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我老家有一種習俗

上了60歲的老人，要是沒了勞動價值

家裏人就會砌一座瓦罐墳讓老人住進去

子孫每日從僅剩的一點墳口送飯進去，再用磚頭塞住洞口

送滿七七十四九天後，就等老人歸西

我奶六十歲的時候，我爸媽迫不及待就把她送進去

爸媽連續送了40天飯後，就派我去送飯

可在我送飯的第8天

墳裏的人卻突然抓住我的手

“阿姐，小心阿奶！”

這聲音，分明就是我年幼的幺妹！

1.

“大妹，你收拾收拾趕緊給你奶送飯去”

我媽在廚房忙活著，不一會廚房就冒起白煙

我媽要開始做飯了，廚房裏飄來一股香味

我咽了咽口水，肚子也傳來“咕咕”聲

想著趕緊送完趕緊回家吃飯

我提著老舊的竹籃，裏麵裝著已經生了黴的餅子

往大山裏去，越走越深

路上路過許多如瓦罐一般的磚墳，偶爾有聲響嗚咽聲

是村子裏60歲又沒有勞動價值的老人

安靜的深山裏，這點點聲響說不出的滲人

我瑟縮著身子硬著頭皮繼續走

這磚墳又叫瓦罐墳，裏麵裝著的都是60歲以上沒有勞動價值的老人

活著被關進瓦罐墳等死，也稱六十還倉

子孫每日送一餐飯，每日給墳口塞一塊磚頭，到七七十四九天剛好把墳口堵住

其餘的，便等老人歸西離去

奶奶被送進瓦罐墳已經47天，再有兩天我就不用再到這裏來

我咽了咽口水，讓自己鎮定下來繼續往前走

終於在山的最深處找到了那座小小的紅磚瓦罐墳

墳外還有一個小小的口子，剛好夠送飯進去

透過那個口子，隻能看到一片黑暗，啥都望不到

我也不敢確定我奶是否還活著

聽我爸媽說，我奶已經完全沒力氣說話

離歸西不遠了

把我媽準備的餅子如前七天一樣塞進墳口，

然後用磚頭塞住墳口，墳口變得更小

我就塞磚頭時，可突然墳口內伸出一隻手緊緊扣著我

我脊背一陣發涼，顫巍巍的想收回手：

“奶，是我，大妹啊。”

“奶，我爸媽說，你安心去吧，我們會給你燒紙的”

“奶，別傷我！我給你磕頭了”

我奶和我關係並不好，不，和我家全家人關係都不好

她為人尖酸刻薄

聽說，我媽的第一個孩子就是被她搞的流產

她討厭我媽，常常攛掇我爸再娶一個

她同樣厭惡我和幺妹

我小時候差點被她推進河裏溺死，要不是鄰居三婆看到，把我撈上來，我早就溺死了

整個家被她攪得雞犬不寧

全家人幾乎都不喜歡我奶

我還記得，我媽生我妹那會，我奶一聽說又是個女娃

半夜趁我爸媽睡著，抱著我妹丟在了豬圈

那豬可是會吃小孩的啊

要不是我半夜被尿憋醒，才聽見我妹的哭聲

可等我將我妹抱起來時，我妹的手臂已經硬生生被豬咬下一塊肉來

這種的事，數不勝數

自那起，爸媽對我奶徹底死心了

日日盼著我奶到60歲，好還我家一個清靜

好不容易熬到我奶60歲，我爸媽立馬上山砌了這瓦罐墳

送我奶進來

我顫抖著哽咽著求饒，我奶的手卻越抓越緊

似乎是想將我抓進墳裏

而我才發現我奶的手臂上有個疤痕

猙獰扭曲

而我的身子不斷朝墳裏挪動，

我的臉死死抵住瓦罐墳，我的大半個手臂已經被抓進去

我忍不住嚎啕大哭，

“救命！救命啊！”

“爸媽，救我！”

可這大山深處，隻有我的哭聲的回響

一個人影都沒有

墳裏的人卻漸漸放鬆了手

我咬牙用力一扯，將手從墳口扯出來

腳下一個踉蹌，往後倒去

那磚頭也塞不穩，砸在地麵

從墳口內傳出一個違和的聲音

稚嫩又熟悉

“阿姐！小心奶奶！”

這聲音分明是，我8歲的幺妹！

2.

我大腦一片空白，腳下卻不停的跑

看到熟悉的家門口，我大腦裏那緊繃的弦才漸漸放鬆

“阿姐！”

又是這熟悉的聲音

我不禁打了個寒顫

卻見我8歲的幺妹，慢悠悠的從拐角處走出

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她這慢悠悠的模樣

和我奶如出一轍

我腦門開始有些冒汗，想起剛才在瓦罐墳前聽到的話，腿依舊在發軟

“阿姐，你這是去哪裏來？”

幺妹已經走到我身邊，她冰冷的手輕輕勾著我的手指

抬頭望向我

我仔細看了看幺妹的臉，確定她是我貨真價實的妹妹後

心也一點點放鬆下來

“剛給奶送飯去了。”

幺妹垂眸點點頭，沒再說話

剛進院子，就聞見香氣撲鼻的肉香

我媽在院子裏擺好桌子，招呼我們

“大妹，幺妹，過來吃飯。”

我和幺妹剛坐下，我媽就笑眯眯給我幺妹夾了塊肉

“幺妹，你多吃點，胖些好看，才招人喜歡。”

幺妹慢吞吞低頭吃飯

看著幺妹的模樣，我有點難過

我之前偷聽到爸媽說把幺妹送給別人做童養媳

可我也是個女孩，我不能左右爸媽的想法

我爸身上還穿著那件幹活的衣裳，上麵沾了不少泥點子

我媽給我爸夾了塊肥得掉油的肥肉

看得我默默咽了咽口水，低頭扒飯

我爸是家裏的頂梁柱，要幹重活吃好點才有力氣

我爸沒推遲，反而從碗裏又夾了塊肥肉給我媽

我媽笑著吃下肥肉，卻下一秒又吐了出來

她跑到牆角吐了一會，回來時臉上帶著笑

“孩子他爸，我好像又有了。”

我爸瞬間放下碗，小心翼翼摸上我媽的肚子

“好，好啊！”

“等讓大妹去請三婆來給你瞧瞧，好好，太好了！”

我爸開心壞了，又往我媽碗裏夾了幾塊肉，叫她好好補補

爸媽平時對我們都好，隻是我心裏清楚他們還是想生一個兒子

一個能傳宗接代的兒子

不過，我媽懷孕了我也開心，我要有弟弟了

但我又有點難過，弟弟出生的話，幺妹肯定會被送走

我一個扭頭卻見，我幺妹直直盯著我媽的肚子

那個眼神根本不像一個8歲的女童

或許是注意到我的目光，幺妹這才笑出聲，恢複開心的模樣

乖乖的給我媽夾了幾塊肥肉

“媽媽快多吃肉，好生弟弟！”

可我媽一見那肥肉，惡心勁又上來，跑到牆角吐個不停

幺妹貼心的用碗盛了幹淨的水，給我媽漱口

看著她乖巧的背影

我心裏的疑慮漸漸淡去

怎麼就因為山上一句模糊的話，就懷疑我的幺妹呢

可接下來發生的事，讓我再次頭皮發麻

3.

三婆是村裏看孕最準的接生婆

她收下我媽送的四個雞蛋後，朝著我媽的身子看了一圈

這才點頭確定

“有了，有了，看著肚子倒像個男娃咧！”

我媽高興壞了，又給三婆塞了兩個雞蛋

三婆囑咐了幾句，雙手拿著滿滿的雞蛋滿意的離開

離開時，路過幺妹身邊時，幺妹手裏還握著給豬喂食的勺子

三婆停下來在屋內看了一圈，把我叫出去

“大妹，過來幫婆婆拿點雞蛋”

我乖乖跟出去，可三婆卻沒有任何要把雞蛋交給我拿的意思

反而從出了門後就開始皺著眉，不說話

按照輩分來說，我應該叫她一聲三奶，她現在已經62歲了

就是她有了一門接生婆的手藝，能賺點小錢

才能繼續在家裏待下去

三婆輕嘖了一聲停下，臉色很嚴肅問我

“大妹，婆婆問你個事。”

“你奶進瓦罐墳後，你家有啥不一樣不？”

我仔細想了想，除了今天我在墳外被抓住過一次外，好像沒啥不一樣的

見我搖搖頭，三婆卻若有所思道：

“我記得，你家幺妹小時候被豬咬過，平時一看到豬都發抖，今天怎麼會突然想著去喂豬？”

我腦海裏突然閃過，幺妹一看到豬就抱著我大哭的畫麵

而剛剛三婆來的時候，幺妹不剛好從豬圈出來嗎？

幺妹不怕豬？

喂豬？

我奶在家的時候，她最愛喂豬

她常說，養頭豬都比養女娃有用，豬肉可以吃，女娃隻會浪費家裏的糧食

我又想起那句稚嫩的熟悉的

“阿姐，小心奶奶”

有些驚魂未定的拉住三嬸的衣服

“婆婆，我害怕”

三婆聽我說完今早在我奶墳前發生的事後

臉色漸漸沉下去，推著我的身子道：

“你快回家守著你媽，有事再來找我。”

說完便匆匆離開，身後好像有鬼在追一般

想著我媽肚子裏還懷著弟弟，我又快速返回家中

在家裏來回看了個遍都不見我媽的身影

一股濃烈的不安感湧上心頭

此時突然有人輕輕扯了扯我的衣角

是我的幺妹，她瞪著大眼睛望著我，脆生生開口：

“阿姐，你在找她嗎？”

她扯著我的衣服力氣越來越大，幾乎要讓我站立不穩

幺妹稚嫩的小臉上的神情陌生又熟悉

這分明就是我奶看我的眼神，嫌棄又厭惡

我掙脫不開，順著她的話問：

“媽在哪裏？”

我的聲音都是顫抖與哽咽的

幺妹扯出一抹笑，指了指屋後

那種不安越發強烈，趁幺妹不注意我掙脫開來，往後院跑去

可眼前的一幕讓我瞬間癱軟在地

我媽煞白著臉，身下一大片血紅

她肚子上還插著一根尖銳的木幹

“媽！”

一雙細小的手慢慢摸上我的脖子

在我反應過來時，她的手驟然收緊

那樣小的手，居然讓我掙脫不開

呼吸漸漸困難，眼前的畫麵開始模糊

我要死了，怎麼辦？

殺死我的，是我的幺妹還是別人？

（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