拜高踩低。
將軍未封侯之前,她對待將軍,那真可謂是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
如今將軍聖眷優渥,她便又恬不知恥地湊上來討好。
這其中什麼心思,明眼人都瞧得出來。
蘇扶楹往門扉內望了眼,笑道:“既不在府上,我也不叨擾了。”
她將食盒遞了過去。
“邊關苦寒,將軍定是許久未能吃上一頓好飯。這是長公主禦賜之物,煩請你代為轉呈。”
聽到長公主三個字,門房似乎嚇得不輕,連忙屈膝彎腰,雙手去捧那食盒。
“自然,自然。”
態度竟比對蘇扶楹還恭敬。
大門關上,婢女春喜道:“許是咱們來的不巧,小姐若是想見越將軍,不如回去請夫人想想辦法。”
不巧麼?
蘇扶楹望了眼高高的侯府大門,挑了挑眉。
按照書上所說,越淩望得勝回朝之後,攀附者絡繹不絕,幾乎要把門檻踏破。他為了清靜,便時常讓門房以自己出府為由,打發訪客。
若她沒記錯的話,此刻他應當在書房中,思量著措辭,寫退婚書呢。
今日若就此離去,那越家和蘇家的親事,可算徹底告吹了。
她沿著侯府的牆根逛了逛,在一棵樹下停住腳步。
抬頭一望,盈盈綠意順著枝條蔓延而上,新冒出的嫩芽好奇地探入將軍府內,似乎想要窺探裏頭的春意。
蘇扶楹笑了。
她擼起袖子,“春喜,你知道越淩望最怕什麼嗎?”
“什麼?”春喜困惑地眨眨眼。
蘇扶楹兩手攀住樹幹,腳一跳,整個人掛了上去,“他呀,此時應該,最怕麻煩!”
春喜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
“小姐!您這是要做什麼?”
話音未落,蘇扶楹已經靈活地攀到了樹上。
三兩下間,便踩到了最外側的枝幹。
春喜一顆心提到嗓子眼,抻著手,虛虛在樹底下環著,正怕蘇扶楹掉下來。
“小姐!您當心著點!這太危險了!”
春喜急得團團轉。
蘇扶楹恍若未聞,沿著延伸出去的枝幹小心翼翼地走了幾步,隨後一個起躍,直接跳到了對麵的瓦楞上。
瓦片發出細微聲響。
蘇扶楹極快地趴伏下來,借著叢叢綠意的掩護,躲過了底下門房的目光。
“奇怪......”
門房搖搖頭,提著食盒繼續往前走。
蘇扶楹一路盯著,猜測那回廊盡頭,就是越淩望的書房。
春喜直接看呆了。
她半張著嘴,好半天說不出話來。
小姐她......什麼時候這麼靈活了?!
不僅會爬樹,還會跳牆!
她緊張地攥著手,又不敢大聲叫蘇扶楹,又怕有人看到,實在心急如焚,聲音已然帶上了哭腔:“小姐,您快下來吧......”
這要是被人看到,女兒家的清譽,就全毀了!
簷下回廊。
越淩望推門而出,手上提了把長槍。
“將軍”,門房恭敬行禮,將手上的食盒拎至跟前,“方才蘇大小姐來訪,說長公主體恤將軍,賞了些吃食,奴才依著將軍的吩咐,已經將人打發走了。”
蘇扶楹?
想到那沒寫完的退婚書,越淩望眉頭一皺,淩厲的眼中滿是鋒銳,似是裹著淡淡的冰屑。
“放屋裏去吧。”
他不再看那食盒一眼,徑直往院中走。
蘇扶楹撥開兩片樹葉,看著那玄色身影大刀闊斧地朝自己走來。
他身姿極為偉岸,一襲墨色錦袍緊束在玉帶之中,寬肩窄腰,氣質沉如鬆柏,走動間卻又帶出獵獵殺意,淵渟嶽峙般立在庭院中。
離得近了,蘇扶楹才看清他的眉眼。
刀刻斧鑿般的麵容上,輪廓深邃而分明。劍眉斜飛入鬢,漆黑濃密,透著一股不怒自威的英氣。雙眸狹長而深邃,唇抿著,似乎投過來一個目光,便能震懾沙場。
蘇扶楹心口不自覺跳了下。
一時分不清自己是被帥的,還是被嚇的。
輕風乍起,樹葉簌簌作響。
越淩望手一揮,沉腰立馬,長槍破空而出,發出“嗖”的一聲銳鳴。
他眉眼專注,橫掃、突刺,斬斷春風。
又卷起陣陣勁風,吹得地上的落葉打著旋兒飛散開來。一招一式,皆淩厲肅殺,又賞心悅目。
蘇扶楹看直了眼,忍不住扼腕驚歎。
“老天保佑。”
她像投許願幣似的,往院裏丟了個荷包。
被越淩望一槍挑飛。
他撩起眼皮,沉冷的視線裹著未斂的殺意,直逼牆頭而去。
“誰在那兒?!”
長槍擲出,破空聲尖銳淩厲,還未靠近,牆頭的瓦片便在那勁風之下碎裂開來。
蘇扶楹嚇得驚呼一聲。
索性眼一閉,直直跳下牆去。
“救命啊啊啊——”
越淩望飛身上前,左手接人,右手握槍,一個漂亮的旋身,穩穩落在地上。
“嚇死我了。”
蘇扶楹拍著胸口,驚魂未定。
越淩望垂眸一看,少女穿著水綠色的衣衫,瑩白指尖緊拽著他胸前衣料,渾身柔弱無骨。
如一汪春意,陷溺在他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