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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原花開高原花開
落清嵐

第一章

支援藏區三年,我就愛了那個女孩三年。

為了她,我一年一年地駐足、等待,一次次放棄回滬城的機會。

可是她的心像雪山上的冰,冷得怎麼也化不開。

後來有一天,我終於離開了,卻在途中遭遇地震。

為了救人,我被埋在了泥石流下麵,生死未卜。

那個女孩瘋了一般給我發了三百條消息。

她說她喜歡我,一直都是。

1

援藏期滿返滬意向表發下來了,圍坐在辦公室烤火的眾人熱烈地討論著。

根據規定,滬城醫療隊的援藏工作時限為一年,可以續期。

因為南曲市氣候條件艱苦,大部分醫療隊成員一年期滿就離開了,也有極少數人多待一年。拋開氣候問題不談,沒成家的醫療隊成員都麵臨家裏催婚的壓力,結了婚的更是盼著早點和家人團聚。

而像我這樣已經待了三年的人更是絕無僅有。

不出所料,這一批期滿的成員基本都打算填了表回家。

有人問我:“清梧,你呢?都來這兒三年了,還不打算回滬城?”

“是啊清梧,你也該回去了!伯母不是身體不好嗎,每次打電話來都催著你趕緊回家找個對象。”

見我一直隻是笑笑不語,知情的上一批同事不由打趣道:“你們不明白,清梧這是在等朗珍主任呢!”

聽到這個名字,眾人立馬開始起哄,我的臉紅到了耳根子。

雖然我對朗珍的感情從未公開說破過,但是整個醫院早就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了。

這時,辦公室的門被推開了,朗珍麵無表情地站在門口。

房間裏的人頓時都收了聲。

“你們填好表的人把表交給我就好。大家來支援我們南曲辛苦了,我代表南曲市醫療係統感謝你們!久在異鄉太不容易了,我建議能回去的都回去吧!”

她的眼神在我身上停留了片刻,仿佛最後一句話就是說給我聽的。

朗珍走後,和我交好的小陳做了個鬼臉:“我來這裏兩年了,幾乎沒見朗珍笑過!這也太嚴肅了吧!”

“是啊,估計也就清梧喜歡這一掛的,要是我,根本受不了!”

我連忙打圓場:“別瞎說了,朗珍一向工作認真、不苟言笑。再說,我在這裏也不是為了談情說愛,就是因為我媽催婚催得太急了,我才不敢回家呢!”

眾人哄笑,各自散去填表了。

小陳湊到我耳邊,輕聲問:“清梧,你真的不走嗎?我看朗珍是真心喜歡那個平措的,還是別等了吧。”

聽到這句話,我的內心不由波濤洶湧。

2

思緒回到我初見朗珍的那一天,是南曲市的大雪天。

我從滬城飛到拉薩,坐上了南曲市來接我的麵包車,車子在一望無垠的雪原間穿行。

行至半途,麵包車突然熄了火,被迫停在了大雪紛飛的山坳處。

眼看南曲市人民醫院為我舉辦接風宴的時間迫近了,麵包車遲遲未能修好。

初來乍到,我生怕給當地人留下不好的印象,心急如焚地等了許久。

但是眼見著太陽都西斜了,那輛老舊麵包車就是發動不起來。

最後,我一咬牙,決定自己步行走完剩下的小半程。

沒想到,我高估了自己的體力,更低估了高原天氣的惡劣程度。

走著走著,雪越下越大,我徹底迷失了方向,急得不知怎麼辦才好。

藏族女孩朗珍就是這時候出現在我麵前的。

她紮著兩條麻花辮,白淨的臉蛋上有淡淡的高原紅,如胭脂一般恰到好處。

一襲白衣,身騎白馬,宛如童話降臨。

“內地人,去南曲嗎?上來吧,我捎你!”

她朝我伸出手,雖沒有一絲笑容,卻讓我倍感溫暖。

我上了馬,同她寒暄。

“南曲現在交通不是挺便利的嗎?你怎麼還騎馬?”

“大雪封山車子半路壞掉是常有的事,要不然,你又為什麼會一個人在半路上?”

她反問道。

我不禁啞然失笑。

“今天去給一個產婦接生了,產婦家住在山上,車子上不去,幸好我還有白雪!”

朗珍拍拍白馬的脖子,白馬高興地晃起了腦袋。

我這才發現朗珍的身側掛著藥箱,原來和我竟是同行,不由肅然起敬。

後來,她得知我就是今天單位要接風洗塵的滬城人,也覺得很驚訝,竟看著我笑了:

“看你們內地男人長得比我們這裏的女娃還要水靈,真能吃得了援藏的苦?”

那一刻,我突然想,就算是為了每天見到這個笑容,也要多在南曲待幾年。

3

但是從那以後,我就再也沒見過朗珍的笑容了。

她和我一樣大,卻已是南曲市人民醫院的主任醫師。

平時,朗珍工作兢兢業業,對待病人醫者仁心,經她診治過的病人無有不交口稱讚的。

隻是有一點令我苦惱——她無論對手下的人還是對我們這些外來掛職的人都一視同仁,非常嚴格。

有時,我覺得她嚴肅的表情下,並非刻板冷漠。

倒更像是被什麼事情壓得無法喘息一般。

醫院的小護士喜歡八卦,有一回也讓我碰巧聽見了,正好印證了我的想法。

她們說朗珍並非真的不愛笑,隻是因為心裏裝了事,好像和一個男人有關。

他們還說,以朗珍醫生的年紀,在藏區早該談婚論嫁了,可是卻一直單身,也是因為這個男人。

這個男人是南曲市軍分區的一個營長,叫平措。

後來,我也見到了這個平措。

當時是盛夏時節,我去牧區出診。

回來的路上見到路邊的格桑花開得正盛,便給朗珍摘了一捧。

當我帶著格桑花興高采烈去找朗珍時,卻看到她在醫院的後門,為一個男人整理衣領。

男人看上去比我們都要小一點,身材頎長,小麥色皮膚,麵容是藏族人特有的深邃和立體。

他笑著等朗珍為自己整好衣服,“啪”地敬了一個軍禮,說“等我回來”。

那樣的親密、熟悉,根本不是普通的醫生和病人之間的關係。

笑容僵在了我的臉上,我的大腦亂成一團,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朗珍一轉身,就看見了我,當時我擠出的笑容一定比哭還難看。

“格桑花開得這麼好了?”她瞥了一眼我懷裏的花。

“你要嗎?”我囁嚅道。

“不用了,我對花粉過敏。你送給小護士吧,她們肯定喜歡。”

說完,朗珍再也沒有看我一眼,直接從我身旁走了過去。

第二天,我在朗珍的窗台上看到了一模一樣的一大捧格桑花,紅得那麼熱烈。

見我看得出神,小護士說:“這束花是平措從軍營旁邊摘的,剛送過來。”

我臉上笑著,卻覺得心裏一陣刺痛。

4

其實平措是個很單純很善良的人,雖然我知道他是橫在我和朗珍中間的阻礙,卻怎麼也無法恨他。

軍營裏經常會發各種罐頭,都是南曲的超市經常斷貨的寶貝。

平措舍不得吃,總是把罐頭節省下來,送給朗珍和我們這些想改善夥食的內地人。

“你們來援助南曲,帶來了先進的醫療技術,我們大家都記著呢!別不好意思!”

平措把那些罐頭往我們手裏塞時,總這樣說。

一來二去,醫療隊和他熟絡起來。

聽平措講,他和朗珍是老鄉,他們的家在南曲市下麵的一個貧苦的鄉裏。

那個鄉被群山環繞,能從那些大山深處走出來的人少之又少,他和朗珍是少數。

每每聽到他淳樸的話語,看到他友善的舉動,我內心對他的怨氣也慢慢煙消雲散了。

有時候,他和我們攀談時,看到朗珍在外麵忙碌,也會講一些朗珍的事情。

“朗珍和我是一起長大的,從小就要強,在我們班一直名列前茅。”

“後來,她考上了滬城的大學,成了我們南曲第一個能去滬城學醫的姑娘,是我們這裏的驕傲!但是她卻放棄了,現在想起來都覺得很可惜。”

原來她一直這麼優秀,我不禁感慨道。

而且他們是青梅竹馬,這樣的情誼又豈能是我這個遠道而來的外地人所能取代的?

“為什麼放棄去滬城啊,滬城多好!太可惜了!”小陳歎道。

“是啊,不會是為了你吧平措?你這麼帥,朗珍肯定怕你被別的小姑娘拐走了,你們說對不對!”

大家都笑了起來,平措也笑得很開心,並不解釋。

而我分明看到,他的眼睛中閃動著一絲淚光。

後來,我實在忍不住,去問和我熟悉的小護士。

“你們朗珍主任那麼好,平措也那麼好,兩個人那麼合適,又是青梅竹馬,怎麼不結婚?”

“不知道哎,可能是家裏不同意?”小護士也不無遺憾地說。

“為什麼不同意?這不是一件好事嗎?”

“你不知道吧,平措家裏還有個孩子呢!”

......

5

我將思緒從回憶中抽離,把注意力集中在麵前的這張返滬意向表上。

走,還是不走?

滬城有體弱年邁的母親,而南曲隻有不愛我甚至連一個眼神也不肯多給我的朗珍。

於情於理,我似乎都應該回滬城。

可是我不甘心。

過去三年我對朗珍的好旁人都看在眼裏,為什麼隻有她像山上終年不化的積雪一樣冷漠?

在她麵對手術失敗病人離世而默默哭泣時,是我陪伴她左右,告訴她這一切並不是她的錯。

在她去各種公開場所宣講醫療常識時,我就是台下最熱情最配合的聽眾。

在她獲得各種榮譽稱號上台領獎時,我的掌聲總是最熱烈的,比自己得了獎更高興。

種種往事湧上心頭。

我猛地站起來,衝進了朗珍的辦公室。

她正在看一份胸片,此刻像被我嚇了一跳,遲疑地看著我。

“你有事嗎?”

“朗珍,你說我到底要不要回滬城?”

我不安地搓著手,期盼她說一句讓我留下來的話。

哪怕是冠冕堂皇的為了工作挽留我都可以。

“回去吧,你都來了三年了,家裏人肯定很擔心你。”

她將視線又移到了診斷書上。

“那你呢?”我下定決心,一定得要一個答案。“你想讓我走嗎?”

朗珍沒有說話。

“三年了,你看不出我對你的......”

“唐清梧,”朗珍突然出聲打斷了我,“你主修的是心血管內科專業,能不能幫我看看這份胸片?”

我欲言又止,隻能將未說出口的話咽了回去。

結果很明了,一眼就看出來了。

根據胸片的結果顯示,這個病人患的是先天性心臟病。

我說出了這個觀點,朗珍的眼眶一下就紅了。

“你有辦法救救她嗎?”

“她的這個手術應該不是很複雜,南曲市現有的醫療條件是足夠的。隻是要盡快。”

“好,這件事交給你,唐清梧,你一定要治好她!”

朗珍的聲音顫抖,眼神那樣急切。

我從未見過這樣的朗珍,趕緊鄭重地點點了頭。

她把病人的掛號單和體檢單連同胸片一並遞給了我。

原來,病人是平措的女兒,今年三歲。

6

手術進行了十二個小時。

高原氣候本就容易缺氧,加上手術室密閉的空間,更是極大加重了我身體的負擔。

豆大的汗珠從我的額頭上滾落,我不得不頻繁擦汗,防止阻擋視線。

這個手術並不複雜,隻是不能繼續拖了,否則病人隨時都可能有生命危險。

因此,就算不喜歡平措,我依然對這個生病的小女孩傾盡全力,希望能治愈她的病痛。

最後,當手術圓滿成功後,小女孩被推出手術室的那一刻,我的身體再也堅持不了了。

我暈倒在了手術台上。

再醒來時,我已經躺在病房裏,小陳在床邊坐著,正在看手機。

“你醒啦!哎喲我去,嚇得我啊,差點以為你要光榮了!”

小陳趕緊起身給我倒了杯水。

我看見他手機的屏幕上,是正在訂機票的界麵。

“什麼時候走?”我壓著嗓子問。

“組織上下文件了,下個月初就走。你填表了沒?得趕緊交了啊!”

下個月初,也就是十五天後。

我接過水杯,一口接一口喝著,並不答話。

“平措的孩子怎麼樣了?”

“生命體征平穩,應該是沒有危險了。天呐,你說那孩子是朗珍的我都信,從被手術室推出來到現在,她就沒離開過那孩子的身邊。”

“而且手術期間,朗珍一直在哭著向他們藏族人的天神祈禱,真是太感人了!”

最近平措的部隊去巡山了,有十幾天,平措都沒出現過。

朗珍這是把他的孩子完全當成了自己的,生怕孩子出點什麼事。

若說這不是愛,那什麼是愛呢?

“朗珍她......知道我......”我有些難為情。

還好小陳馬上會了意,他歎了口氣:“人家根本沒來看過你,我的大情聖!你趕緊跟我回去吧,非要等到人家結婚孩子都有了才死心嗎?”

小陳是真心為我好,我知道。

我看向窗外,天空蔚藍,有蒼鷹掠過,很美。

我是不是,真的該告別這塊土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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