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賺夠了所有的錢。
我被賀潮生帶進車裏。
車身晃了很久。
可就算我幾乎要承受不住的時候,他的襯衫上也不過多了幾縷褶皺。
隻剩我橫亙在斑駁的黏漬間,狼狽不堪。
天窗被打開的刹那,我躲向他的身下。
如同在酒席間一樣無措。
他恨恨咬上我的耳朵,明明是情人間呢喃的語氣,卻毫不留情地劃破我的心臟。
「江、明、月,躲什麼?」
「你猜,小窈去世之前,是不是也這麼躲著江升那個畜生?」
江升,養家的哥哥。
在強迫過賀潮生的白月光周窈後,畏罪潛逃,至今下落不明。
周窈被發現的時候,身下鮮血淋漓。
不哭不鬧,從天台一躍而下,開出血色的花。
濺到我的婚紗上,如同自帶的點綴。
在荒唐的婚禮尾聲。
賀潮生的目光凝滯在周窈留下的遺書間,被不甘和恨意吞沒後,他歇斯底裏地抱著周窈的屍體,哭喊怒吼。
看向我的眼神裏,滿是仇恨和悔意。
從那天起,我背負上一條人命。
再之前呢?
和賀潮生在一起的那三年。
如今再回想,卻像是上輩子的事情。
久到我已經記不清,賀潮生愛我的時候,究竟是什麼樣子。
我強撐著精神,直視著他不肯挪開眼,隔了四年,笑的放縱。
「賀潮生,你把自己和他比,你也是個畜生。」
畜生不如,虎毒尚不食子。
他似乎沒料到我會這樣說他,愣在原地。
反應過後,眼神轉冷,剛要開口,我沒忍住吐出一口黑紅色的淤血。
一切歸於平靜。
賀潮生僵住的手,懸停在半空。
不知道是想扶起我,還是惡心於掌心沾染的血漬。
過了好久,他慌張擦拭,卻怎麼也擦不幹淨。
透過一片白茫茫,看他的時候總不清明。
我恍然間與十八歲的賀潮生重逢,他也是這樣朝我伸手,遞出的情書被攥出褶皺,他紅著耳根接過。
我在結尾寫——【明月,共潮生。】
再眨眼,卻隻剩他手足無措的將自己的衣服係在我身上。
抱起我的時候,滿眼驚慌。
「江明月,別以為我不知道,你當初接近我是為了什麼!憑什麼,每次...」
後麵的話段斷斷續續聽不真切。
所以,哪一步走錯了呢?
說好的永遠,其實也沒有多遠。
隻用了短短七年,就足以讓一切分崩離析。
我偶爾會胡思亂想。
想,遠離潮生的我,現在會是什麼樣子。
又想,如果當時沒有固執的將皎皎生下,就好了。
那樣,她至少不會像如今這般,孤零零的,躺在醫院的病床上。
每個分秒,都在為活下去,拚盡全部力氣。
但還好,不會痛苦太久了。
「賀潮生,我們兩清之後,要對皎皎好一點。」
她從前有我,如今就隻有你了。
賀潮生好像紅了眼。
和三年前的歇斯底裏不同。
如今他惡狠狠的威脅著:
「少在這裏裝可憐,江明月...你才是那個徹頭徹尾的騙子,別妄想我會對你心軟!」
唯一對我好的人,用盡惡劣的手段對付我,卻又在得償所願之後苦苦哀求。
循環往複,周而複始。
我覺得好笑又可悲,自嘲笑過後,恍惚間卻看到,賀潮生無名指尾端似乎凹下去一個圓環。
像是戒痕。
不知所起。
但事實上,直至那場婚禮的結束。
戒指被擲入池中時,我甚至沒來得及看清上麵的紋路。
後來的某個時刻,我想起合婚師父的那句勸誡。
他說,我和賀潮生注定是強求的因果。
可我不信,偏要和命運賭上一局。
在周窈縱身躍下的那刻,輸到血本無歸。
婚禮之上,賀潮生赤紅著雙眼,逼近我。
「隻是因為嫉妒,就讓那個混賬去毀了她?」
瀕臨窒息的時候,我為自己辯駁。
說來說去,不過為了一句:
「賀潮生,相信我。」
相信我說的。
但是沒有,他站在光影下,神色晦暗不明:
「相信你,你叫我怎麼相信你?警察調出江升的最後一條通話記錄,就是打給你的。」
「三分二十秒,你們都說了什麼?」
我記得很清楚,那句話之後不久,有人進來遞給他一個信封。
他麵色鐵青的翻看著照片。
最後朝我扔過來,照片尖銳的邊緣在臉上劃出血痕。
直到很久以後,都留下疤痕。
覆在最上麵的那張,是我從男人的懷裏探頭,看向他時眼神迷離。
存儲卡從信封掉落,他低頭看過去,沒有撿起,卻是怒極反笑,朝我俯身。
「江明月,自己墮落的時候,還要拽著別人。」
「惡不惡心?」
我聽的清晰明了。
幾乎是下意識,心臟停了一瞬。
然後看著賀潮生逐漸走遠。
在他出去後,原本忌憚的周家人,向我撲來,撕扯謾罵之下,原本潔白的婚紗變的滿目瘡痍。
我在心中恨恨的罵著賀潮生。
可他親手設計的婚紗,我洗了好久好久。
不知道在哪次報複中,被賀潮生丟棄在深夜的垃圾桶邊。
再也沒有找回。
留下的,隻有冷冰冰的那句——「江明月,洗不幹淨的,你也一樣。」
在他查出赤裸的真相之後,一字一句揭開藏在我身上血淋淋的傷口。
我不再看他,他也同樣嫌恨於我。
隻記得最後,聲音顫抖的質問:「江明月,賀潮生?連名字都作偽,江明月你告訴我,還有什麼是真的?」